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倏地,她眼前的那车帷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腕不容拒绝的拉了下来。
一瞬间,外面的人和景色被隔绝在了马车外。
“做什么?”
沈辞见状,瞥了他一眼。
景琢眉眼未动,瞧她一眼。
“外面风大。”
沈辞懒得与他计较,索性收回了视线,侧了侧身子,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依偎在车厢,闭目养神。
景琢见她侧着身子,一副不想跟他交谈的姿态,眼神黯然了一瞬。
默了半晌,他轻声开口问道:“阿辞,不是说不与我一同回晋朝吗?怎么,如今这是想通了?”
沈辞依旧靠在车厢上,闭着双眸。
心底却道:呵,谁给你这么大的脸面。
若不是因为父亲,以及阿莹,她定然是不愿回去晋朝那个伤心之地的。
于是,她毫不客气的回道:“我此番是同江晏一起回京,你未免也太厚脸皮了些吧?”
景琢听到她这带有起伏的情绪的话,眼底微亮,开口道:“是吗?那可要让阿辞失望了,毕竟阿辞恐怕是这一路都要与我同乘一辆马车了。”
沈辞轻嗤一声:“闭嘴,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厚颜无耻的人呢。”
景琢不怒反笑。
“哦,看来阿辞对我还不够了解呢?”
沈辞冷哼一声,没有再跟他废话,然而纵然闭着双眸,她却依然可以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面上,让她格外不适。
她眉心不禁皱了皱。
“你若是再继续盯着我,信不信我挖了你的双眼?”
景琢闻言,则是一笑,似乎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眼长在我的身上,阿辞管的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不过,话虽如此,他却还是看向了别处。
………
一路静寂无言,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月凉如水。
“主子,今日天色已晚,前方恰有一客栈,属下斗胆,询问主子可要歇息?”
韩靖低眉问道。
景琢闻言,轻轻掀起一侧车帷,漫不经心的向外面看了一眼,言简意赅应道:“嗯。”
于是,他缓缓放下车帷,侧目去瞧依偎在车厢上的女子,唤道:
“喂,阿辞,醒醒。”
沈辞本就浅眠,于是缓缓睁开双眸,就瞧见他离自己隔的很近,眉头紧紧锁住。
“做什么?”
“今夜歇在客栈。”
景琢道了这句,就不容人拒绝的下了马车。
沈辞眼神间恢复了一片清明,随即也下了马车。
阿鲤立即黏了过来,附在她耳边悄悄问道:“娘亲,那个人就是我爹爹吧。”
阿鲤指了指景琢的背影。
沈辞眉眼微滞,终究是不想瞒着阿鲤,毕竟阿鲤知晓此事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她风轻云淡的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阿鲤闻言,脆生生的回道:“他跟我长的如此相像,所以我就猜出来了。”
沈辞打量了一眼阿鲤的小脸,心道:也是。
“阿娘,那我该唤他什么啊?”
阿鲤低声问道。
沈辞柔和的笑了一下。
“都可以。”
……
一行人缓缓走入这家客栈,迈过门槛,就瞧见一个面容慈祥的掌柜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今夜可要歇息?”
景琢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随即瞥了一眼身侧的韩靖。
韩靖心领神会,从腰间袋子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掌柜,准备四间上好的厢房。”
那掌柜闻言,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他又看了一眼两对璧人,心底一动,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几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如今只剩下两间上等的厢房了。您们看,要不……”
景琢闻言,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沈辞。
沈辞面上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便这两间厢房吧。”
景琢闻言,眉眼瞥了一眼江晏。
江晏接到这个眼神,心底叫苦不迭,于是他看向身侧的陆盈盈。
“陆姑娘,今夜若是麻烦你与我同住一屋了,可好?不过,在下保证绝不会冒犯你的。”
陆盈盈闻言,道:“既然你都这么求本姑娘了,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于是,阿鲤也跟着两人,由着小二引着去楼上的厢房了。
而沈辞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身侧的那人,直接也跟着人去了厢房。
景琢亦是进了厢房,阖上了屋门。
他瞧见沈辞坐在床沿上,眉眼间是一片冷淡之色。
“既然今夜同住一事不可避免,那我们便事先约法三章。”
景琢眉眼微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一,我睡榻上,你睡地上。”
沈辞神色冷漠。
景琢虽是早已预料到此事,但还是忍不住轻声反驳道:“阿辞未免太霸道了吧,毕竟这间厢房可是我付的银子。”
沈辞闻言,轻笑了一声,直接从袖间掏出一枚金叶子。
“原来你是心疼银子,这够了吧。”
景琢的眉头紧紧锁住。
“我不会收的。”
沈辞不容拒绝的递到了他的掌心。
“收不收银子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
两人指尖相触,心神俱是狠狠一颤。
景琢似是贪恋那道熟悉的温热,情不自禁地回握过去,然而女子早已抽离了指尖,如同雁过无痕。
“二,与我保持距离,不准对我动手动脚,否则…你今夜便别想在这屋歇息了。”
沈辞慢悠悠的提出了第二个条件。
景琢闻言,漫不经心的笑了下。
“若是我不答应呢?”
“你也可以不答应。”
沈辞无所谓的说道,随即,站起身,裙裾微微翻起,朝着屋门的方向走去。
景琢握住她的莹白纤细的手腕。
“你要去哪儿?”
“去别处睡。”
沈辞冷声应道。
景琢闻言,眉眼间划过一抹无奈之色,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我答应。”
……
一更天
沈辞背对着景琢静静地侧躺着,一双星眸此刻睁着,似乎是在想着何事。
窗外风声簌簌,竹林的倒影映在了窗纸之上,显得斑驳错乱。
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沈辞正欲起身下榻,却见景琢已然起身,推开了屋门。
“你怎么过来了?”
屋外立着一个小小的人。
而阿鲤则是揉了揉眼眸,就侧身走了进屋 唤道:“阿娘,我今夜要与你睡。”
“你不是和他们睡得好好的吗?怎么过来了?”
沈辞不禁觉得有几分纳闷。
谁知阿鲤却开始小嘴叭叭说个不停:“阿娘,你可别提了,小姨和我睡在榻上,江叔叔在地上打地铺,她一直打呼噜,我根本睡不着觉~所以,我就来找阿娘你了~”
沈辞闻言,亦是轻声笑了下,随即让他上了榻。
然而,阿鲤眼神却敏锐的很,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地铺忍不住开口询问:“阿娘,爹爹为什么要睡在地上啊?”
因为他不配睡榻上。
沈辞暗自在心底说道。
“这是你爹爹他自愿的,是吧?”
沈辞威胁性的挑了挑眉。
景琢闻言 ,苦笑了一下。
“嗯。”
不过,他在心底却道:分明是你不让我睡榻的啊。
阿鲤却清了清嗓子,道:“可是阿娘,一家人就是要睡在一起的啊。阿鲤这么大,还从未与爹爹娘亲一同睡过呢?阿娘,要不让爹爹也上榻睡吧?”
他的神色中充满了期待之色。
沈辞看见他这副满怀希冀的模样自然不忍心拒绝,于是道:“好。”
于是,“一家三口”就这样平躺在了榻上:沈辞躺在最里侧,景琢位于外侧,而阿鲤则是躺在了他们俩人中间。
阿鲤看了一眼两侧的人,心底充满了满足,于是不消片刻,就去与周公相见了。
……
翌日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景琢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马车缓缓驶入了京城,长街之上,一片热闹祥和。
小贩们热情的招揽着顾客,而街市上琳琅满目的首饰,以及热气腾腾的糕点和馄饨的香气,缓缓送入了沈辞的鼻间。
沈辞轻轻掀开车帷一角,就看到了这样的盛景。
不知为何,她重新踏上京城的土地上,心底竟然有了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是不是感觉京城这五年来变了许多?”
景琢唇角噙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
沈辞因着知晓了他没有害死父亲的事,心底对他的恨意也消减了不少,冷声应道:“嗯。”
随即她便缓缓放下了车帷,隔绝了外面市集上的热闹。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父亲?”
沈辞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今日舟车劳顿,想必你也是辛苦了。孤明日自会安排你们父女见面,不知你意下如何?”
景琢的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试探。
“好。”
沈辞没有拒绝,眉眼也微微有所松动。
景琢见她神色轻松,心底亦是微微一动。
……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沈辞掀起车帷向外看了一眼,随即,皱着眉,望着对侧稳坐着的人。
“这是要去哪儿?”
景琢没有隐瞒,如实道:“想必阿辞没有住处,所以孤特意命人事先打扫了你以前住过的宫殿。”
以前住过的宫殿。
沈辞听闻这话,脑海里闪过了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面色不禁沉了下去。
“不必了,我已事先买好了住宅,不劳你费心。”
“你们若是住在宫外,有些事始终不方便,况且,宫外不比宫中之物应有尽有。还是住在宫里会更好些。”
景琢听到沈辞的拒绝,眼底划过一抹失落之色,但仍旧是不死心地问道。
“景琢,阿鲤住在何处?这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勉强他。你是他的父亲,我也不会不让你见阿鲤。但是,你我之间,并无可能。你还是莫要在我身上再继续白费功夫了。”
沈辞幽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