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明月就来找妹妹，“明乔?你起了么？”

    明乔眯着眼，半梦半醒，任由云裳摆弄，明月敲了三声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阿乔”，明月捧起明乔的脸，拨开她耳边碎发，温柔道：“今日是外祖母寿宴，你可备好寿礼？”

    明乔努力睁开睡眼，点点头表示已经备好寿礼。

    明月撤下双手，明乔头一沉差点倒了，睡意瞬间消失。

    “外祖母六十大寿，定要大办，舅舅一人忙不过来，我要早点去帮忙，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明乔拉过明月的手放在自己脸边撒娇道：“长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了，还向长姐撒娇？”明月轻轻点了点明乔的额头，抬眼看见桌上的首饰盒。

    首饰盒小小的，里面的首饰也少的可怜，明月不由得心一疼，自小无母，虽说长姐如母，但这七年明月并没有在明乔身边，回来之后又经历了一系列事情，自己装病半月，更是无暇为明乔置办用物。

    明月摘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却被明乔拦住。

    这簪子是母亲出嫁之时祖母亲手给的嫁妆，明月想给明乔戴上，让外祖母看到之后能怜惜自己的外孙女。

    明乔摇摇头，“今日是大喜之日，不宜勾起外祖母的伤心”。

    “长姐，我的寿礼，外祖母会喜欢的，你放心”。

    外祖母也定会喜欢我的。

    明月这才停下动作，将簪子戴回去。

    “那便好”，明月又叮嘱一番，这才匆匆忙忙离去。

    离开前，明月忍不住揉了一把明乔的脸，这样喜欢肆意向她撒娇的妹妹，实在是可爱至极。

    从前明月总是在寻找明乔的身影，但明乔从来不会主动与自己亲近，然而这几个月，明乔转了性子，还喜欢同她亲近，她简直要幸福得发晕。

    与此同时，又痛心之前让明乔受了许多苦。

    “从今往后，长姐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明月踏上去往白府的马车。

    此次她要得到祖母的庇佑，有了白府的支撑，明旭就不敢再任由黎兰母女磋磨明乔。

    白府有功勋在身，老爷子陪着先皇打过天下，因此白洛月出嫁前获封郡主，是以郡主的身份嫁给明旭的。

    明月明乔的舅舅娶了青梅竹马，但夫人于五年前病逝，舅舅做了鳏夫，独自抚养两人的儿子，从未续弦。

    老爷子不常露面，祖母寿宴必然不能劳累祖母，重担便落在了舅舅一个鳏夫身上，还好有明月帮忙，不然定会忙不过来。

    白洛月难产而死之后，白家便与明家决裂，这是十四年来，明月第一次来外祖家。

    所有的一切还和小时候一样，明月叹了声。

    明乔带着寿礼才走到门口，就见两辆马车同时停在门前。

    一辆装潢富贵，另一辆则显得有些寒酸。

    明薇重重撞开明乔的肩膀，径直走向了那辆装潢富贵的马车。

    她没有立即上车，而是挑衅般回头笑道：“二姐姐不会以为这辆是你的吧”

    “也是，另外一辆马车实在太过寒酸，我要是二姐姐，也不喜欢坐那样的马车，本想邀请二姐姐与我同乘，可是一想到这辆马车可是父亲亲自为我挑选的，不是什么人都配坐，只好作罢。”

    明乔懒得理她，转头就登上马车，让马夫快些赶往白府。

    明旭最好面子，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故意给她坏马车，必是黎兰母女想要让她吃些苦头。

    今日祖母寿宴，权贵云集，明薇是想为自己挑一个好夫婿，只是恐怕她的愿望要落空。

    明薇的马车一路上都紧咬着明乔不放。

    “无非是想突出自己受宠罢了，一个庶女有什么好炫耀的”，云裳气得嘟囔。

    “无关嫡庶，她受宠，不是事实么？”

    云裳气道：“可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嚣张样子”。

    “看不惯又能如何”

    明乔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前世今生明薇都是最受父亲宠爱的孩子，只有和明薇一起的时候，父亲才会舍得分一点点余光给她。

    以前她一直都想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她。

    已经第二世了，她不想也不会再去深究这个问题。

    一下车，明乔就看见明月在门口和舅舅一起待客。

    “长姐，舅舅”。

    白洛行怔了下，小外甥女竟然比大外甥女长得还要像妹妹。

    尽管明乔已经极力表现得亲和，但还是叫舅舅叫得毫无感情，白洛行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只是微笑。

    “都长这么大了啊”。

    明月小时候经常到外祖家长住，自然更熟络，但明乔.......

    白洛行只见过襁褓中的她，而她旁边躺着的，就是妹妹白洛月的尸体。

    当日白洛月难产，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妹妹毫无血色的面容和她身下一大滩血水。

    人太多，明月险些忙不过来，于是简单行礼之后，明乔便走进白府。

    在母亲尸体身边哭闹的小女婴，今年也快及笄了。

    看着小外甥女的背影，白洛行不禁走了神，仿佛回到了妹妹还活着的时候。

    妹妹只是外出游玩，此时正准备回家。

    “白兄，白兄，”来人叫了好几声才叫醒白洛行。

    白洛行立刻咧出一个笑容，“这是高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

    “哪里哪里，这臭小子就知道给我惹祸”。

    高存不耐烦地四处乱看，隐约瞥见人流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日头晃得高存眯起眼睛，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就被拽走了。

    明乔两姐妹的外祖母此时正在屋内休息。

    “孙儿啊，你去接你乔妹妹。”

    外祖叹了一声，“先不要将她带到我面前”，都说明乔与白洛月最像，她怕自己见了明乔之后控制不住。

    若见了伤心，那倒不如不见。

    白子黎应了声便退下了，他也曾听闻这个乔妹妹与过世的姑母最像，他清楚祖母的顾虑。

    长廊上有绿藤遮阳，洒下片片粼光，印在明乔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跳动。

    “表哥”

    明乔轻飘飘的一句表哥，白子黎险些绊倒。

    这不是像，简直同姑母的画像一模一样啊。

    见白子黎发愣，明乔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表哥？”

    一对琉璃耳坠在她脸边微微晃动 ，红唇一开一合。

    白子黎莫名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回道：“表，表妹，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白子黎用余光偷偷撇她。

    想当年，姑母可是上京第一美人。

    也是祖母放在心尖的小女儿，若是姑母还活着，明乔一定会是白明两家最受宠的小辈。

    明乔低垂着眉眼，来接她的是表哥而不是管家嬷嬷，就足以表明外祖母今日不想见她。

    虽然开局不利，但也在她意料之中。

    “那是谁家的姑娘？”

    庭院里一位贵夫人移开投在明乔身上的眼神，转向身边人问道。

    明乔二人的步伐都很快，转眼就不见了身影，询问明乔身份的贵夫人也只瞥见明乔的侧脸。

    看不清脸，一群贵妇人便猜测起明乔的身份。

    “能让老太太的孙子去接，想必也是身份显赫，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莫非是老太太钦定的孙媳？”

    第一位贵夫人闻言不满地反驳道：“我可没听说过老太太说过有什么钦定的孙媳”

    “孙夫人别生气，我只是猜测而已”。

    孙月香冷哼一声，“今日是老太太寿宴，我生的哪门子气，你可别给我扣帽子”。

    被怼的那位贵夫人只是笑了笑，没有计较，平日孙月香自诩清流世家，不屑与官居四品以下的贵妇来往，今日主动搭话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婚事，打听白家孙少爷。

    白家老爷曾随先帝征战，打下如今一半的江山，是为肱骨之臣，甚至白家嫡女出嫁前还被封为平宁郡主。

    老爷如今半隐退之后，圣上又赐勋爵，更有先帝御赐铁券丹书，无上荣光。

    白家从不纳妾，

    都说侄子肖姑，白洛月为上京第一美人，白子黎自然生的一表人才，除了皇室，白家就是嫁女最好的选择。

    若白家多子也便罢了，偏只有一个嫡孙，虽可见白家子情深，但也为京中适龄小姐的母亲增添了许多烦恼。

    小姐们在庭院的另一边诉语。

    白子黎将明乔带到了宴会上，她的位子被安排在外祖母的侧手边，中间隔着舅舅和白子黎。

    她被挡得严严实实。

    即使一切都在她手中紧紧攥着，明乔还是会担心。

    上一世，明乔满心欢喜备好了寿礼，却被明薇捣鬼换掉。

    众人嘲笑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果然是草包”

    “和她的娘一点都不像，草包一个!”

    “怎会有人在寿宴上送钟?”

    祖母当场离席。

    回来之后，明乔就被罚跪祖祠。

    日夜都在地上跪着，自那便落下腿疼的病根。

    如今完好的双腿，对她来说简直是恩

    赐。

    明乔攥紧手，尔后又松开，云裳低声道“小姐放心，一切都备好了”。

    闲话一阵后，众人都依次入座。

    待众人都坐下之后，一位贵妇才步入宴会。

    贵妇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是因为她的尊贵身份。

    夫君是圣上面前炙手可热的新贵，萧婉年纪轻轻便得了诰命。

    女儿萧玉仪更是才貌双全，只是名声尚在明月之下。

    两人一前一后，都气质斐然。

    明乔抬眼，正好与这位贵妇对视。

    “是她？”萧婉一直保持雍容华贵的脸差点崩掉。

    但只是一瞬，她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落座在明月身边的位子。

    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一定是她的二女儿了，萧婉撇了眼明乔，嘴角扯动了下。

    萧玉仪落座母亲身边，她也看见了明乔，与母亲房中的画像一模一样。

    她侧过一点问道，“就是她？”

    萧婉淡淡地嗯了一声。

    萧玉仪明了，正襟危坐，保持自己的高傲姿态。

    听说是个草包，今日一见，倒像是谣言，萧婉不经意间打量了明乔几眼之后，嘴角扬起弧度。

    她被白洛月压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白洛月生了个草包傻子，而她萧婉的女儿才貌双全，更是受皇后赏识，多次应召进宫，还与皇子公主一起在国子监读书。

    如今怎么看，都是她更胜一筹。

    明乔感到来者不善，便只盯着桌上的酒盏。

    她草包的形象深入人心，是要改变，但绝不是现在就展露锋芒。

    云裳忍了好久才没笑出声，明薇各种找事，向她们炫耀，而今即使想要针对她们也得先能穿过长廊。

    人家亲外祖母的寿宴，干她一个没有半分血缘的人有何关系，不过是给自家小姐们的父亲几分薄面，才让明薇也参与。

    到场的公子小姐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哪个稀得理睬她。

    明乔不理她，她自取其辱罢了。

    一直当她跟班的苟知瑶更是直接略过了她。

    落座之前，苟知瑶还阴阳怪气了一番。

    明薇起初会生气，但很快便不在意了，她此番来，只是为了增长见识。

    所有人都落座之后，明乔抬眼。

    在座的多是贵妇与小姐公子，丈夫同来的不多。

    席间的交谈明显划分出了层级。

    以对面的贵妇为首，应为正四品以上的一等人家，明乔回忆上一世，皇帝多疑，少有心腹。

    皇帝的心腹一定会是武官，且官居四品以上，那就只有骠骑大将军符合。

    想必是母亲的死对头萧婉了，母女两上一世没少给她使绊子。

    侧手边是以裴夫人为首的文官妻女，裴夫人之后依次是柳成竹，沈知棠。

    此次寿宴，除了白明两家，上座应为方家，长公主嫡子，又受皇帝疼爱，本该是方小侯爷落座，却被萧家母女抢先，明乔还没有动作，母女两就先为自己树敌。

    因着是明乔两姐妹祖母的寿宴，方景熙忍着没发作，在萧玉仪旁边落座。

    沈棋在旁边偷笑，方小侯爷竟然也有脾气这么好的时候，笑罢，他小声咕哝了一句，“鸠占鹊巢”。

    不想被萧玉仪听见，盯了他好一会儿。

    “谁是鹊？”方景熙不屑笑道，“小爷，是凤”。

    萧婉只是一眼，萧玉仪便收回了目光垂下眉眼，只有皇室敢称自己为龙凤。

    她侧过目光，瞥见方景熙。

    原是长公主的独子，长公主是凤，凤生凤，方景熙当然敢自称为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