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未来之人

    陆青崖这次伤得并不算重,虽然看着血流得多,但是伤口浅表,很容易处理。

    乔笠引他进了内室,陆青崖熟练的躺上床,还有闲心和她说话:“小乔,这…‘手术台’,高度还合适吗?若是这二年长了个子,又嫌矮了,可要同我说。”

    乔笠手上不停,用镇痛仪在伤口附近扎了几下,便开始清理伤口,“多谢大人关怀,这手术台用着很好,我应当也不会长高了。”因为她是女的,就只能长这么高。

    镇痛仪状似针具,她使用时也就不太避着人,只说是用独门的针灸术闭阻了痛觉。

    陆青崖镇守青州多年,也见识过许多针灸名家,见她落针的位置并不在经络穴位上,对她这说法是有些疑心的,只是不愿深究。

    小郎君已经拿着刀具剪子在他身上忙碌起来,满眼沉静,不说话的时候显得脸颊鼓鼓的,让人想掐一把。

    陆青崖知道这样的创口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仍要和她搭话:“小乔近日怎么都不带你那琉璃镜了?若是损坏了,我可寻来西洋的能工巧匠为你修缮。”

    乔笠有点头皮发麻,她真的不是很想和这位郡守大人说话。这人笑面狐狸一样,看起来温温柔柔,关怀倍至,实则三言两语就要把她的老底揭完。

    她那副框架眼镜其实是随身携带的光脑,最近能源耗尽,也就收起来了。

    这要怎么解释?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眼疾难治,她最近也没出门求医问药,怎么就突然好了?

    乔笠暗道大意了。这几个月陆青崖突然像消失了一样,她就放松了警惕,不料又被他抓到破绽了。

    乔笠含糊其辞:“不敢劳烦大人。”

    陆青崖狭长的眸子微微挑起,愉悦地笑起来。将这故作老成的少年逗弄一番,心情甚好。

    他知道小乔身份成谜,但几年相处下来早已探清他秉性纯良,虽欲对他多些了解,但若乔笠执意隐瞒,即使是耍赖含混,他也都轻轻放过。

    浑然不似东南军中最善疑兵用计,克敌以智的玉面陆郎。

    乔笠闭紧嘴巴,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这人好几次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心里憋着坏。她无可奈何,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几下缝好伤口,就叫来姜月开方,自己逃也似的溜走了。

    见这小家伙似乎真被惹急了,陆大人有点后悔地摸了摸鼻子。数月不见,他实在想念得紧,只是苦于军中机密,不能向外传递消息。

    这小没良心的居然也硬是几个月没来过问一句,他心里憋了气,今日的伤本可以自己包扎,但他鬼使神差地就寻过来吓了他一通。

    五年前

    陆青崖率队剿匪时后心不慎中箭,那箭尖制得刁钻,带了倒钩,若要想强行取出,非得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军中随队医者皆束手无策,不敢动手启箭,这位置靠近心肺,即使取箭时侥幸没碰到心脉,这么大的创口也极易得了破伤风,若是速传心包,神仙来了也难久。

    危急之下招募全城医者,也无人敢应。眼看着病情拖延,一日危似一日,直到初来乍到的乔笠揭了榜。

    当时这年轻小郎君穿着一身短短的圆领绿袍,头发一丝不苟包在同色的发巾里,鼻梁上架着西洋的琉璃镜,眼角慵懒地耷拉着,眸似无波古井。

    他一手勾着一个深绿色的褡裢,深秋时节仍穿着露脚趾的矮屐,就这么随意地敲开了郡守府的大门。

    门口的侍卫都怀疑地打量着他,又怕真是世外的怪医高人,还是匆忙进去通传了。此时府中众人已不抱什么希望了,青州是江南名义汇集之地,本地医者都摇头的伤情,外来游医又能有什么办法?

    除非他是京城来的太医。可是京城路远,等消息传递过去,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月余,郡守哪里等得起。

    乔笠当时刚下手术,懵登转向地穿着一身无菌手术服,脚上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调错的新设备送来了青州的大街上。

    一抬眼看见全城招募医者的告示。

    乔笠:?发布游戏任务?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乔笠还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全息游戏,领着自己的一包手术器械就敲开了郡守府的大门。

    一路上穿过古朴雅致的连廊,乔笠看着庭院中自己完全叫不上名字的名贵花木,异鸟珍禽,感慨建模精良。

    等进了内室,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微微的脓腐气息刺激得乔笠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随意哼哼几声,打发走了四五个激烈讲述故事背景的npc,浑然未觉自己在郡守府众人眼中,已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替死鬼。

    误治郡守的大锅马上就要扣在她发量稀少的头顶了。

    乔笠只专心站在床前操作着。嫌这影影绰绰的幔帐碍事,她一把扯掉,撂在一边。

    又嫌这床低,累得腰疼,她索性跪坐在地上。

    手术刀、止血钳闪着凛凛寒光,在她素白指尖翩飞;各种消毒杀菌、切割腐肉的离子激光设备烧灼出淡淡的焦味。

    等最后一道缝合线打上漂亮的外科结,天边金乌已然斜坠,乔笠不知不觉间浑身汗湿。

    低头狠狠在床边蹭了一把额上的细汗,乔笠眼尾泛红,来不及拭去的汗滴还是有不少渗进了眼里,镜片阻隔又不好擦,眼珠子火辣辣地疼。

    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惨白面孔,五官灰败却仍然漂亮得过分,乔笠想,这游戏立绘也很舍得花钱。

    但就是手术过程有点太逼真,像加班一样,下次不会再玩了。

    郡守府众人见她出来,慌忙进去查看,就见令青州名医一筹莫展的创口已缝合一新,脉相也恢复了平稳。

    占着血污的箭簇放在一边,怪医毫无异色,既不居功,也不客套,微微点头就要离开。

    众人肃然起敬。

    真高人也!

    但高人不慕荣利,他们却不能不懂规矩。况且郡守还未醒,这位高人最好是能在此住上一段时间,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救治。

    乔笠:懂,触发新剧情了。

    乔笠今天穿的手术服是随手抓到的一件大码,宽宽地罩在身上,掩住了女子身形,长发也全拢进了手术帽。

    再加上她眉骨鼻梁生得高,又一脸不好惹的怨气,虽未刻意伪装,竟无人发现她是女子。

    她实在累极了,本就是强弩之末,又加班做了一台大手术,进了客房倒头便睡,直到华灯初上才悠悠转醒。

    看着眼前仍是古色古香的房间,腹中饥饿感越发真实,乔笠有点慌。

    不会是穿越了吧。

    理了理今天发生的一切,揭榜治病,救了一个郡守,很不错的穿越开局。

    床边摆着郡守府下人送来的干净衣袍,都是时下年轻郎君爱穿的款式。管家不知他喜好,各式都送了几件,每一件用料上乘、做工精良。

    乔笠虽然不懂这些,但肉眼见着便觉美轮美奂,触手更是细腻柔软,可知价值不菲。

    只有一个问题,她不会穿。

    手术服脏污不敢,她睡前就扔在一边了,此时身上只有夏季轻薄的短袖。

    无法,她翻了翻自己原来的口袋,随身带着的微型量子面具还在,轻轻一摁开关,那个小小的圆粒荧光一闪,附在周身,外人看来便完完全全是个小郎君了。

    正要开口叫人,门外守着的小厮听见里面人醒了,已经推门进来服侍。只见高人身着异装,露着胳膊端坐在床边,目光炯炯,一脸高深莫测。

    乔笠瞪大眼睛,努力传达自己的无助。

    小厮见高人没换府上备的衣服,以为是有什么不满。

    既不能让他这样衣不蔽体地走出去,又不敢擅自劝说,怕犯了什么忌讳,赔罪一声便迅速溜去找管家通传。

    不多时,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在门口告罪一声。

    傅承今日一直在派人打听救了自家郡守的怪医来历,结果竟是这人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街上,既没有人看见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往哪里去。

    这位郡守府管家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异事,对乔笠的警惕怀疑大过了感激。

    本身近日沿海就有些异动,似有异族作乱。只是这些人行迹诡异,难以追踪,也没生什么事端,便暂且不向朝廷奏报。

    陆大人日前名为清剿山匪,实际就是得到了一处疑似有武人暗中聚集消息,去探探虚实,不料被那些人的阴毒兵刃重伤。

    府医方才检查大人伤口,对怪医以线缝合人皮肉的本事啧啧称奇。

    直说人之肌腠薄而层叠,要缝合得如此平整,不止是将最外面合上,皮肉里头也要细细缝了数层,否则必然牵拉不住。直称这怪医手上功夫了得。

    傅承却盯着那只取出的箭簇,箭尖上血迹已经沉暗,幽幽透着阴冷的寒气,精铁削成的倒钩已经被齐根斩下,兀自在桌角折射出不祥的冷光。

    这怪医要么有神兵利刃,要么极其了解这种箭矢,才能如庖丁解牛一般将其如此利落地一分两段。

    而那帮武人也惯以精良武器逞凶…

    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极其可疑。

    傅承站在客房门前,敛了思绪。无论如何,先将他稳住,等大人醒来再行定夺。

    乔笠不知他心中所想,见这中年人神态可亲,又沉稳,不像那小厮见她穿着就如惊弓之鸟一样,觉得很是可靠。

    她刚睡醒,披散着头发,眼镜丢在一边,越发显得稚气未脱。

    傅承听她说了原委,也没有显出什么异样神色,只吩咐了两个婢子进去服侍她更衣。

    又告诉她自己是府中管家,她救了郡守,是府上贵客,无论有什么需求尽可命下人通传。此时不便多扰,便退出去了。

    乔笠感叹,不愧是管家,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稳重。

    那两个婢子初时也被怪医的名号所慑,拘谨地在一旁跪着,被乔笠唤起来才战战兢兢替她挑了一套衣服换上。

    乔笠也被这尴尬的气氛憋得难受,借口要去看看伤患便溜走了。

    府中下人听说怪医要查看伤情,不敢怠慢,立即将她领到陆青崖房中。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塌上静静伏躺的年轻男子长发散落肩头,微微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乔笠小心挑开他身上的纱布,露出缝合的伤口。

    伤口边缘有些泛红,果然有些炎症,但并不严重,触手温度略高,应当是府医用药压制过了。

    乔笠松了一口气。这样大的创口术后发炎几乎无可避免,她身上又没有消炎药,心里一直挂念着。

    好在这个时代的医学似乎也值得信任,目前看来情况良好。

    一颗心这才放到肚里,腹中灼烫的饥饿感汹涌反扑而来,乔笠捂着胃准备去找点吃的。

    她现在浑身轻松,快乐地放飞着思绪。刚刚自己一倒头睡得舒服,肝却疯狂糖异生了一整晚,真是辛苦了。

    床上这位睡得更久,他的肝也辛苦了。

    一想到这间看似静谧的屋子里,有两个辛苦的肝正在默默糖异生,她不由得噗嗤一乐。

    陆青崖从多日的黑蒙中转醒时,入耳便是少年人轻盈又爽朗的笑声,朦胧似在耳边,又似从远处传来。

    仿佛晚夏暖风吹过,大朵的白玉兰摇曳飘坠,滚在湖面上滴答作响,声音里都带着馥郁生机。

    陆青崖侧着脸,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人在府中喧哗。

    他思忖自己似乎从没注意过,府中还有这样的小郎君,如果还算机灵的话,或许可以调到身边来做个亲随。

    如果不机灵的话…也先调来吧,由他教着,总会有几分出息的。

    入目是一只小巧的下颌。那小郎君似乎正跪在床边,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两颗细尖的小犬牙。

    他眼尾微垂,眼中好似亮亮地汪着星子,精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琉璃镜,越发显得稚拙可爱。

    陆青崖虚弱得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看着他笑过一阵,便起身出了房门。

    四周归于寂静,陆青崖的又昏昏沉沉陷入了无尽的黑渊,只是梦境的角落偷偷长出一株高大的白玉兰,开满了乳鸽似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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