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

    病房内外,一明一暗,苏溪置身于长廊的昏暗中,神情委顿。

    她心里藏着幽微的念头,却好像此时被看出了什么,她不敢确定。

    带着很多复杂的念头,她将手中的长柄伞放在了病房门外,摇摇倚靠着墙,靠墙体的摩擦力来立着。

    她思绪万千,向前一步走进了病房。

    一旁的德国同事跟杜修延告别,便带着公文包先走一步。

    房内只剩下苏溪和杜修延两个人,偌大的病房内并不是消毒水的味道,也许更接近百合花的味道。

    苏溪知道她本该内心不安,但是她多想从杜修延的眼中看出点别的什么,想验证自己白天的猜想。

    “我无意打扰你休息。”苏溪平静而礼貌地说道,站在病床的不远处,没有靠得太近。

    “还不至于打扰。”

    杜修延不以为然,语气很淡。

    他左腿刚做完手术被悬起,他身上也换上了病号服,但是他却没有显出丝毫狼狈,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并没有让他像赛场上那么飒爽帅气,却意外将他的疏冷削减几分。

    他面色如常,大概和身体素质比较好有关,赛车手是用身体来对抗高速转向时的身体压力的,身体机能在长时间训练下肯定会比普通人好很多。

    他示意苏溪可以找地方坐,随即目光落下,漆黑的眸子藏着幽邃,似笑非笑地说:

    “医院告知我访客的时候,我也有些意外。”

    苏溪抿着双唇,淡淡微笑:“但是我不会用什么还雨伞的借口,我就是来看望你的。”

    还没等杜修延说话,苏溪便打量了一下他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腿,镇定地说道:

    “骨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看看碳纤维有没有扎到致命的地方,但是看你的状态,应该没什么大碍。”

    杜修延的眸子暗沉了几分,刻意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像是强忍着内心的某种排斥:

    “你不觉得自己的关心有点过头吗?”

    苏溪波澜不惊地看向他,坦坦荡荡地说道:“不觉得。”

    杜修延眼神微讶,似乎苏溪的行为和回答都时常带有出乎意料的地方。

    原本苏溪的脸色因为在户外等待了五个小时之久而有些发白,但是进入室内后好像缓和了一些,但是她的脸色仍旧是白的。

    他轻易可以猜出她应该在有些寒冷的地方待了很久,因为她走进室内的时候有扑面而来的凉意。

    他似乎不忍说重话,只有视线移开的时候才在沉吟中尽可能将语气放缓,说道:

    “你我素昧平生,有些多余。”

    “多余……”

    苏溪的眸光黯淡了几分,像是晴天朗日下,被人突然关了灯。

    她若有所思地反复品味着这个词,不管她再怎么给自己正面的暗示,还是在此刻感到一份很浅的失望。

    她重新看向他的时候,双眼带着一种千帆过尽后的沉稳,但声音却清澈动听:

    “是因为阮嘉泽,所以多余吗?”

    像是没预料到她可以如此直白地提及问题的内核。

    杜修延顿了顿,一时语塞,重新看向她,眼神沉冷了几分。

    苏溪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记忆里鲜少见到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外界很多人对杜修延作为一个车手的评价往往是,锐利、冷酷,且好胜,轻易让对手感到害怕。

    但是当他走下赛道,却又好像卸下所有抵御外敌的盔甲,给她展现诚挚柔软的一面。

    苏溪曾觉得不管外界如何形容他,他在自己眼中总是带着清浅温柔的笑,带着宠溺神情来注视她。

    他的爱意张扬,而又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高兴。

    笑容可以点亮他冷峻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没有在媒体上那样生人勿近。

    像是想通了一样,苏溪对刚才的问题的答案的没有半分兴趣,她正色道:

    “无论如何,我想确定一件事……你在那天聚会之前认识我吗?你一直都擅长雨天开弯道大的赛道吗?”

    杜修延蹙起了眉梢,似乎没有找出什么逻辑联系。

    “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苏溪的语气不知不觉间语气变得强烈,她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像着病床上前几步。

    纤细的手指有些颤抖,为了不让人察觉自己的颤抖,她下意识将双手交握在一起。

    “我之前不认识你,至于弯道雨天的驾驶,一直都是我的短板,所以平时练习得多,我依旧感到不擅长。”

    杜修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声音很低沉地将这两个问题清晰地回答了一遍。

    苏溪终是松开了自己交握的双手,泄气般收回目光,眼神再看向杜修延的时候,却已然是空濛和茫然。

    她总想从这张冷漠的脸上看出点破绽,来佐证自己的猜想,但是她从杜修延棕色的眸子中,只看到了疑惑。

    杜修延没有撒谎,自己在他眼中就是实实在在的陌生人。

    不过苏溪倒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重生后的这个世界,并非一切都一成不变,至少在她察觉到的范围内,可能命运是有细微的变化的。

    比如她和阮嘉泽的提前偶遇,阮嘉泽对她莫名其妙的喜欢,杜修延对她的漠视和疏远,杜修延驾驶技术的突然提高……

    大家的命运之轮已经悄然偏离了轨迹。

    苏溪直起身,重新平复了自己情绪,自嘲地笑了笑,她略低抱歉地颔首:

    “不好意思,之前我有些唐突了。”

    但是当她再次抬眸的瞬间,她脸上有了细微而复杂的变化,刚才的歉意被一种透不过气的悲伤所笼罩。

    杜修延亲眼目睹,一个人的神色,竟然可以如此瞬息万变。

    让人看不懂半点。

    苏溪叹了口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漾起不带感情的笑意,说道:

    “重新再跟你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苏溪,现在在斯图加特大学读车辆工程,梦想是成为奔驰的车身设计师……”

    这是上一世苏溪第一次见杜修延的时候的自我介绍,当年她性格外向,可以轻易对陌生人说出自己的梦想。

    如今,她只是想公式化地复原上一世相识的场景,只不过她眼里早已空茫一片,不复当年懵懂无知的光彩了。

    她直接无视掉杜修延的反应,紧接着淡漠地摆摆手说道:

    “但那是之前的梦想了,现在我已经不想这么做了。”

    “还有一件事,麻烦帮我转告阮嘉泽,我承认他是个好人,所以我不想随便说出伤害人的话,但我不喜欢他,对他毫无兴趣,如果是做朋友,我欢迎,如果是做恋人,算了吧。”

    静谧的室内,苏溪在一口气无比酣畅地说完这些话,说完的那一刻,她也松了口气。

    也许她该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也顺便表达了,但是毕竟来日方长,眼下她确实过多打扰杜修延了,还是在双方不熟悉的情况下。

    有些东西尤其上感情上的事,不能太过心急,十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

    病床上的杜修延恰好垂眸看向自己被病号服包裹的左手臂,让人看不清他在静默中在想什么。

    他反而没有对于这番话表示出多大的意外,眼上的严肃在听完这一番话后反而缓和了些,沉声道:

    “深表遗憾,我会替你转达的。”

    苏溪满意地点点头,瞬间福至心灵。

    她不再纠结于之前的话题,理性又轻而易举地占据大脑,扫了一眼他的左腿,问道:

    “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要紧吗?”

    杜修延这次没有奇怪于她的唐突,好像已经习惯于她话语间的跳跃性,沉沉地说道:

    “我会在德国待上一阵,先养好伤。”

    “好的,祝你早日康复,最后恭喜你,拿到超级驾照。”

    苏溪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拿起了自己的外套,走到了门边,跟他说: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总要懂得见好就收,不要一开始就将全部的事情堆砌到对方面前。

    气氛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友好而轻松,苏溪也觉得莫名。

    空气变得有些滞涩。

    杜修延恍然间听到外面传来了巨大的雨声,随口问道:

    “雨下得有点大,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吗?”

    他们何时变得这么和谐了?

    苏溪抬眼看了下窗外,一脸无所谓,顺带提了一句:“没事,今天我带伞了。”

    他相赠的伞。

    苏溪将病房门打开,走了出去。

    她的语气总是轻松,带着对周遭毫不在意的态度。

    她的脚步声响起,在医院的长廊里荡开,一步一步,如波纹一缕缕晕开在水面上。

    她在用拖沓散漫的脚步去掩饰内心的孤清。

    病房内,直到杜修延听到苏溪的脚步远去,他的面容在夜色中沉湎。

    很久之后,才抬手隔着衣服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左臂内侧的纹身。

    今天有一块碳纤维碎片扎进了他的左手臂,他有些担心会破坏那里的纹身。

    不过幸好刚好避开,而且伤口不深。

    他不放心地解开衣服再次重新确认了一下,纹身处是简单的四个拉丁字母,是当时特意找人设计的字体,如同疯狂生长在荆棘上的黑色蔷薇,与枯木缠绕,至死方休。

    【SUXI】

    此时纹身的地方,有些烧灼感,隐隐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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