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笨主仆

    “对……对不起大哥,我……”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浇灭了叶闻渊的怒气。

    观眼前人服饰装扮不是奴婢,声音也似在哪里听过,叶闻渊不由怔住回想。

    这好像是那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的庶妹?

    叶榕垂着头落泪,身子微微颤抖,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歉。

    叶闻渊自然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抬手想要接过叶榕手里的食盒,她却应激般的往后瑟缩退了一大步,像是怕自己打她一样。

    此番模样让叶闻渊眉头微微皱起。

    等了几秒后,叶榕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误会叶闻渊了,连忙递给他食盒,急促之间衣袖带起。

    道道斑驳红痕赫然入目。

    叶闻渊抓住了她想缩回去的手,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叶榕神情闪躲,嗫嚅不敢言。

    ……

    离竹小院。

    叶闻渊站在廊下冷眼看着数十名奴才被按着杖打。

    叶榕垂头坐在一旁石凳上,无视盘旋在鼻尖的血腥味儿,对周边的哭喊声充耳不闻,只盯着脚尖前的一寸地面目不转睛,好像地上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吸引了她。

    直到血迹顺着地势缓缓流到脚边,她才猛地缩了一下,带出不少声响。

    叶闻渊回头,和庶妹那弱小无助,凄楚可怜地眼睛对上,一种莫名滋味缓缓爬上心头。

    “别怕,以后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叶闻渊难得软下态度,语气温和。

    “我不怕。”简简单单三个字被叶榕抖出了三千里山路。

    瞥见她身后跟着丫鬟和主子如出一辙的红着眼睛发抖,叶闻渊忍不住弯了唇角,再触及到丫鬟手里提着的中药包,犹豫开口,“府中不是有大夫吗,怎么还去外面抓药?”难不成母亲故意苛待她?

    叶榕连道没有,头都摇出了残影,生硬的转移话题,“今日谢谢大哥了为我出气……”

    迟疑了几秒又道,“大哥要坐下喝杯茶吗?”

    叶闻渊手里拿着花样,惦记着去找叶冰心,本欲赶紧处理完母亲没注意到的烂摊子就走,可眼前这小人眼底含泪,水盈盈望着他,拒绝的话一时说不出来。

    挥手把花样交给心腹,低声吩咐几句话后便随着叶榕进了她里屋。

    房门刚开,叶闻渊便被浓郁的少女心惊住。好一会儿才进去。

    小桃急匆匆去整了热水,半晌也没找见茶叶,只得尴尬拎着一壶白水进来。

    叶闻渊面不改色抿了一口,忍不住将自己亲妹的房间和叶榕房间做了对比,暗道母亲小气了,怎么连个庶女都如此为难。

    心儿那处随手拿一个花瓶出去变卖都能将叶榕这一屋子破烂买五遍。

    还有这屋子里的粉色装饰,颜色乍一看相似,但只要多看两眼便能发现是从不同的布匹上裁下来的,尤其是西墙角那一块,应该是觉得不会有人注意到,干脆拿了一块橙红色的布顶上。

    叶闻渊:……

    今天不仅将他心目中母亲的形象颠覆了,眼睛还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叶闻渊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形象,“你很喜欢粉色?”

    叶榕难得没绷住表情,短暂出了一下人设,脸色涨红,咬牙道,“是,我很喜欢。”

    小桃缩脖,心虚退了出去。

    屋内两人一时无言,喝完一盏白水后,叶闻渊才缓过神,“我会和母亲禀告今天的事情,然后让管家带你去选几个新奴才,用不惯就再换。”

    “还有……”叶闻渊从袖间拿出三张一百面额的银票放到桌上,“这点钱你拿着,当做零用钱。”

    叶榕双眼亮起,不可置信看向叶闻渊,反应过来后又拒绝了,“我没有什么想买的,母亲每月都会发二两银子钱给我,我……”

    叶闻渊额角青筋直蹦,二两银子?

    府中洒水奴才一个月工钱都有三两,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奴才敢怎么欺瞒压榨主子?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禁不起内心的疑惑,叶闻渊问出了声。

    瞧着这病小人又垂下头,叶闻渊满心无可奈何,倒底是没说出实情打击她,“你什么也不用管了,我会安排好一切。”

    揉了揉鬓角,叶闻渊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叶榕起身相送,此时院中地面已经收拾干净了,完全看不出血迹。

    迈着莲花步送到院子门口,叶榕才停下身规规矩矩行礼。

    直到此时,叶闻渊才恍然想起昨晚在母亲院子门口向他行礼的就是这个庶妹。

    走到拐角处,叶闻渊回头,还能看见那小人站在门口,虽看不清面容,但他直到,这小人定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呢。

    正想着,对方忽的抬高手,冲他挥了两下。

    叶闻渊手握拳,差点就学着她的样子挥手示意自己看见了。

    叶榕在现代是个近视眼,十米开外就人畜不分了,更何况这都百米远了,要不是有系统提示她,这点小手段都耍不出来。

    系统7758撅着嘴,【宿主,这院子里的奴才不是都被您收拾过一次了吗,他们也不敢对你做什么了,干嘛还让女主他哥来多此一举?】

    【为钱。】

    【就那三百两银子?】

    叶榕莞尔,【晚上你就知道了。】

    话虽说到晚上,可不到一个时辰,秦姑就来了,对着叶榕叭叭叭一顿教育。她自己性子软,治不住手底下的奴才被欺压,可跟夫人没一点儿关系!况且夫人管着府邸大大小小的事情,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小透明的。

    秦姑唠叨完主子又唠叨小桃,说的口干舌燥,喝水时发现杯里连茶叶都没有,脸彻底绿了。

    又瞧叶榕和小桃一坐一站呆呆地看着自己,一甩手走了。

    就没见过这么扶不上墙的主仆。以前怎么没发现二小姐性子是这样的?

    秦姑走了,但大批的家具到了。大到床榻,小到杯子,一应俱全,奴才们忙忙碌碌直接把离竹小院从里到外换了一个遍。甚至到了晚上,叶榕都准备躺下歇息了,还有奴才时不时搬着箱子进出小院。

    【宿主,你是偷偷给叶闻渊下药了吗?】系统看不懂,叶闻渊突然发什么疯对宿主这么好?

    【他没把我放眼里,只是不想留下祸患在丞相面前污了自己母亲的形象。那三百两银票和送来的东西都是想竭过此事让我以后不再提起,不过……】叶榕倚着软整拨弄着手里箱子的银锁陷入沉思。送一箱子金子做的小花生,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彼时,东院。

    叶闻渊挑灯在自己书房翻来覆去找着什么东西。

    许久之后,他将一个华靡的盒子交到小厮手中,送往离竹。

    里面装的是一柄玉如意,是他幼时高烧数日,母亲从宝华寺求取开过光的。既能保住他,想来也能让她平安活着。

    翌日,天光微亮,叶榕就爬了起来。

    有叶闻渊送的那一箱金花生,她不用再去卖惨就能顺利买下西市那一条街。

    感叹一句叶闻渊好人好哥哥后,叶榕找了些值钱的且没有标记的物件儿,塞到箱子交给小桃,让她送去蔚然坊。

    且不提柳召收到箱子打开后惊讶的表情,那头叶冰心闹了起来。叶榕打听了一下,竟然还和自己有关系。

    那些曾经欺压打骂原主的人,都是叶冰心唆使奴才干的。

    叶闻渊得知后一大早就去找叶冰心,问她为何如此。

    说来也是好笑,女主一心想着要遵循原主人设,怕被发现不是原主,一通无理取闹,又砸了东西,把休沐的丞相给惊动了。

    具体怎么吵的小桃打听不出来,只知道主母身边的秦姑姑已经在来离竹小院的路上了。

    秦姑左脚刚踏进院子,就见昨儿令她头疼的主仆二人向她走来。

    刚张嘴,叶榕就顶着一张娇弱让人怜惜的脸道,“秦姑姑,我不信那些奴才是奉了小姐的命令来欺压我,昨日母亲和哥哥还送了许多我从未见过的好东西给我,定不会是小姐故意的。”

    秦姑被对方眼里的单纯噎住,喉头动了动,咽下威胁的话,顺着叶榕讲,“是,大小姐心地善良,怎么会害自己妹妹。”

    秦姑没说的是,主母和她一直都知道,只是觉得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没当回事儿罢了。

    谁成想,昨儿大公子仔细查了一遍,发现大小姐还收买了府中大夫,故意给叶榕开了和她病情完全不对症的苦药。

    没有害人,但也耽误了叶榕的病情,一拖再拖,才让她身体底子彻底毁了。

    不过,这事儿现在还瞒着丞相大人呢。

    秦姑扫了两眼叶榕,心想以她的脑子定是想不到这些,就直接带着她去了主院。

    等到了主院,叶榕惊讶发现气氛十分僵硬冷寂,尤其是坐于上位的丞相大人,看起来气恼非常。

    奇怪,女主可是万人宠的设定,怎么还会有人摆脱光环效应呢?

    规矩行礼后,叶榕极快掠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一旁犟着脸的女主身上。

    叶冰心自叶榕踏进屋子,浑身上下就紧绷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有很强的威胁感。

    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于是像一个刺猬一般,浑身上下竖起了保护自己的刺。

    “看什么看,谁允许你看我的!”

    迅速收获女主仇视目光的叶榕无辜垂下头。有一说一,女主这波属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保持人设也是要有个限度的,更何况现在的场合,她这个态度只会将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处境。

    “心儿!”叶夫人半警告半心疼的瞪了一眼叶冰心。

    丞相叶樊慎愠怒的面色在看到叶榕的行为举止和容貌后,温和许多。

    “叶榕。”叶樊慎指着左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叶榕低头应是,端着大家闺秀的礼仪教养坐下,这一番行为又让叶樊慎满意许多,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想到计划,叶樊慎握拳咳嗽,威严看向叶冰心,不容置疑道,“心儿,给你妹妹道歉。”

    叶冰心惊愕,不可置信看着原主记忆里那个对自己话不多但处处宠爱自己,满足自己一切要求的父亲。她明明在按照原主的性格行事,怎么身边人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夫人犹豫了一下,上前摸了摸叶冰心的发顶,轻声道,“这次确实是你做错了。”

    “娘!”叶冰心十分抗拒,但左看爹,右看娘,明白这个道歉是非道不可了。

    可这明明是原主的干的,凭什么让她道歉啊!

    叶冰心憋着一口气,匆匆撂下‘对不起’三个字就跑了出去。

    “叶榕,心儿也给你道歉了,这事儿就过去吧。”叶夫人替自己女儿说话,“她年纪还小,不懂事。”

    叶榕嘴角抽了抽,怎么来古代了还逃脱不了这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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