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闻言,挣脱开了那人握着她肩膀的手,眸光逐渐变冷。
“我去哪儿跟你有干系吗?”
景琢眉眼紧紧地皱起,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线。
“你今日,是去见他了是吗?”
男子幽幽的话音缓缓响起。
呵呵。
又是这副质问的口吻。
始终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格外不顺眼。
沈辞眉眼亦是缓缓蹙起。
“是又如何?今日我与祁大人泛舟南湖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景琢听完这番话,眉眼似是划过了一抹痛色,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长长的睫羽低垂着,神色晦暗难明,让人窥探不到他眼中的神色。
他的掌心不断攥紧,想起了今日阿鲤送来的信上说她和祁珩今日相约泛舟南湖,虽是前些时日的剑伤并未痊愈,但他一听闻此事,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
然而,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于是他便一直立在此处,等着她回来。
他语气低沉,目光望着面前的女子,轻启薄唇。
“他今日同你袒露心意了吧。”
其实对此事,他早有预感了。
是以,他一直暗中派着人去盯着祁珩的动向,他的人亲眼见到祁珩今晨携带着一只木笛,身着浅色衣袍,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的,出了府。
但他不知为何,并没有阻拦。
也许,他是想看看阿辞她究竟会不会接受那人的心意吧。
不过,幸好,派去的人回禀说她拒绝了那人。
他的心底那颗时刻悬挂着的石子这才总算是落了地。
然而,女子闻言,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格外冰冷。
“你派人跟踪我们?”
随即,她又轻轻笑了下。
“不过,这也的确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儿。”
她面上是丝毫不掩藏的嘲弄之色。
景琢见她好似有几分生气了,于是立即低头认错道:“阿辞,我并非有意,我只是想知晓你是否会答应他?若是你不喜的话,我日后定然不会这样做了。可好?”
他的话说到末尾时,越来越低,眉眼也是低垂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安。
“不必了。今日,我并未答应他,不过 ,谁又能说得准日后呢?现下我对他无意,不代表日后无意。说不定哪日,我便与祁大人修成正果了,毕竟祁大人素来待人温润有礼,君子如玉。”
沈辞眉目间染上几分冷然之色,不知又想到了何处,她眉眼一动,娓娓道来:
“哦,对了,若是到了那日,我也会邀你前来喝杯喜酒的,毕竟你我始终相识一场 ,不是吗?”
说完这番话,她再也没瞧那人一眼,从他身侧走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儿都未留给他。
“阿辞,无论是今日,亦或是日后,不要答应他,好不好?”
景琢话语里的卑微已经悄然浮现出了水面他的目光此刻直直的望着面前一脸冷色的女子。
奈何沈辞神色丝毫没有动容,反而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
“我为何要答应你此事?除非……”
她的话音一转 ,似乎还有继续转圜的余地。
而景琢自然也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除非”,他轻声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肯下跪求我,我就不答应那人,能做到吗?”
沈辞望着景琢此刻吃瘪的甚至带着几分卑微的姿态,心底竟然有了几分恶意的愉悦。
或许是她清楚的知道:高高在上的他是不会接受这屈辱的条件的。
所以,她用这个当做一个借口,不过是想逼退他罢了。
“怎么?后悔了?既然后悔了就离开这里?”
沈辞毫不留情地冷声道。
然而,景琢闻言,面上却是一片镇定,似乎对她这番话根本不感到诧异,只是道:“你方才那话是否当真?”
“自然作数。”
沈辞目光望着面前的人,并不相信他会做到那个地步。
然而,那人闻言,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一眼极其深刻,仿佛想要将她刻入骨髓一般。随即,他一手轻轻掀起衣袍一角,身子直接缓缓向下。
身侧韩靖见状,立即伸手阻止道:“主子,不可啊。”
随即,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屋檐下一身月色衣裙的清冷的女子。
“殿下,我家殿下前些时日受了剑伤,至今尚未痊愈,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韩侍卫,你这话可就未免有失偏颇了,一则,我没有逼你家主子,只不过是一场自愿的交易罢了,你家主子随时可以结束;至于你家主子的死活……”
她轻轻掀起眼帘,扫了那人一眼,一字一句地道。
“又与我何干?”
随即,她便转身缓缓走入府中,甚至命人阖上了那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
景琢听见沈辞冰冷的话语,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心底难免还是涌上了几分凄凉。
“主子,我们还是离开吧,为了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属下为您不值。”
韩靖终于还是选择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神色亦是有些愤愤不平。
然而,景琢却冷冷扫了她一眼。
“若是再让我听见你说她半分坏话,你日后便不必再跟着我了。”
随即,他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身子缓缓向下,跪在了被雨水打湿的湿漉漉的地面上。
而韩靖低叹了一声,他道:“属下知错了。”
于是,他不再说什么,从身后掏出一把油纸伞,缓缓地撑到了景琢头顶上方,为他开辟出了一避雨之处。而他,立在伞下,默默的陪着他。
倾盆大雨中,景琢目光执着的望着公主府那扇紧紧阖着的大门,双眸中已经遍布了红血丝。
若说起冷心冷情,前世的他才是那样的人。
前世的他,为了替母妃报仇,扳倒萧家,听闻沈家势大,是朝堂中唯一能与萧家相抗衡的世家 ,所以自从意外初遇之后,并且得知她的身份后,他蓄意接近她,诱她动心。
而她也替他赢得了沈相的青睐,从此朝堂之上,波云诡谪,暗潮涌动,他却能够暗中在背后操控朝局。
而在他登基以来,她甘愿做他手中的利刃,虽然许多时候,她未得到他的准许,就擅自出手,用雷霆手段地替他除了不少居心叵测的臣子,肃清了朝堂。
而他也并未制止,毕竟她做的也是他心中一直想做的事。
以前的他一直以为她只是自己手中的一颗棋子,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渐渐地,在他的心目中,她早已不再仅仅是他的棋子了。
只是,这一切,他都懂得太晚了。
所以,如今,她对他这般,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怨不得旁人。
此刻,愧疚的思绪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无法摆摊这种沉重的思绪。
……
公主府内
“殿下,那人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您要不去劝劝他吧。毕竟,他的身份,若是出了事儿,岂不成了我们的罪过。”
玉书眉眼瞧了一眼外面,忧心忡忡地道。
而沈辞只是语气淡漠道:“放心,他那样的人,不会出事儿的。”
沈辞觉得,如今景琢不过是在给她上演苦肉计罢了,既然如此,她又怎能上当?
虽然,不可否认,她方才亲眼见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缓缓单膝下跪时,眼眸中亦是有几分不可置信。
于是,玉书只好安静地闭上了嘴,但她还是偷偷跑了出去,去劝那人。
“大人,您还是回去吧。”
“多谢,只是:在下如今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景琢目光真挚,只轻声道了这句话。
此刻,他头顶并无纸伞避雨,雨水淋湿了他的衣袍,显得有些皱巴巴的。
而他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双唇苍白,没有一丝颜色,面色亦是苍白的几近透明,仿佛风中一只摇摇欲坠的纸鸢。
赎罪?
玉书不懂他说的这话究竟是何意,但她还是回了府里将他刚才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辞。
沈辞闻言,淡色的眉眼愣了一瞬,随即缓缓自嘲地轻笑了下。
“呵呵,赎罪?”
当真是荒谬。
他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他曾经对他做过的一切吗?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吗?她偏不会。
她神情略显激动,但很快就被她压制了下去,沉声道:
“既然他要赎罪,那就让他跪着罢。”
……
半个时辰后,一个侍卫神色慌张,跑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那人出事了。”
那侍卫行礼过后,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沈辞闻言,眉眼微微一动,手指也微微攥紧了几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
布置雅致的玉辞阁内,人忙忙碌碌的,不断进出,有的侍女手捧着一个盛满热水、搭着巾帕的金盆,有的侍女端着一个摆满瓷瓶的金盘子。
沈辞看了一眼屋内众多的婢女,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闻言,行礼:“是,殿下。”
随即她们缓缓退下,还极为体贴的阖上了那扇门。
而沈辞侧目看了一眼榻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男子,缓缓执起床沿上摆着的药膏。
她手指灵活,缓缓解开他的外衫,再到中衣,最后露出了光洁的胸膛。
而那上面却印着一道再清楚不过的剑伤,那处伤口虽被包扎住了,但胸前依旧是被染红了一大片。
她面不改色地替他上了药,随后将药膏搁置在床沿上,又拿起长巾,湿了些热水,缓缓将那打湿的巾子贴在了男子的额头之上。
男主紧蹙的眉心,这才慢慢舒展开来。
沈辞目光悠然,望着眼前的人,呢喃自语道:
你做这些,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心软,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