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

    这倒未必。

    上一世,姜瑶选择跟娘亲回京,却没能算计得过别人,年纪轻轻就死在了权斗中。

    都说封建礼制吃人,她已经切身体验过了。

    没那个本事,就千万别去玩权谋。

    幸而上天让她重生,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下来,再也不会去。

    姜瑶擦干了眼泪,眼神木木的,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林愫心都软了,压根不舍得让她走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等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才将她放下。

    ……

    姜瑶小跑进了院子,眼前的场景,与她前世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在小屋中,站着几个年轻的女子。

    她们披着披风,戴着帷帽,虽然打扮已经尽力偏朴素,但是身上穿着的丝绸衣裳,绝非山间常见的。

    她们光是立在那里,站姿挺立,仪态就已经和寻常村妇区分开来。

    姜瑶知道,这就是她的娘亲和她身边的几位随行女官。

    看到姜瑶跑进来,为首的女子就迫切地掀开帷帽一角,露出漂亮的五官。

    “是阿昭吗?”

    姜瑶还没有回答,下一刻,就猛地被拉进一个怀抱中,“阿昭,阿娘好想你!”

    姜拂玉搂着她小小的身子,轻轻地抚摸她的碎发,捧着她的小脸端详,“让阿娘好好看看你。”

    当初,姜拂玉生下她,刚能下地走后就随着来接她的马车离开。

    姜拂玉因为生产后没能好好休养,直接失去了再生育孩子的能力,姜瑶就是她唯一的孩子。

    如果说,姜拂玉对她完全没有母爱是假的。

    当初她怀姜瑶的时候,京中形势已经十分严峻,她皇兄病危,几个藩王虎视眈眈。

    可她仍然坚持到足月才把姜瑶生下来,等她平定藩王之乱,正式坐稳了皇位,第一时间就急着来见姜瑶,想将她接回自己身边抚养。

    前世姜瑶也是因这个拥抱昏了头脑,竟然误以为,天家之间,还有纯粹的亲情。

    姜瑶再次被她抱着,微微皱着眉头。

    她条件反射似的感觉到寒意在身上蔓延,浑身的鲜血渐渐冰冷。

    还没在她怀中待多久,姜瑶忽然用力挣扎,一把将姜拂玉推开,小短腿噔噔噔得跑回林愫身边,扯着他的衣角躲到他身后,警惕地瞪着姜拂玉。

    许是见了姜瑶,姜拂玉的眼角红着,但是和林愫不同,姜拂玉表露在外的情绪永远都是平淡的,哪怕她内心波动再大,也不会哭出来。

    短暂的失态,她轻轻擦过眼角,情绪很快恢复如常,她淡淡地朝林愫露出得体的微笑。

    姜拂玉也是个美人,姿容出尘,天生的丹凤目,凌厉时目光如寒锋出鞘,见血封喉,逼得人不敢与她直视。

    但她柔和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柔和,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姜瑶很少有见她笑过。

    姜拂玉在姜瑶的映像中,一直都是一个严厉的长辈,不苟言笑。

    可她笑起来的时候,几乎将一个女子柔美的姿态展露开来,眼波春水流转,我见犹怜。

    抱着林愫的姜瑶明显感觉到,她爹身子僵住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好家伙,她爹果然在盯着姜拂玉一动不动,眼睛都看直了。

    片刻后,姜拂玉先开口道:“你刚刚跟我说过,她的名字叫阿昭。”

    “原来阿昭已经长这么大了。”

    “阿昭只是小名,大名一直等你回来给她去,只是没想到八年过去了,才将你等回来。”

    林愫一边叹息道,一边握着姜瑶的手,想要将她推到姜拂玉,“阿昭,快来看,这是你阿娘。”

    姜瑶摇摇头,缩在他背后一动不动。

    她已经无法和姜拂玉亲近。

    她前世在皇城中孤立无援,能求助的只有姜拂玉。可是姜拂玉从来不会插手她的事情,在她在挣扎的时候,只是在旁边淡淡地看着。

    她被冠上结党营私,勾结叛党种种罪行也是一样,她为了自证清白跪在姜拂玉书房前磕头,在台阶前跪了三天三夜。

    只换来一道口谕——“将公主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再后来,就是白绫的绞杀。

    她单单是想想,都脖子发痛。

    林愫发现她抵触,也不强迫她,只是无奈地道:“这孩子往常也不像今天这样,她挺活泼好动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怕生,可能是突然见到了娘亲,需要给她一点时间接受。”

    “没关系的夫人,”姜拂玉身边的女官安慰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怕生,等小姐今后与你相处久了,自然就会亲近起来的。”

    “是呀,以后时间还长,我丢下她这多年不管不管,难怪对我生疏,”姜拂玉给了女官们一个眼色,“你们先带着孩子出去,我和林郎君有事要谈。”

    ……

    片刻之后,姜瑶蹲田埂上,托腮看着远处的晚霞发呆。

    姜瑶知道,久别重逢,这对昔日的夫妻难免要叙旧。

    姜拂玉这次来,其实是想带丈夫和孩子一起离开的。

    但是前世林愫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跟姜拂玉离开。

    上一世,他们俩就在在屋里秉烛谈论了一夜,第二天林愫就问姜瑶要跟谁离开。

    就好像父母离婚,征求孩子的意见。

    无论如何,这次她一定要留下来。

    ……

    “小姐,你这样姿势不雅,衣裳都快低到土里,快起来!”

    忽然姜瑶听到女官的喊声,原来是女官中有人看她蹲着,实在看不下去,走到她身后,想要把她提了起来。

    这群女官可真是神仙,还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站立姿态。

    她们愿意受累,姜瑶却不乐意跟她们一起,下意识挣扎,弹起的泥土溅到了那位女官身上,她又连忙拍打裙子,惊叫道:“啊,好脏!”

    旁边一个女官双手抱胸远远躲在一边,连帷幔都没掀起。

    见到这一幕,她嫌弃地朝这边瞥了一眼:“这穷乡僻壤的,脏得要死,也不知道夫人当初为什么要在这里嫁人生子。”

    听到她的声音,姜瑶愣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人。

    是许婉之。

    姜拂玉登基之后开始开放女官制,从世家贵族中提携了一批识字女子进入内阁,替她管理文书及政务。

    宫中女官众多,但姜瑶对许婉之映像极其深刻。

    姜瑶入宫后就是许婉之负责她宫规礼节,许婉之是公卿之家旁支的女儿,生长在京中,时常嫌弃姜瑶出身乡野,举止粗俗。

    没少借着教导她的名义磋磨她。

    旁边的女官白茵连忙劝道:“婉之,不要这样说,夫人的事,不是你我能嘴碎的。”

    许婉之冷哼一声,“我说的有错吗?你看这四周方圆几里,全部都是农舍,全是泥土地,我鞋子都走脏了,见到的又都是粗俗之人,连这个孩子也——”

    “住口!”

    白茵立刻打断她的话,“我本以为,你就算再爱逞嘴快,也知道分寸。”

    “我有说错吗——啊!”

    许婉之开口正要继续说什么,姜瑶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一块泥土,朝她砸了过去。

    如果她不开口,姜瑶都不记得了,原来当初姜拂玉来接她的时候,许婉之还随行在身侧。

    姜瑶一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上一世许婉之对她所作所为她都记在心上,只是她仇人太多,没来得及清算到许婉之就已经命丧黄泉。

    这一世,她本来都已经不打算往京中去,前世的仇恨该放下就放下,可是许婉之居然直接蹬鼻子上脸,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姜瑶实在没忍住。

    那土块直接砸到了她脑袋上,把她掀翻在地,帷帽也掉了,裙子从上到下全都是泥土。

    四周的女官连忙将她扶起来,许婉之看到自己身上的土,气得差点没撅过去,她捂着脑袋,颤抖着指向姜瑶,“你个小贱人,究竟想干什么!”

    姜瑶反驳回去,“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有爹爹有娘亲,你才是有爹生没娘养的贱人!”

    这话看似骂得随意,但是姜瑶知道,这话戳的就是她心窝,许婉之的母亲在她出生后就去世了,她爹很快就娶了续弦,那位后妈对她很不好。

    也是因为见她童年时过得太惨,许家的主母才会把她抱回去养,让她得以顶替主家小姐入宫成为女官。

    本来姜瑶最讨厌拿父母来骂孩子,是许婉之先欺负她的!

    果然,她这句话刚刚说出口,许婉之就好像疯了一样朝她扑了过来,几个人都拉不住她。

    姜瑶果断一溜烟跑回屋中。

    毫不犹豫地一脚把虚掩的房门踹开,屋内已经点燃了烛火。

    林愫和姜拂玉对着烛光而坐,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似乎这场谈话并不怎么愉快。

    两人见姜瑶进来,刚转过头,就看到她身后紧追过来的几个女官。

    姜拂玉眉头微皱。

    林愫连忙把姜瑶揽在怀里,“怎么了,阿昭?”

    有姜拂玉在,许婉之指着姜瑶就喊道:“陛…夫人,她弄脏我的衣裳!”

    姜瑶缩在林愫怀里,指了回去:“爹爹,她说爹爹和我坏话,骂爹爹是乡野粗俗之人,说我脏,是小贱人,我没忍住,才拿泥土砸了她!”

    “什么!”林愫搂着姜瑶,脸色有些不对了,抬眼看向姜拂玉,“阿玉,阿昭还只是个孩子。”

    姜拂玉淡淡地抬头,对许婉之说道:“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出去!”

    许婉之骄纵惯了,哪怕明知道自己没什么错,也不愿意吃亏。

    但是看到姜拂玉的眼神,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愤恨的转身。

    只是这时候,另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过来,“慢着。”

    林愫将姜瑶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替她拍干净衣服上的泥土,转身看着姜拂玉。

    “在下不才,只是个教书先生,但对阿昭是我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尽我所能爱护她,从来不会让她被这样辱骂过。”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别人说我可以,但是,我不允许我的阿昭被这样对待,阿昭受了委屈,如果你这都不能替她出头,谈何保护她!”

    听到这话,姜瑶的心被触动,眼睛忍不住酸涩起来,很多她几乎都快要遗忘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想起她在村里和别的小孩子吵架,或者被误会,林愫都会选择站在她这边摸摸她脑袋说相信她,然后不动声色地替她在背后料理好一切。

    哪怕在姜拂玉看来,那些只是一些普通的小事,应该由她自己解决。

    这就是她爹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受委屈。

    姜拂玉抽回目光,以一种更为冷肃的声音唤道:“白茵。”

    白茵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在。”

    白茵是御前大女官,和其他女官都不同,她是从姜拂玉还是公主时,就陪在姜拂玉身边,论资历,她最为深厚。

    “将许家小姐从女官名册上除名,我希望我回去后,不会在见到她出现在我书房中。”

    白茵立刻答应:“是。”

    许婉之这才慌了起来,“不,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为了推行女官制,姜拂玉对新入宫的女官极为和善,未嫁者可将八字挂在宫中,父母不得替起决定婚娶,已婚女官更是可以将孩子放在宫中,由嬷嬷们帮忙照看。

    女官们皆是公卿之女,就好像先帝时期的妃嫔,女帝还要权衡其背后的家族,哪怕女官犯错,也是轻轻揭过,废除女官,是前所未有。

    才没嚷两声,白茵立刻拉着她的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她猛地瞪大眼睛,连叫也叫不出来,白茵立刻把她拉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随着声音安静,空气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姜瑶能够感觉到,她爹娘之间的气氛,好像更僵了。

    她忍不住拉了拉林愫的袖子,弱弱地道:“爹爹,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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