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现下说吧，不必去长安了。”
李幼悟心下一颤，哥哥有话留给她？
“是。”程明重重点头，“公子当年说，无论如何都要去平阳县，见您妹妹一趟。”
李幼悟眉头微皱，转身看着程明欣慰点头道：“嗯，劳你记了这么多年。日后也忘了吧，这平阳县早就没有我妹妹了。”
“公子此话何意？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程明诧异道。
李幼悟看着远方，淡淡了句道：“她死了。”
程明像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说道：“公子还有一句话，小的方才只说了一半。”
“你说。”
“那怕是尸骨，也得见上一面。”
李幼悟心下一紧，攥着手心点了点头。哪怕是尸骨……哥哥是给她留下了什么吗……
原本高挂的日头，骤然之前被黑云给压住了。
李幼悟抬头呢-喃道：“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程明点了点头，“公子，这天瞧着怕是会有暴雨。”
暴雨……沈不言还在山上呢！若是出了什么事……
李幼悟转身拿了大门后的蓑衣，跨出房门。就听得身后陆子宁问道：“你去哪里？”
“怕是要下雨，我上山一趟。”
“你疯了？”陆子宁皱眉道：“这要下也不过是一时的阵雨，你若是上山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是啊公子，雨天路滑的。你和沈公子虽关系好，但这要是去寻怎么的也得等雨停了再去。”程明道。
李幼悟目光微动，沉默了一会儿，她这个时候上山就是奔着找死去的。
她早就察觉出了，好似一碰到沈不言的事情，她都有些急躁容易出错。
程明见李幼悟有了些反应后，继续劝道：“公子幼时不就是，接住了从楼下掉下的沈公子，可吓坏小的了。那手肘上留了那么长一道疤，天热天冷的时候都发痒……”
李幼悟一愣，清澈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惊慌失措，很块就掩饰了过去。
“你家中可有空位？”李幼悟问。
“有的，公子。”
李幼悟颔首：“我去你家中歇息，等雨停了，你带我上山。”
“是。”程明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引路。
陆子宁急忙跟上道：“我也要去，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程明刚想开口回话，就听得李幼悟冷声拒绝，“没有多余的空房给你住。”
“是啊，这位姑娘见谅，小的那没有多余的空房了。”
话音一落，陆子宁冷哼道：“我可是在后面都听见了，你不应该是衣锦还乡吗？怎么会连空房都多不出一间！”
程明还想在说上几句，一看他家公子脸色已然不悦，便识趣的闭上了嘴。
李幼悟一甩衣袍，“随你。”
这天下了一个多时辰的阵雨，李幼悟也想了一个时辰的心思。
她脑中不断闪过那两句话。
你那败血之症的药方，是在沈不言哪里见到……
那手肘上留了那么长一道疤，天热天冷的时候都发痒……
李幼悟在窗边闷着脑袋，独自出神。沈不言已经起疑了，那夜他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但却从未拆穿过她……
可沈不言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会不会也会怪她，接受不了她取代了哥哥。
他二人一同长大，自小的情分。应当是断然接受不了哥哥的死讯……
“公子，公子。”
思绪回拢，李幼悟回头瞥了眼身后的程明，“何事？”
“这雨断断续续的下，怕是天黑前也停不了了。要不，咋们明日在上山？”程明道。
“什么！”李幼悟猛地起身，脑袋“哐”地一声撞在窗上。
程明急道：“哎呀，公子您小心些啊。”
李幼悟捂着脑袋，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无碍，这山上该不会出事吧。”
这雨这样下，难免会出现落石这类的事情。好巧不巧，偏偏是今日，沈不言还在那山上呢……
程明劝道：“公子，您莫要着急。这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断然是不会有事的。”
李幼悟眉头紧锁，盯着远处暗暗出神。
正如程明所言，这雨直到入夜才停了下来。
李幼悟一-夜无眠，天刚有些蒙蒙亮，就喊醒了程明。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唯有先见到沈不言，知道他平安无事。她这个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程明见李书钧美眸中布满了细红的血丝，诧异道：“公子是一-夜没睡？”
“天亮了，我们上山吧。”李幼悟转身欲去开大门。
程明抢先一步抢下，埋怨道：“公子打小身体就不好，这一-夜没睡，还要爬山，哪里架得住！”
“无碍……”
“公子，您也别怪小的多嘴。”程明絮叨的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您本就是双生子中，体质较差的那个。自小就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小的打小就跟了您，您这自小到大都病了多少回！”
“好了。”李幼悟开口打断：“带我上山吧！”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这一路走走停停，见了不少从高处掉落的碎石，李幼悟的心都慌得上不来气。
她生怕这碎石下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程明道：“公子，可有方向，这山头实在是太大了，咋们这样走下去，怕是很难找到沈公子。”
李幼悟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有，沈不言在有铁矿的位置。”
程明没动，咬牙道：“公子，您也打上了这铁矿的主意？”
李幼悟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要这铁矿做什么，还不是受人所托。”
“当真？”程明一脸为难。
李幼悟干脆寻了一块山石坐下，喘上几口气。
她问：“你干什么这么问我？”
程明抿唇道：“公子，这是我们村里的秘密，不能说……”
“行。”李幼悟点头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寻块黑布将眼睛蒙上，你在带我去。”
“公子，这怎么能行，这山上昨儿刚下过雨，实在是路滑的很。”
“无妨，我得找到他！”李幼悟淡淡道。
程明叹了口道：“公子，您这话严重了，跟紧小的就好。”
一路的山路走下来，李幼悟早就累得整个人腿脚发软。
程明却是越走越小心翼翼，终在一处粗树干后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公子，那就是铁矿的位置。”
李幼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蓦地屏住了呼吸。
铁矿早就被砸了个大洞，还有不少练家子穿着清河王府的服饰，在门口来回巡查。
洞内传出了一阵阵敲打铁器的回音，李幼悟压着突然加快的心跳，对着程明摇了摇头。
程明会意，他二人轻手轻脚的退至不远处。
李幼悟纤长的羽睫颤个不停，问道：“赵节早就派人来开采这铁矿了？”
“是。”程明点头，又道：“看来沈公子不在这，我带您去别处找找。”
李幼悟还未开口应下，就听得身后穿来陆子宁的声音。
“你二人为何到了，只在远方看上一眼。万一他二人，就在那附近呢？”
李幼悟有些惊讶，皱眉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自然是一路偷偷跟在你们身后。”陆子宁见他二人六神无主的模样，也懒得多说。大步错开二人，上前走去。
李幼悟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大声训斥她，却又怕引得那些练家子注意。
程明拦下意欲上前追的李幼悟，“公子，此处倒也是个躲藏的好地方，您在此处等着，小的去拦下她。”
李幼悟点了点头，也没拒绝。
这一路下来，她早是精疲力尽，那还能像陆子宁那般健步如飞。
半响过后，李幼悟听到了一声怒喝：“什么人！”
她的心中“咯噔”一下，接着入耳的是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利剑碰撞的声音。
李幼悟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缩在这树干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
只见陆子宁瞥了她这边一眼，转而向另一方向跑去。
“追！”那杂乱的脚步越来越远。
听得周围终于安静了起来，李幼悟这才敢出来，提着衣袍慌乱就要往山下跑。余光却瞥见那远处地上的一抹血迹，整个人不由得怔住。
她缓缓转身，终是瞧清了地上倒着的那人正是程明。
李幼悟三步一踉跄的跑了过去，越是靠近越能闻清，空气中的那股血腥味。
程明是被一剑封了喉，但却尚未死透。他趴倒在地，头歪着。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她，嘴唇微微张合着。
李幼悟颤着手从怀中取出丝帕，捂住了他那不断渗血的伤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程明，对不起，对不起……”
“我撒谎了……”程明每说一个字，口中都溢出一股鲜血，“公子的尸体是我埋的，他给你留了一封信，在墓里……”
程明一动也不动了，只剩那双眼睛还空洞的望着她，散发出一阵阵死气。
“程明！”李幼悟哽咽着放开了他，大局当下，她得先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对不起……你的尸身我无法带走。”
这是除了四年前的那场梦外，她再次感受到了这种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