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大了。

    叶希渝拉低了帽檐，朝巷口跑，最后停在大槐树下。她原地蹦跶了几下，试图甩掉些雨衣上的雨水。然后又艰难地从雨衣口袋里捻出一张纸，费劲巴拉地吸着被雨水打湿了些的刘海。蓝牙耳机传来呼叫声，叶希渝默认应该是粟峂，于是她接了就自顾说:

    “小栗子你在哪？我到啦。雨下得好大啊，周陈沂最好有事，不然我就让他知道什么是‘姐姐的爱’。”电话对面没人回答。

    叶希渝疑惑：“……喂？小栗子？”

    还是没人说话，叶希渝一时分不清雨声来自哪里。

    她又试探性地问：“请问……你是？”

    对面依旧沉默。

    叶希渝作势要从雨衣下的挎包口袋里拿手机，蓝牙耳机却适时传来电话被挂断的提示音。叶希渝收了动作，正在疑惑时耳机又响了，她很快接听，

    “请问您是？”

    “是啥呀小鱼？我呀我呀，我快到漆园路了，你在哪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叶希渝松了口气，“啊小栗子，我到啦。”

    “这个周陈沂又整哪出，还挑个下雨天。”

    “他也没告诉我，等到了再说吧……”

    叶希渝的确不知道周陈沂的意图，饶是亲戚，距离上次见面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高三结束之后，她和很多人都中断了联系，单向的了解只有频繁刷新的朋友圈。关于分别的话题，从没人提起，时间却在充塞着回忆。如果大脑有个记忆空间，此前所有大概早就丢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暗自生灰。

    浅黄的的雨衣在阴沉的雨天里明亮醒目。粟峂下了车就看见大槐树下坐着的少女，“小鱼！”她招手，举着伞飞奔向叶希渝。

    一如高中时候无数个雨天和晴天一样，总有一个女孩这样跑向她。叶希渝远远看着，突然感觉有些鼻酸。她笑说，“跑慢点，路滑。”

    跑近了，粟峂张开手就要抱上去，被叶希渝一把推开。对上粟峂幽怨的眼神，她指了指身上湿漉漉的雨衣，“你的小裙子会湿噢。”

    粟峂撇撇嘴，往她那站了站，把伞分一半给她。

    下雨天，一把伞，两个女孩。这样的情景，周陈沂记了好久好久——他按下快门键，它好像就会永远定格在2012年的夏末。

    收好相机，周陈沂重新摁开雨伞的自动按钮。雨花弹起的瞬间，周陈沂滞住，伞是收不回去了，他看着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衣服，目光上移，暗骂了声，心说这也太巧了。

    周陈沂尴尬地笑，“真不好意思哈哈哈，我没注意你刚好经过，抱歉抱歉。”还觉得不够诚挚，把伞举高，朝对面的男生欠了欠身。

    ……

    “你刚刚给谁行大礼呢？”粟峂看着走过来的周陈沂。

    他就知道从她嘴里说不出好话。“我说了你也不认识，”见粟峂皱眉，他转而补充，“纪谌，大我们一级的学霸。”

    粟峂一惊，忙转过去看叶希渝。

    叶希渝正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粟峂适时向周陈沂使了使眼色，“哎，你把我们叫出来干嘛，也不挑个好天气。”说完又佯怒瞪他。

    “我也才接到消息没多久，”周陈沂看着粟峂，顿了顿，又说，“那个，我要出国了。这么大事，总要当面宣布吧。”叶希渝了然，看了眼粟潼。

    女孩秀气的脸上只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就为这事扰我清梦！周陈沂你耳朵凑过来，看我不拧掉！”粟峂势伸手就要抓他耳朵。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躲开，可周陈沂站在原地没动。她伸出的手停住，看着他，又看看叶希渝，最后收回手，叹了口气。

    “这事姑姑知道吗？”叶希渝问周陈沂。

    他点点头。

    雨势渐小，分别的氛围冲不散。百年槐树下，一张石桌，三人围坐，谁也没说话。

    而他们都没有说出口的话，埋在大槐树下，任一阵风一场雨，吹散还是冲淡。

    机场送别周陈沂那天，叶希渝陪他到航站楼。

    “没说出口的话，真的不后悔吗？”

    周陈沂只是笑一笑，“以后那么久，哪能说得准。再说，她那么好，值得被很多人喜欢。”

    周陈沂以为粟峂不会来了，准备值机的时候却听到了漫长的以后会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粟峂叫住周陈沂，给他戴上了围巾，不以任何名义地抱着他。

    冬天的围巾在夏末戴上，怎么都不合时宜。

    “周陈沂，那就祝你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画家。”松开怀抱时粟峂对他说。

    叶希渝和粟峂站在航站楼外面看着天空的时候，粟峂红着眼睛对她说，

    “他有想要追逐的理想，她支持他，他不应该因为她留下。”

    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那未来就交给时间。

    粟峂不知道起飞的哪一架飞机会送心里的人去很远的地方，但是离别的伤感会追着天上的云，日行月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