陈琰看着两条前后毫无关联、没头没脑的评价，心里莫名其妙想起了某个人。
他没多想，趁着还没下课，提前吃完了饭。
餐厅没什么人，并排的餐桌上摆着塑料盒包好的蛋糕。
端着餐盘临走前，陈琰站起身，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打开蛋糕，把蛋糕上“欢迎回来”的花字用勺子抹平了。
花花绿绿的一片。
中午放学，班里的人三两分钟散了个干净。
易折星没急着走，而是趴在桌子上慢吞吞填好了早上刘西给的那张表。
再抬起头的时候，墙上的电子钟的数字已经变化不少。
前桌那只书包已不再张扬地摆在桌子上，而是被隔壁的锡纸烫塞进了桌肚里。
易折星揉了揉有些空虚的胃，才往教室外走。
附中的地图她看过无数次，加上她记忆力一直很好，所以找到餐厅并不困难。
十二点四十，餐厅里基本已经没什么人了。
易折星觉得在自己的想象里，她的灵魂已经作为附中的学生在附中生活了一整年。
她跟其他二年级的附中学子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尽管是第一次来餐厅。
易折星还是决定表现得像一个已经吃惯了学校食堂、对校园食物毫无兴趣和好奇的高二生一样——
既不好奇地盯着窗口招牌乱看，纠结选择；也不端着餐盘琢磨究竟该坐在哪里。
按照她灵魂在附中生活的一年经验来说，她此时应该有一个万能选项。
一个不知道吃什么时可以直接套用的模板。
最终，易折星“熟练地”买了离门口最近的窗口，又选了个靠角落、四周都没人的位置坐下。
吃饭的时候，她脑子自动忽略易建德“禁止挑食”的警告，把盘子里蔬菜挑了个干净。
易折星细嚼慢咽，一边吃，一边又大着胆子凭借远距离观察附中的其他学生。
吃完饭，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易折星站在班级门口喝完最后两口牛奶，扔纸盒的时候看见了已经趴在座位上的陈琰。
然后她被自己口中还没吞下的牛奶小小地呛了一下。
午休铃响起，班里已经没有声音了。
刚吃完饭，也很难有睡意，其他人基本都在写题看书。
但易折星又觉得陈琰不喜欢学习，这个时候睡觉又很合理。
于是她学着陈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趴在桌子上。
只是闭了一会儿眼，摊煎饼一样连着换了几个姿势，她才想起自己没有午睡的习惯。
从她的角度往前看，只能看见陈琰小半张脸。
头发很短，比之前还要短一些，衬得那小半张脸的下颌线很冷；长手宽肩垫在侧脸处，将睡未睡地动了动。
易折星盯着他的脖子看了一会儿，觉得他身上有了些令她陌生的大人模样。
她觉得有必要让陈琰知道后面坐的是自己。
于是她拿起桌子上的按动水笔，笔帽的位置对准他略隆起的脊背轻轻按下。
咔哒咔哒。
按动笔的弹簧轻响，陈琰也随着转过头。
易折星趴在桌子上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叫了声他的名字：“陈琰。”
陈琰愣了愣，眼睛看了她两秒，才说：“易折星。”
易折星觉得陈琰可能忘记自己了，那句应该是在跟她确认，于是她点点头说：“对。”
她趴得脖子有些疼，又认为这个视角看陈琰不太方便，所以稍微支起身子，看着陈琰很平静地提醒：“你没有去实验中学。”
她眼睛清澈得像水，里面没有任何雾气和混沌。
这让陈琰觉得很别扭，不等说话，就又听到她问：“你是不是忘记了？”
易折星倔强又单纯的样子，令陈琰有一瞬的恍惚。
他紧紧看着她的脸，声音很轻，回答她：“我考上附中了。”
易折星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皱皱眉：“那次是我判断失误了，可是按照你当时的成绩，确实是考不上附中的。”
她自顾自评价起他之前的成绩，模样与之前并无二致。
陈琰看着她挪不开眼睛，他细细扫视那张脸，突然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易折星见他笑，眨了眨眼睛：“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空气燥热，四周很安静，有一丝微弱的凉风穿梭在两人间。
陈琰说：“没有。”
身边的杨多还没睡，听到动静之后一脸神奇，用手肘撞了撞陈琰：“认识啊？”
陈琰重新趴下，试着酝酿睡意，就在杨多以为他已经不会回答时候听见他说：“初中同学。”
陈琰心情本来很差。
他跟于佳玉常年不见，知道于佳玉要回来，又临近她的生日，在于佳玉家里等了一上午，最终等来了跟于佳玉一起回来的新男友。
说笑戛然而止，于佳玉和那个男人站在门口，三人大眼瞪小眼。
陈琰拿着自己的带来的蛋糕当即往外走。
尽管于佳玉一路上都在提议三人一起吃饭庆生，但陈琰看着那个男人，实在没有胃口，借口要回学校。
他手上那只蛋糕最终没能送出去，原封不动地带来了学校，随手丢给了杨多。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易折星突然出现的缘故，一小时的午休，平时不做梦的陈琰断断续续梦到一些从前的片段。
在梦里，他重新见到了各种各样的易折星。
易折星说话做事一直都跟她本人一样，莫名其妙。
易折星说：“陈琰，这都是很基础的知识，你怎么连这些都不会…”
易折星在好友验证里问他下次换座位的时候可不可以坐同桌。
易折星又急又怕，说，陈琰，你之前不会这样的。
陈琰，陈琰，陈琰。
易折星在梦里叫着他的名字。
这些片段大多都模糊不清，随时结束。
梦的最后，陈琰梦到那个傍晚，只剩他们两人的走廊上，他把易折星堵在教室门口，神情不悦地问，易折星，你是不是喜欢我？
当然，易折星的回答他没能梦到。
课间铃打响的时候，陈琰终于从头痛和昏沉的梦境里醒来。
班里多数人已经醒了，有人打水、有人去洗手间，值日生站在讲台上擦黑板，为下午的第一节课做准备。
一切虚假又平常。
那在附中见到易折星八成也是梦了，陈琰想。
他正是愣神，背上不知道被什么一点，咔哒咔哒，转过头正好对上吃着蛋糕的易折星。
易折星说：“陈琰，你吃不吃蛋糕。”
陈琰一恍，问：“什么蛋糕？”
易折星擦了擦自己唇边的奶油，一指杨多：“他给的。”
陈琰抬头看不远处的杨多，正端着纸碟给四周的人分蛋糕，笑嘻嘻的。
易折星又指了指他桌上的蛋糕盒子：“他说这是你做的，你还会做蛋糕吗陈琰。”
一宿没睡，陈琰头痛欲裂，抬手揉了揉脸。
易折星心情很好的样子，语气和说出来的话也都跟梦里差不多：“不过你是不是忘记裱花了，顶上怎么丑丑的。”
陈琰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下午的课很轻松，是两节语文和生物。
新开学，老师和学生都尚未从假期的作息抽离，整个课堂氛围都令人昏昏欲睡。
陈琰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瞥了眼身旁的杨多。
一整个下午，杨多就没安生过。
准确来说，是在得知陈琰和易折星认识之后。
杨多之前有个外校的女朋友，上学期刚分手，在陈琰这里哭天喊地，水泥封心两星期之后，原地满血复活开始物色下一个对象。
陈琰对这种极具观赏性的表演不做评价，但现在，杨多显然是把目标放在了自己后面的易折星身上。
新来的好下手，哥又纯又深情，跟着哥吃喝不愁。
这是杨多给出的理由。
陈琰翻了页书，又扫了他一眼：“她们家开公司的，被她爸盯上没准你们全家明天都得去扫大街。”
杨多想了想，继续说：“那我跟着她，你觉得怎么样？”
陈琰想了想易建德那个人的做事风格，觉得没准儿他以后真是这么安排的。
杨多一副没骨气的样子又令人窝火，于是他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她奇葩吗？”
杨多悄悄回过头看了一眼易折星，眼睛重点关注了一下那张脸，转过头委曲求全道：“我勉强忍受，这年头谁还没个缺点。”
陈琰：“她不喜欢你。”
他跟易折星同窗两年，从没见过易折星对谁有过好脸色。
但杨多此时已经单方面坠入爱河，说话时不自觉开始给自己洗脑：“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没感情？”
说着，他盯着黑板开始盘算怎么发展感情。
两秒后，杨多说了一个蠢得冒泡的计划：“她普高来的，会不会成绩不行，要不我给她补补。”
高二三班是数理实验班，杨多觉得自己虽然在班里排个末尾，但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
陈琰在书上记下一个通假字，头也不抬：“你知道她中考多少分吗？”
“多少？”
陈琰说了一个接近满分的分数。
“扯的吧，”杨多愣了愣，“有这个成绩不往附中报，去什么实验？”
陈琰一哽，没再理他。
这时，话题中心的易折星拿着手里的按动笔在陈琰背上按了两下。
陈琰转过头，听见她说：“陈琰，我看不到黑板了。”
陈琰直截了当：“换位置，你坐前面。”
即将迎来新同桌的杨多适时地支着下巴，施展男性魅力。
易折星看了一眼杨多，皱眉：“我不想。”
陈琰转过身，直接往过道挪了挪，然后他听见离自己稍远的杨多说“她害羞了”。
他表情变都没变，回应杨多：“你有病。”
挨了骂的杨多并不气馁，开始神游着思考下一个计划方案。
两分钟后，杨多灵光一现，刚张开嘴打算向陈琰要她的联系方式，就听见熟悉的咔哒咔哒声。
陈琰再次转过头，这次的易折星身体压在桌子上朝他倾了倾，用很轻的声音说：
“陈琰，可不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陈琰：“不可以。”
杨多没说话，闭上了嘴。
过了一小会儿，杨多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刚张开了嘴，易折星又在此时戳了戳陈琰。
杨多跟着回头，听见易折星又问：“那能不能给我你别的联系方式。”
陈琰：“不能。”
杨多又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