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至刚过,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见停,屋檐皆披上一层白雪,时而寒风吹过,卷起片片雪花翻腾。

    是夜,卫国公府里热闹斐然,门前挂着大红绣球,府中游廊囍字花灯齐亮,给白雪增添了些暖色,宾客举杯共饮,哄笑一堂。

    然而,新房内却乱作一团。

    宋芙姻身着锦绣绿绸镶金大袖嫁衣,头戴海棠并蒂金花凤冠,两只孔雀步摇点缀,冠上流苏垂落在红绿团花霞帔上,额间一点祥云花钿,肤如凝脂,眉如青黛,她面色有些惊讶,手中的团扇像灼人的烙铁一般被扔了出去。

    “这是哪儿?你们在做什么!”

    宋芙姻心神不定,她在屋顶赏月,不曾想被无良宫婢推下去,屋子不高,摔下去左不过昏迷一阵,怎的醒来穿上婚服了!

    屋内丫鬟婆子站着,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好端端的公主突然变了脸色。

    芳嬷嬷“哎呦哎呦”着捡了团扇递到宋芙姻手边,“三公主,这是卫国公府,您的新婚夜啊,这团扇要等世子爷来却。”

    宋芙姻听这话语,不由生怒,偏手躲开团扇,“你放肆,本公主尚未定亲,哪来的新婚夜?”

    更遑论与卫国公府世子成亲,她与世子陆念淮相看两相厌,怎么会嫁他。

    再说卫国公是当今皇后兄长,卫国公护妹心切,对皇后的话言听计从,皇后素来瞧不顺眼她们母女,这些年若不是母妃不受宠,而她也恶名昭著,吓得那些世家子弟不敢求娶,尚且保住性命,卫国公怎会同意世子娶她。

    这话当真荒谬!

    宋芙姻抬脚便要往外走,丫鬟婆子们顿时跪了一地,生生堵住门口。

    “三公主使不得。”芳嬷嬷拦了去路,急着让丫鬟快去请世子爷。

    “三公主,莫要耍性子了,您与世子两情相悦,历尽曲折,好不容易说服卫国公同意亲事,您现在这么一闹,这不让世子爷难做吗?”

    宋芙姻闻言倒是疑惑万分,她何时与陆念淮两情相悦了?还历经曲折?

    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没这段经历,气血上涌,脑海突然一阵眩晕,宋芙姻险些倒下。

    芳嬷嬷本就怕三公主冲出去,见状趁机赶紧扶着她坐回喜床上,劝道:“老奴知道三公主得此良缘心生欢喜,一时不敢相信。这两年三公主您与世子情深,老奴也是看在眼里,如今善果已结,三公主就安下心吧。”

    “两年情深?”宋芙姻齿间缓慢滚过这四个字,一双杏眼忽然圆睁,对这极为陌生的嬷嬷问道:“如今何年?”

    芳嬷嬷愣住,心想这三公主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芳嬷嬷还没来得及回话,一道微沉的男声响起,“永定二十一年。”。

    原来门不知何时已开,陆念淮走进来后,又迅速合上,几缕寒风趁着开门的空挡袭来,宋芙姻打了个寒颤,她抬眸望向陆念淮。

    他一袭红袍加身,腰间盘着金玉革带,眉眼修长舒朗,鼻梁高挺,雍容华贵,居然真是一副新郎的装扮,只是他薄唇抿着,面色有些焦急又有些柔情溢出。

    “下去吧。”丫鬟婆子们纷纷离去,芳嬷嬷惦记着接下来的礼仪规矩,便还想再说些什么。陆念淮睨了她一眼,芳嬷嬷便麻溜儿的离开了。

    新房内只剩下两人,鹅梨暖香袅袅升烟,案前两盏花烛摇曳,时不时发出轻响。

    “三公主以为今年是何年?”,陆念淮脚踏锦靴,一步步迈向宋芙姻。

    宋芙姻坐在喜床上,退无可退。

    陆念淮与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不一样,他深得陛下,皇后爱护,吃穿用度,出行仪仗不比皇子差,甚至比那些不受宠的皇子好上许多,若是他们起了冲突,最终受罚的定是她。

    可这事着实离奇,宋芙姻咽了咽口水,对着陆念淮勉强称为温和的脸,倔强回道:“今年明明是永定十九年,世子莫不是糊涂了。”

    陆念淮脸色乍变,他挑起她的下巴,晦暗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今日她是盛妆,比之平常更添美艳,可那眼里的柔情却是不在。

    宋芙姻被迫抬头仰望陆念淮,她不堪忍受这姿势,使劲掐在陆念淮的手上。

    陆念淮吃痛松开手。

    得了自由的宋芙姻立刻侧身站到一旁,她又惊又气,也顾不得会不会受罚,斥道:“世子不仅糊涂了还忘了礼数,芙姻不管怎样,也是公主。现在天已黑,你私自扣留公主该当何罪。”

    陆念淮扯了扯唇角,神色冰冷,“呵,公主怎的认为是私自留扣,陛下下过赐婚圣旨,三公主与我拜过堂,三公主自然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留下的。”

    屋内红囍窗花鲜艳,梁上系着红绸飘带,贡案上桂圆,地果,莲子成山,上悬一封赐婚圣旨。

    这真的是天下之大奇,宋芙姻心凉了大半,她气得眼尾通红,嘴上却还是倔强,“你…你胡说!本公主就算摔成傻子也不可能嫁你。”

    她转身向屋门奔去,却被勾着腰捞回来。陆念淮把她困在床边,斥道:“你以为我想娶你吗?若不是为了容容,谁会娶一个蠢笨不堪的女人。”

    宋芙姻瑟缩一下,眼前的陆念淮,不同于念及容容时的满脸柔和,而是周身散发着戾气,如同被惹怒的野兽,狭长瑞凤眼中含怒含威。

    可,容容是谁?

    宋芙姻没听过这个名字,之前那个老嬷嬷说自己与陆念淮两年情深,而她却对这两年毫无记忆,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听母妃讲过的《梦斋别语》中在他人身体中醒来的幽魂。

    难道她是遭遇这种幽魂了?

    是的,一定是

    这陆念淮喜欢那缕幽魂,但是这身体是她的啊!

    想到自己身体里可能还有个别人,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陆念淮见三公主似乎被凶得愣住,外堂宾客未散完,不宜闹出大动静,他平定心情,收敛脸上怒意,摆出一副温和的样子,他捡起地上团扇,塞进宋芙姻手里。

    “我盼这一天许久,日盼夜盼,在父亲和姑母间辗转周旋才得到他们应允,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婚事既已成定局,公主还是安分些将礼行完。”

    见他眼中似有哀伤,宋芙姻没想到向来高高在上,眼里不见任何人的陆念淮还是个痴情种子。

    只是,这与她何干!

    她为何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们,芙姻偏不拿这团扇,她迎着陆念淮假模假意的温和神色,“你想娶的容容是幽魂,她是占据我的身体两年,可如今我已醒来,我不是她!”

    陆念淮有些惊讶,他一直认为三公主空有一副美丽皮囊,但是个草包脑子,竟也猜出一半真相,他脸上温和神色慢慢破碎,面无表情的抓住公主的手。

    三公主素手纤细,他却裹挟着不容挣脱的劲力,似是要将她的手掰断一样掰开她的五指,把团扇手柄放在她手心,语气更是淬了寒冰一般。

    “三公主自然不是容容,容容善良聪慧,纯真热烈,三公主如何比得了。只是眼下婚书聘礼是真,长街婚宴是真,赐婚圣旨更是真,三公主这般闹,是要抗旨让天下人看笑话吗!”

    宋芙姻双手被牵着,被动握住团扇,她先前惊怒上头,现在也冷静下来,她名声素来不好,天下人笑话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也不在意。

    只是抗旨真真是死罪,她也不能说自己是被幽魂占据了身体,若是说了皇后定会趁机说她是妖邪,那时也难逃一死,何况这是在长宁侯府,想走未必走得了,只能先安然度过今夜,她乖乖手执团扇遮面。

    陆念淮见她乖顺,也松了口气,他微整红袍,正欲却扇,忽见公主又把团扇放置一边。

    宋芙姻板正张脸,十分严肃,“世子,虽然这圣旨无法违抗,但日后,本公主与你定是要和离的,所以今夜烦请世子另觅他处歇息。”说罢又将团扇执起。

    “和离?三公主可真敢说,这世间哪有夫妻和离先例的,女子既嫁给她的夫君,便生是他人,死是他的鬼,就算被休也是他的下堂妇!”

    陆念淮侧额间狠狠跳了几下,“本世子新婚之夜在别处歇息,这让下人们看见会怎么想!”

    “那世子是要与本公主同房?可你不是心里爱着那个容容吗?怎么,世子贪恋本公主的容貌?”

    陆念淮没想到她一个女儿家能说出这般无礼的话来,他被气得吸了几口气,然后一把夺过团扇,扔在一边,礼也不行了,合卺酒也不喝了,直接宽衣就寝。

    宋芙姻起初还在他宽衣时警惕,怕他硬要与她行周公之礼,后来看陆念淮眼睛闭上了,她干脆靠在床边休息,她刚醒,精力也着实跟不上。

    一室安静,唯有红烛噼里啪啦声断断续续,案几上的桂圆偶有几颗滚落在地,窗棂外夜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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