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刺骨寒凉,浴桶的水早就没了热气。

    李洛儿睁眼便是这么个狼狈棘手的情况,浑身僵麻发痛。

    这是凉水里浸久了,还有麻药的缘故......

    她不禁蹙眉,老色鬼下手真重,也不怕毒死了她。

    屋外头,敲门声咚咚作响,屏风外黑影笼罩。

    猴急的官老爷,恨不得整个人扒门缝上,一睹里头的好春色。

    小厮们挤成一堆,个个笑得心照不宣,一个赛一个地猥琐。

    “美人儿,洗好了吧,我可进来了啊.......”那人影搓搓手,眼看着要推门而入。

    “等等!”

    这声急不作假,透出些微不可察的怒意。

    官老爷稍觉异样,还要再推。

    可接着,里头人便软了语气。

    “......好多人嘛,奴家害羞。”

    原来如此,饶是官老爷再急,也被李洛儿这声娇滴滴的唤喊酥了骨头。

    “美人别怕,我这就轰他们走,等会儿啊,就咱俩......”露骨意味隐于窃笑。

    无暇顾及外头的闹哄哄,纤白玉手攀住木桶,湿衣繁复中,李洛儿挣扎出浴,眉头紧锁。

    相比眼下,她更在意别的。

    说好的接应,林眠人呢?

    她的小师弟,可一向靠谱,别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府上这些人奈何不了林眠,她怕的是师父提过的,小师弟江湖上的那些仇家。

    李洛儿手握烛台,隐入帘帐,喘息平复以温声诱哄猎物进入。

    她不擅武力,且药效还在,寡不敌众,好在其余人已被支开,一个老头她尚能应付。

    “美人儿,别不好意思了,来给相公暖暖手、”

    锋芒一闪,官老爷来不及收起恶心嘴脸,后脑挨了一下巧劲儿,被砸晕在地。

    李洛儿嫌弃地摇摇头。

    要不是东西不在身上,不会这么便宜这狗官。

    起码毒他十天半个月,不得好受。

    她循门而出,心下仍乱糟糟不悦,步伐渐乱。

    她担心林眠,有些后悔掺和到这桩闲事来,这天下处处都是不平事,多一桩,少一桩,又有什么所谓。

    懊恼之际,拐角传来小厮们的脚步声。

    “别吧,大人刚才赶咱了。”

    “怂货,哄那小娘子的话当什么真,活春宫呢,不看白不看。”

    李洛儿顿生烦躁,真是倒霉,林眠不在,运气都变差了,不该慌不择路的。

    但她李洛儿一向识时务,正欲束手就缚时,那些小厮们忽生痛叫,一个两个的没了声音。

    李洛儿侧身去瞧,少年熟悉的背影撞入眼帘。

    她笑颜复开,长松一口气,放下心来。

    却未曾注意,脚下倒地的那群人,未免被伤的太重。

    不似林眠一贯的作风。

    “眠眠!”

    被唤的玄衣少年,闻声后背一僵,缓缓收刀,却迟迟伫立原地,不愿回头。

    李洛儿皱眉,观他袖侧血色,急忙上前,并不避讳,亲密如常地抚上手腕。

    “你受伤了吗?”

    猝不及防,林眠冰冷痴然的神色与温暖相撞。

    如同被刺痛一般,他迅速甩开了李洛儿的手,后退两步,呆呆地望着人,眼色复杂到看不分明,胸口起伏不止,像受了莫大的刺激。

    李洛儿愕然,随之是一通乱了的心跳。

    不得不说,林眠皮囊上乘,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

    但如此模样,属实少见,额前碎发被水打湿了,手腕抖得厉害,极力压抑着什么,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

    看得李洛儿一阵小鹿乱撞,面上却装作寻常。

    “林眠,你怎么回事儿?你知不知道我差点、”

    她抱臂佯怒,可林眠只颤了下眼睫,她便心软,露了关心。

    “谁欺负你了?”问得郑重其事。

    然而林眠慢慢散去眼底的潮湿,回她:“没谁。”

    这样瞪着她,答案还用说吗?

    李洛儿陷入反思,她知道林眠不满她吃那狗官的药,可那也是情急无奈,请君入瓮呀。

    而且这些年来,林眠从未与她真的置气。

    她未觉少年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像才意识到似的,瞬间烫红了脸颊,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然后默默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了李洛儿身上。

    他侧过身,闭了闭眼,几番欲言又止。

    “师......姐.......”

    这称呼,李洛儿听他唤过许多次,却头一次听出生涩。

    “太危险了,以后,这种事,别管了。”

    林眠顿了顿,又泄了气,语气矛盾极了。

    “算了,我管不了你!”

    他转身,一言不发地领着人往外走,后背都诉说着纠结。

    李洛儿拢了拢林眠的衣服,乖巧地跟在人身后,眯眼打量人。

    耳廓还红着呢,她家师弟脸皮薄的很。

    可刚才,她分明看见林眠眼底的漩涡,那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眠那一瞬的眼神,陌生地她浑身都不舒服,林眠不可能,也不应该那样看她。

    耽误了些时候,回到自在峰时,一路沉默的林眠终于有了反应。

    急匆匆冲向了后山。

    他二位的老师父不须子,常在那儿品茶小寐。

    李洛儿好奇地跟过去。

    林眠表情又慌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父出了什么事。

    却见不一会儿,林眠红着眼睛,不言不语地,绕小道,回了自己屋子。

    这避着她的意思就明显了。

    “洛儿,你师弟果然不理你了?”

    不须子捋着花白的胡子,眼都没睁,见怪不怪。

    “也是,你这趟远门,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带他,他是要生气。”

    师父自顾自地推测。

    李洛儿叹了口气,“师父,您猜错了。”

    她背靠山石,遥望着林眠紧闭的窗口,脸色郁闷,“我还没告诉他,我要走呢。”

    不须子“嘶”了一声,琢磨,“那就是.......你表白吓着他了?为师早说过,女孩子,还是要含蓄些。”

    李洛儿两颊爬上红晕,含糊,“也不是,我还没来得及。”

    不须子啧啧称奇,“洛儿,这不像你啊.......”

    “师父,快别取笑我了。”李洛儿撑着脑袋犯愁。

    不须子好心提点情窦初开的徒儿,“别怪师父没提醒你,迟则生变呐。”

    谁说不是呢,老师父一语成谶。

    晚饭时,菜色照旧有李洛儿爱吃的糖醋排骨。

    生气归生气,林眠到底体恤她和老师父的味蕾,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佳肴在前,李洛儿快把白天的不寻常忘了个干净。

    谁知,林眠始终闷闷不乐,等收拾完碗筷,竟朝不须子郑重跪下,道自己决意修炼千乘诀。

    李洛儿和师父面面相觑,唯林眠垂首,态度坚决。

    “阿眠啊,这千乘诀你之前不是不愿练吗?”

    李洛儿跟着猛点头。

    林眠不为所动,只道自己反悔了。

    不须子边朝李洛儿使眼色,边慢吞吞翻找秘籍,“阿眠,你还记得师父说过的话吗?”

    林眠点头,“记得,若练此诀,需清心寡欲,远离情爱。”

    “是啊,为师可不是吓唬你,若是你将来.......”不须子“咳咳”两声继续,“轻则难上大乘、白费功夫,重则反噬伤及心脉、”

    林眠终于抬头,却只看师父。

    “徒儿知道轻重。”

    李洛儿攥紧了手指,眼看着师父一副“我也没辙,你自己哄吧”的无奈,将册子递给了林眠。

    林眠一句交代也没给她,这便要退。

    “站住!”  李洛儿喊住他,望那决绝背影,鼻尖隐隐泛出酸意。

    “林眠,你真的想好了?”

    “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她脚尖挪出半寸,期盼林眠一如既往的心软,却听他几番起息,最后却淡淡道:“师姐,你想多了。”

    离开时,他甚至没忘记温柔地为二人阖上屋门,和从前贴心的小师弟无二。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李洛儿委屈中生出了怒意,林眠分明是避重就轻,少见地闹了别扭。

    等着,她今天非得听到实话不可。

    夜幕落下,月色迷离。

    木门轻移,利落的身影一闪而过。

    李洛儿脚步轻点,矮身寻到柜前,心急翻找。

    那什么千乘诀,才不能让林眠真的练去,再说以林眠的天赋,绝对有更好的修炼法子。

    说起来,这也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半夜潜入林眠房间了。

    除了第一次不慎被椅子绊倒,差点给人闹醒,灰溜溜跑了,往后都十分顺利。

    忆起当时的狼狈样子,李洛儿不禁想笑,幸亏林眠当时睡得沉,免得她这个师姐颜面扫地。

    她不经意一扫四周,才倏地发现,林眠屋里空荡荡的不似白日,桌椅杂设都重新摆置到墙角处。

    照这个空间,在屋里练剑都够了。

    不及细想,李洛儿上下翻找未果,愈发心烦,目光灼灼,落到了身后的床上。

    难不成藏在床头?

    她敛着气息过去,悄摸着蹲在床边,慢慢靠近,想确认下林眠平稳的呼吸声再动手。

    黑暗中,距离的感受容易出现偏差。

    俯首几缕青丝落下,撩过某人的脸颊,痒意蔓延,呼吸渐乱。

    鼻息热度逼近之时,林眠毫无预兆地翻身朝里,把李洛儿吓了一跳。

    她稳住心跳,暗暗呼出一口气,眼中闪过笑意,翻得正好。

    她凑过来,探手入枕下摸索,却眉头渐锁,什么也没摸到。

    往日这般,李洛儿也该放弃了,等第二天再跟林眠耍个赖就行,可白天林眠冷漠陌生的那个眼神她怎么都忘不掉,越想越心慌。

    手指无意识挪腾,隔着薄薄的衣服,触到了少年坚实的后背都恍然未觉。

    等回过神来,指尖猝然发烫,要挪开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也许.......他藏在了身上?

    深夜的静谧模糊了自制力,李洛儿自觉内心坦荡,没有别的心思。

    她小心翼翼地在人身上,来回找那本坏事的秘籍。

    心想,林眠睡得也太沉,肯定是白日累狠了,如果给人弄醒,她就老实道歉。

    这样想着,动作愈发大胆。

    一来二去,就摸到人腰间,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林眠身体好烫,莫不是发烧了吧。

    李洛儿顿时忘了来意,抽手想探探林眠额头。

    却猛地被人抓住了手腕,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被他的好师弟拖上床,压在了身下。

    一手束缚住手腕,一手垫她脑后,可谓一个周到。

    林眠在黑暗中眼神炯炯,呼吸粗重,脸上哪有半分睡意。

    只见他欲言又止又似忍无可忍,道:“师姐,你别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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