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来咯，”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端着两碗馄饨走了过来，“客官，这是您的馄饨，请慢用。”

    “谢谢，”林思菀拿起桌上放着的汤勺，吃了一口馄饨，味道极其鲜美，满足道：“老板娘，这馄饨果然是一绝。”

    麻子脸的男人听见林思菀的夸赞，不免得意起来，“客官，不是我王婆卖瓜，你去整个凌峰县打听下就知道，我王麻子做馄饨的手艺，可是万里挑一的。”

    “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老板娘瞪了一眼王麻子，“还不赶快进去干活。”

    “遵命，夫人。”王麻子顺从的一溜烟跑回了厨房。

    林思菀被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惊呆，从小到大，她阿娘在林民章面前永远都是做小伏低的，即便这样，最后还落得个被逼死的下场。

    原来在这世间，做妻子的也可这样对丈夫讲话，丈夫也真的会听的。

    “客官，请勿见怪。”老板娘见林思菀的神情，也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林思菀摆手解释，“对了，您刚说您正好有个独门独院的房子要租，可否带我先去看看？”

    “当然可以，你先吃。等你吃完我就带你去。”

    等林思菀吃完两碗馄饨，老板娘惊奇道：“没想到，你看着瘦小，倒挺能吃的。”

    林思菀笑道：“我刚说了，我食量可是很大的。”

    结完账后，老板娘就带着林思菀去看房子。她对厨房内的王麻子交代道：“麻子，我带这位客官去云婆那里看房子，前面你照应着，我等会就回来。”

    也没等王麻子回应，她就带着林思菀出了铺子。

    路上，她让林思菀称呼她作“王婶儿”，她告诉林思菀房子是一个叫云婆的老太太家里的。

    老太太年轻时候守了寡，虽然没有子女但也没有再嫁，一辈子就靠这丈夫留下的一点薄产度日。要租的房子正好是上一家房客上个月搬走了，刚空出来。

    “对了，还没问客官怎么称呼呢。等下我也好像云婆介绍你。”王婶问。

    林思菀迟疑了下，想了一会才说：“我叫王无思，你唤我思思就行。”

    到了云婆家里，云婆领着他们一起去看了房子。那院子外面看着是有些破败，但屋内的陈设很干净别致，看的出来主人日常是很爱惜的。

    虽然云婆要的租价不低，但林思菀当下就决定租下来。签订好租房契约后，已接近日落。林思菀简单收拾了下屋子，便躺在床上和衣而睡。

    她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踏实了，从今夜起，她就算是有自己的家了。

    第二日早起，林思菀先去王婶的铺子吃了馄饨，然后就开始采买家里所需的物品。大到床褥棉被，小到锅碗瓢盆，整整一天，林思菀就不停穿梭在格式的商铺中间。

    家里也渐渐被这些物件填满，与之相反的是，她荷包中的银子越来越少。

    等她彻底整理好屋子后，摊倒在床上数钱时，才发现她所剩的银子已经不到十两了。就算她每日只吃馄饨，这些钱也就够她在撑半年。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想想生计的事情了，总不能等到半年后，真的活活饿死吧。

    林思菀在床上翻滚了一夜，从去找商铺做伙计到卖刺绣为生，又从教小孩弹琴到开饭馆。

    她把能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最后在考虑成本和回报率的双重条件下，终于让她找到一件她能做的事情--卖酒。

    林思菀的外祖母出身于江南最富盛名的钱氏酒铺。

    钱家的酒从前朝开始就是宫廷御酒，在民间也是老百姓追捧的佳酿极品。所以很早就有“钱家一口酒，快乐如佛口”的俗语。

    林思菀自小就对这些亲自动手的事情就很有兴趣，外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她就整日缠着外祖母教她酿酒术。虽然她的技术比不上外祖母那么炉火纯青，但是至少也得了她外祖母七八分的真传。

    她相信，靠这个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

    想到就做，天还没亮。林思菀就跑去买酿酒的工具了，蒸馏器具，大锅，纱布，石盘，酒桶等等，直忙活整整一天，林思菀的小院子又被塞得满满当当。

    为了省钱，林思菀又给自己整了一大锅馒头，酿酒的这些天，她就准备吃馒头充饥，等卖酒挣到钱了，她再奖励自己吃顿美味佳肴。

    黄天不负有心人，林思菀啃了几天馒头后，她酿的第一桶米酒终于可以喝了。

    林思菀忐忑不安的尝了一口，酒香浓郁，口感酸甜，正是记忆中外祖母教她的味道。

    “成啦，”林思菀高兴的欢呼起来，她打了一壶酒赶着送到王婶儿的铺子里，请她和王麻子帮忙品尝。

    “味道如何？”林思菀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们。

    “味道还行。”王麻子喝完撇了撇嘴，“总归比不上我早年间去江南喝过的钱氏的米酒，思思姑娘我和你说哦，那钱氏酒的味道可谓是天上…”

    王麻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婶儿的拍到他头上的巴掌打断，

    “王麻子，你瞎咧咧个啥。你统共就去过一次江南，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钱氏酒的味道你好记得个鬼咯。”

    接着她又宽慰林思菀道：

    “思思，你别听他胡说，我觉的这酒味道不错。至少在我们这里，我还没喝过如此好喝的米酒。”

    “真的吗？”刚刚林思菀被王麻子的话打击到，眼下听到王婶的话还是很怀疑，

    “王婶儿，你不用特意安慰我的。我是打算卖酒糊口的，味道不好我再重新做就是了。”

    王婶拍拍胸脯道：“当然是真的，我可从不说瞎话。我敢保证，你这酒肯定很受欢迎。你现在要担心的是，到时不够卖你怎么办。”

    “嘻嘻…”林思菀瞬间高兴起来，她咧笑道：“只要能卖掉，我再扩大生产规模就是了。”

    林思菀对王婶儿行了礼，郑重道：“王婶儿，我还有件事情想求你帮忙。”

    “有事你尽管说就是。”王婶儿拉着林思菀到身边坐下，“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套。”

    她从心底里喜欢林思菀这个小丫头，外表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小姐模样，为人处事知书达理却一点也不娇气。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自己的女儿不幸夭折，所以看见林思菀就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林思菀小心翼翼道：“我想借你的铺子卖酒，赚到的银子咱们一人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原来这事呀。这有什么不行的。别说你给银子了，就算你不给银子也使得。”王婶儿憨憨笑了起来，

    “银子还是要给的，开铺子哪有不付租金的…”王麻子突然插嘴，又被王婶儿狠狠瞪了一眼，话又憋了回去。

    “你明天就把酒都拿过来，”王婶儿指了指铺子前面的地方，“我给你在这里收拾出一张桌子，你把酒摆在那里就是。”

    “谢谢王婶儿，”林思菀站起来又恭敬的鞠躬到了谢。

    第二日清早，林思菀早早的就到了铺子，把酒瓶摆好，开始叫卖。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正宗江南米酒，独门秘方酿造。口感一流，等您来尝。”

    “………”

    自古女子做生意本就很稀奇，何况是年轻女子当街叫卖酒水的更是罕见。

    随着林思菀的叫卖声不断响起，路上的行人纷纷好奇的围了过来。

    “小娘子，你这酒的是什么味道的，要不你先亲手喂我一口，让我尝尝味道如何？”人群中有人不怀好意的问。

    林思菀还未来的及开口，王婶儿就拎着锅铲冲了过来。

    “我来喂你行不行？”

    那人吓得不敢再出声，整条街的人都知道王婶儿揍起人非常厉害。

    之前有个外地来的客商不长眼的调戏了她一下，被她揍的肿成猪头，吓得再也不敢来此处做生意。

    王婶儿扫视了一下人群，厉声问道：“还有人要喂的吗？”

    见没人应声，王婶儿放下锅铲，端起桌上一壶酒又陪笑道：

    “各位客官，今日是我思思妹子第一次做生意的好日子。为了给她捧场，今天只要在她这里买酒的客人，都可免费吃一碗馄饨。”

    “我买一壶…”

    “我要一壶…”

    “我也要…”

    众人见了有这便宜，岂有不心动的。平日里来王婶儿这里吃一碗馄饨也要四十文钱。今天花这么多钱还能多一壶米酒，且不管这米酒味道何如，先把这便宜占了才是最要紧的。

    林思菀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酒几乎一下子全部卖完了。她将卖酒的钱小心放进荷包后，就赶着去帮王婶他们的忙。

    这边刚招呼完客人坐下，那边就要去端碗上桌。足足忙活了好一阵，才让所有买到酒的客人吃上了馄饨。

    她走到王婶儿身旁，感激的递上装钱的荷包。

    “王婶儿，这是今天卖酒的钱，全都给你。”

    王婶儿接过荷包，倒出一半钱，又把袋子塞到林思菀手上。

    “说好的，我只拿一半。”

    “可是，这是你送了馄饨才卖出的，怎么能让你亏本呢，”林思菀又将荷包塞给王婶儿，“你要是不收下，以后我就不来你这里卖了。”

    王婶儿还要再拿给林思菀，却见她撅着嘴板起脸来，只得叹道：“行吧，那我就先收下。”

    “这才对嘛，”林思菀高兴道，“我相信我一定能凭自己的实力赚到钱的。”

    王婶儿笃定的点点头，“嗯，我也相信你肯定可以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有一桌的客人惊奇道：

    “咦，这米酒的味道还真不赖，入口醇厚，回味甘甜，确实是好酒。”

    另一桌有人也接道：“确实不错，老夫我喝了半辈子酒了，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不错不错，我要再买一壶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我也要买，后日我家请客办宴席，用这个酒招待客人就挺好。”

    一时间，铺子里客人都纷纷表示要再买，有的客人甚至一口气预定了几十壶。

    林思菀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一把抱住王婶儿兴奋跳了起来，

    “王婶儿，我真的成功啦。”

    王婶儿也跟着她一起跳了起来，“思思，我们快发财啦。”

    没过几日，林思菀酿造的米酒名声大震，很快成为街头巷尾随处都是谈论的焦点。

    凌峰城内，人人以能喝到林思菀的米酒为雅事。

    又有因酿酒需要数日时间，有人趁机炒作，黑市上甚至有人出一百两银子求购一壶酒。

    “王婶儿，我想了个卖酒的新法子，你帮忙合计合计是不是可行。”午后，林思菀坐在王婶儿的铺子里，帮着包馄饨。

    王婶儿将手中包好的馄饨放到竹篦子上，又捡起一张新的面皮问：“啥法子呢?”

    “我想着，既然现在米酒卖的这么好，那我不如再增加点品类，搭配着一起卖。这样的话，赚的钱肯定也会多很多的。”

    林思菀也将包好的馄饨放到竹篦子上，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又指了指竹篦子上的馄饨说：

    “这就好比，你这来的客人虽然都很喜欢吃这些馄饨，但时间久了后，难免会腻，如果这时候能有其他的和馄饨一样好吃的东西，他们肯定也会喜欢的。”

    “好好好，”王婶儿温和的说，“你是老板娘，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林思菀赶紧说：“这叫什么话。王婶儿你现在可是大股东，这些事肯定都要同你商量的。”

    自从林思菀的米酒生意好了后，她就主动提出让王婶儿入股。这样一来，她不仅有正式的店铺，还有了人帮衬可以一起酿酒，即扩大了销售渠道，又提高了产量。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从心里很感念王婶从她到了凌峰县以后的照顾，所以能回馈王婶儿她心里也很高兴。

    正当林思菀积极扩大生产规模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发生了。

    近些日子不断有流言从市面上传出，说是有人喝了林思菀的酒后，身上长出了许多红疹子，随即还出现肚子疼痛，头晕目眩的症状。

    林思菀和王婶儿起初还只觉得这是谣传，并没有放在心上。谁料，这谣言越传越离谱，很快就有了喝酒后死人的版本。

    这下林思菀他们彻底坐不住了，开始四处访查流言的源头，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知道幕后的元凶是城中开店的赵家酒楼。

    王婶儿气不过，立刻就要杀过去和赵家酒楼的人好好理论理论，却被林思菀劝住。

    “王婶儿，你就算去了，他们也不会承认。我已经有了法子，明日你和我一起去就是。”

    “什么法子？”王婶儿好奇道，她不清楚林思菀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林思故作神秘的说：“你明日跟我去就是了。”

    第二日，林思菀带着王婶儿一齐去了县衙击鼓鸣冤，状告赵家酒楼掌柜诬陷之罪。

    此时顾忘川正在后衙批改公务，听见手下来报，有人击鼓鸣冤，立刻派人升堂审案。

    待原告上堂后，他定睛一看，竟发现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长相年轻的女子，眉眼间好像似曾相识。

    顾忘川一脸正气问道：“堂下何人，为何事击鼓？”

    林思菀施礼道；“小女子王无思，击鼓为了状告城中赵家酒楼诬陷一事，请大人替小女子查明真相。”

    “啊...对，请大人替我们查明真相，还我们清白。”胖婶也跟着说道。

    “如有诉状，可以先行呈交。”顾忘川又问。

    “小女子有诉状，请大人过目。”林思菀从袖带内掏出昨晚熬夜写好的诉状，恭敬的举过头顶。

    “来人，将诉状呈上。”顾忘川吩咐手下拿过诉状来看，只见诉状上用小楷密密麻麻的写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忘川细细读了，片刻后又道：“这是你写的状纸？”

    林思菀恭敬道：“正是小人。”

    顾忘川不禁又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凌峰县地处寒地，此处女子皆长得身宽体阔，地阁方圆。可这女子却弱柳扶风，桃腮杏脸。应该也和他一样，并不是此地生人。

    “你在状纸上说，赵记酒楼因为嫉妒你的酒卖的比他店铺的好，所以四处散播谣言诬陷你的酒喝了后会得各种怪病。此一事，你可有证据。”

    “小人有证据。”林思菀从另一只袖带内又掏出一张纸，“这是证人的证词，上面有证人的签字。请大人明察。”

    顾忘川又着人拿过证词来看，果见纸上清楚记载着赵记酒楼的掌柜赵旭如何收买赵四儿造谣的全部过程以及赵四儿的签字和手印。

    “证人现在何处？”顾忘川林思菀，“可在衙内？”

    “证人现在小人家中，小人担心赵旭杀人灭口，故将其藏匿于家中。如若大人需要传唤，小人即刻回去叫他过来。”林思菀道。

    “不用你亲去，你只需将你家中地址写下来就是。”顾忘川派人给林思菀端过来笔墨纸砚，她依令写下了地址。

    随后顾忘川便一面派人去林思菀家中传召赵四儿过来问话，一面遣人去赵记酒楼寻赵旭来方面对质。

    等人过来的期间，顾忘川宣布暂时休堂。他继续回后衙办公，而林思菀和王婶儿则百无聊赖的坐到了堂前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王婶儿先开口道：“思思。你说今日官老爷会不会帮我们查明真相，把那个黑心的赵旭关进大牢呢？我看他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倒很厉害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清官。”

    林思菀下意识的回了下头看了眼刚刚顾忘川坐的地方，忖度一会儿才道：“看着应该是个好人吧，哪怕他真是个贪官，我也不惧。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总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四儿和赵旭都到了县衙内，顾忘川下令再次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