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第七章

    我让你忘了我,其实是我根本忘不了你。

    ·

    阮语接到室友蒋琳琳打过来的电话时,是她正拿着相机在拍摄一杯奶茶的诞生。

    安德中学门口这条街上有两家奶茶店,一家常年更换老板和招牌,另一家却可以一直生意兴隆屹立不倒,甚至在2017年的时候在县中心的手机街旁还开了一家连锁店。

    而那时候,安德还没有“一点点”、“茶百道”这些连锁品牌的奶茶,安德中学门口的这家“HK”奶茶可以说是它一家独大。

    高中时阮语也很喜欢喝他们家,原味的奶茶,把植脂末替换成鲜牛乳,微糖去冰,这是阮语的习惯。

    而记录一杯奶茶的诞生,这是阮语想要在她微博上发的第一条短视频。

    在2014年,这个距离某音符短视频龙头软件诞生,还有两年多的初夏。

    拍摄被电话打断,阮语不紧不慢地放好相机,再去接通电话,屏幕上八百年不见的室友蒋琳琳的名字,让阮语有那么一瞬间的失忆。

    蒋琳琳是挨着她的床铺的女生,个子高挑的北方人,性格热情奔放,与阮语性格十分不投,大学四年一起聊过的天都少得可怜,阮语实在很难猜到她这通电话打过来的目的。

    电话接通,那边没有先开口,阮语直截了当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才传来那个不算久违的熟悉无比的声音,是邓绍安,他说:“阮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不告而别,单方面提出分手,然后拉黑我全部的联系方式,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阮语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确实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替这一年的阮语和她彼时还情真意切的初恋男友分手,虽然事实上他们这段感情最后在2015年早春也是自然而然地走向终点,可在2014年的五月,邓绍安至少还是一颗真心地向着阮语。

    阮语清了清嗓子,编了个理由,说:“是我家里的意思,他们希望我毕业后可以回来安德发展,然后找一个本地人恋爱结婚,我不想忤逆他们。”

    邓绍安在那头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大概是没有听到想象中的令人难堪的分手理由,有些庆幸,他安慰阮语:“你父母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天底下的父母当然都希望儿女最后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可是阮语,我们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别人的孩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阮语知道邓绍安想要表达的意思,她也赞同,可是她只能假装不懂。

    搪塞也好,敷衍也罢,阮语都必须要斩断她和邓绍安这一段懵懂的感情,她曾经是很喜欢这个温文尔雅总是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睿智无比的男生,可是那最多也只有喜欢,那不是爱,更不是她想要托付终身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现在阮语的心里,满满当当地,只能装得下骆千珩一个人。

    所以她说:“邵安,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当是我移情别恋了吧,忘了我,然后好好准备读研,好好生活。”

    说完挂了电话,随之又去拉黑蒋琳琳的电话号码。

    阮语永远都不会知道,忘了她这件事情,是邓绍安曾经那些年里,唯一做不到的一件事情。

    重生前,2014年的那个七夕,骆千珩被送去医院抢救,那天抢救室门外的红灯一样漫长,阮语等来从安德赶来宁杭的骆叔叔,阮语一直在哭,但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帮忙叫救护车的是个路人,据她的描述,骆千珩应该是被喝醉了酒的小流氓殴打致伤,抢救室外面来了两个民警拿着本子和笔找到阮语做调查,阮语也只是摇摇头,呢喃:“我什么也不知道。”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真的太过突然,让人毫无准备。

    那一年的七夕节在阳历的八月初,阮语搬离住了四年的工大女生宿舍,在市中心的老小区里租了一间隔断的一室出租屋,在附近一个小的传媒公司做小职员。应届生要先实习半年,工资也少得可怜,那一年如果不是靠家里补贴,阮语觉得自己肯定很难熬过去说不定还就真的逃回安德啃老去了。

    骆千珩高考正常发挥,顺利被宁杭大学软件工程专业录取,兴高采烈地来宁杭打暑假工,经阮语介绍找了份包吃包住的餐厅服务员工作,就在阮语的公司附近。

    七夕节前一天,邓绍安给阮语发信息说自己这两天要在学校帮老师查资料准备一篇论文,挑灯夜战的那种强度,恐怕不能来陪阮语过节,提前给阮语送去了礼物。阮语也不矫情,前两年的七夕节她都是和邓绍安在一起过的,除了吃顿好的再看个电影,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要黏在一起的必要,以后找时间再补过也一样。

    所以那天骆千珩约阮语吃饭,阮语没做思考就应下了。

    那一天刚好是在周末,阮语白天赴同事的约,一起逛了逛宁杭有名的服装批发市场,给自己买了一条裙子,还给邓绍安也买了一件毛衣,满载而归。千珩周六的班次要上到五点才下班,阮语就想着先回家放东西,刚打车到小区门口还没付钱就收到千珩的电话,说今天七夕节到处都是满座,只能让阮语先去餐厅门口取号排队。

    阮语回了他一个“好”,关上出租车的门让司机改去“小屋烤肉店”。

    那是一家老街上的传统东北烤肉,价格不贵量也很足,阮语之前常和邓绍安一起来吃。

    可那天阮语排了一个多小时的位子,最后也没有等来骆千珩,等来的是医院打来的那通电话,说骆千珩受了很严重的伤正在抢救,让她赶紧去医院。

    那时候他生命垂危,阮语是他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亲属。

    可她算骆千珩哪门子的亲属呢?

    不过就是隔着一堵墙,从小一块儿玩溜溜球吃棒冰一块儿长大的邻居家的姐姐,如果骆千珩真的在宁杭在阮语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要怎么和骆叔叔还有奶奶交代?

    幸运的是,经过抢救,骆千珩脱离了生命危险。不幸的是,从那天开始,这个还不满十八周岁的少年,他的人生变成了一部哑剧。铁棍砸伤了骆千珩的脑袋,伤及语言神经和位听神经,他在洁白的病房里睁开眼睛,可他心灵深处的那处失明,却永远都无法再睁开了。

    后来,骆叔叔又带着千珩去过很多大医院求医,却始终都没有治好他这个毛病。

    那之后,阮语的世界里也再没有了这个少年清明爽朗的声音。

    他不会再跟在阮语的身后,像小时候问她要糖吃的那个小孩一样,再那样甜甜地叫她“姐姐”。

    再后来,骆千珩收到了伤人者给出的赔偿金,还上骆远方四处借来的给他治病的钱,休学一年去学了手语和简单的一些唇语,在骆远方和奶奶、姑姑、以及阮语的鼓励下对生活重拾希望,终于在第二年的夏天回到宁杭,走进宁杭大学的校门,继续求学。

    而在骆千珩那段灰暗的日子里,阮语的生活同样黑暗。实习未通过考核,阮语又开始忙碌于各式各样的面试,二战失利的结果也不出所料地发生,邓绍安读研之后两人交流日渐减少,最终邓绍安冷暴力提出分手。

    他说:阮语,忘了我吧,你应该去拥抱更爱你的人。

    冠冕堂皇,多么荒诞的分手理由。

    至此,阮语和邓绍安这段青涩的初恋,终于画下句号。

    一晃七年多,阮语早在无数个孤立无援又束手无策的日子里,把这个初恋忘得一干二净。

    而后又发生了赵虔那样的事情,接着是骆千珩这十二年来隐忍却震撼的暗恋幕布被揭开,这时候阮语再回过头来看这一年的邓绍安,她是真的没有半分的留恋,早已放下。

    就像重生前她看着邓绍安单膝跪地的虔诚,心里没有半分动摇,一样。

    如今换阮语主动和他提出分手,也许这也算是一种风水轮流转吧。

    不去想邓绍安这个人的种种,阮语接着去拍她的那条视频,奶茶店的姐姐亲切温柔,一边调制一边跟阮语说着制作的工序流程。

    阮语周内经常来这儿,有时候是抱着笔记本来这里坐着写她的毕业论文,有时候就只是趴在柜台外面看。

    阮语认为:艺术来源于生活,艺术家来源于记录生活。

    而阮语就要做那个记录生活的艺术家。

    她要做一个有温度、有格调、带给人们美好感受的自媒体账号。而不是学些后来横空出世的什么网红博主,随便发发自己的自拍照片,吸引来一群低俗又无知的傻瓜群众。

    晚饭结束,阮语闲来无事去骆千珩家教奶奶使用ipad,奶奶正在洗碗,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浸泡在传统的土灶满水的锅里。

    阮语走过去叫她,说:“奶奶我来帮你洗吧。”

    奶奶用眼神拒绝了阮语的好意,说:“奶奶每天都做这些,都习惯了。”

    骆千珩在学校里上晚自习,晚饭是在食堂里吃的,所以锅里只有两双碗筷。

    骆远方这一周上早班,五点下班就能回家吃晚饭,夏季的昼长夜短使得安德七八点钟才天黑,骆远方还能有时间帮奶奶扫扫院子干点活。

    帮忙洗碗的请求被拒,阮语走过去看骆叔叔做木工,院子里放着两条长板凳,上面竖着一课不算粗壮的木料,骆远方一只手长着木料,另一只手拿铁据正在锯木头。

    阮语新奇地问他:“这一根木头,叔叔你就能把他做成凳子、茶几那些吗?”

    骆远方点头,饶有耐心地跟阮语说:“你别小瞧了这些木头,还有那边的竹子,古时候蔡伦还没有造出来纸的时候,文字可都是靠着他们才能传承下来。何止是做家具,有些厉害的老师傅,还能用心雕出艺术品拿去做展览呢。”

    阮语怔住,她从没想到,骆叔叔竟然是这样一个有内涵的人。

    她原以为,骆叔叔真像骆千珩嘴巴里说的那样,是个就连洗个衣服都洗不干净的大老粗。

    回到家里,等阮习文下班回家,阮语凑过去给她送上加餐的饺子,八卦地问阮习文:“隔壁的骆叔叔,你们从小不是一块儿长大的嘛,我一直好奇,为什么爸爸你现在做了老师,而骆叔叔却只是一个普通的穷木匠呢?”

    阮习文没想到阮语会问这个问题,端过来盛饺子的碗,回忆起来。

    他有些惋惜地说:“千珩爸爸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不算差的,也是安德中学毕业的呢,只不过可惜了,成家太早,没有继续上大学。”

    “那他为什么不去上大学,是因为没考上吗?”阮语追问。

    阮习文摇摇头:“因为那时候家里穷,读不读大学也没有现在这么关乎前程,千珩父母结婚以后,千珩妈妈被查出来很严重的心血管疾病,常年要在医院里面花钱,千珩原来还有一个姐姐,也是得的一样的病,母女俩前后脚走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家里别说积蓄了,欠的街坊邻居的钱,前几年才刚刚还完。”

    阮语听到这里,眼睛都红了一圈。

    她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骆叔叔总是那么孤独又寡言,总是沉默地为千珩做着一切,只有千珩学业上那一点骄人的成绩,才能让他脸上平生出那么一丁点的笑容。

    阮语想不通,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平,总是要逮住一个家庭,往死里刀。

    可是这样的千珩,重生前居然可以拿出那么多钱借给她,细思……极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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