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周铭朗再提起第一次见苏语昭时的印象，就只说了一句话：“看着那么乖的一个女孩儿没想到是个冷幽默。”
冷幽默在什么地方呢？
譬如现在，步寻也已经明确表示苏语昭拿在手里的是三.级.片的光碟，但苏语昭却认真反问：“三.级.片的光碟......我不能选吗？”
步寻也攥着光碟的手指骨微弓，他略微侧目看向苏语昭。
苏语昭依旧一幅认真的神情。
真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三.级.片她就不能选了吗？
步寻也眉弓稍扬，轻描淡写道：“三.级.片不能给未成年。”
苏语昭：“你怎么知道我未成年？”
步寻也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将光碟“哐当”一声放回木架上后才启唇：“猜的。”
苏语昭：“......”
猜得还真准。
“还差几天成年也不行？”苏语昭是属于典型的好奇害死猫类型，往往是别人让她别做什么，她偏要做。
当然，她执着于这张光碟还有个原因就是，她平常画画什么没见过？
然而步寻也双手.插.回裤兜里，小臂上的青色血管被阳光笼着，他微掀眼帘对上苏语昭的视线，像是被苏语昭这幅认真的神情给逗笑了，拖着些不着调的疏懒道：“这个啊——”
“也不是我不想给你，毕竟是我让你自己来选的。”
步寻也悠悠说到，语音里甚至带了些惋惜：“只是这犯法的事儿我真做不了。”
他的尾音是轻盈而又上扬的，苏语昭并没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什么畏惧来。
但人家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继续执着。
“选其他的吧，这边还有。”步寻也迈着长腿，给苏语昭让出一条路来。
苏语昭随意扫了眼，并没有挑中自己心仪的。
她刚想说要不就算了，但窝在小沙发上的周铭朗突然哀嚎道：“步寻也你还没伺候好人家啊？我都快饿死了，你就不能给人推荐推荐个光碟吗？”
苏语昭“......”
什么叫伺候好她？
这个寸头哥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斟酌一下用词？
也难怪步寻也会对周铭朗说“不会说话就把嘴巴捐了。”
就这个程度，怕是捐了都没人要。
周铭朗浑然不觉，喝着玻璃杯里的冰镇柠檬水，敲着二郎腿，大剌剌地对苏语昭道：“妹妹，要不这样，我们请你吃个饭当赔罪，你看行吗？”
苏语昭刚觉得周铭朗虽然不会说话，但处事尚还算圆滑时，忽听他再次道：“主要是我太饿了，今儿还是我生日呢，原本是来找步寻也吃饭的，没成想他养的傻狗闯了祸，害得我饿了这么久。”
噢，原来是自己饿了。
狗主人步寻也呢，则不吭声，自顾自地埋头刷着手机，似乎并不太想多管，一切交由苏语昭决定。
苏语昭觉得吧，虽然寸头哥和步寻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跟人一起吃饭的道理呢？
她正想拒绝，宋琪然的语音电话忽然拨了过来。
苏语昭不小心按到了免提，宋琪然的大嗓门堪比喇叭——“有人请吃饭啊，一起去啊！”
苏语昭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碰到了语音条，周铭朗说的话全被宋琪然听了个明白。
苏语昭想解释，结果宋琪然继续道：“反正你哥不是还没给你发钱吗？没钱吃饭就去蹭呀。”
店内陷入沉静。
苏语昭很想把宋琪然的嘴给堵上。
她看起来像是需要蹭饭的人吗？
“哎哟，妹妹，走吧，你朋友都这么说了，就去吃顿饭呗。”周铭朗边说边站起身来。
苏语昭硬着头皮：“行吧。”
反正她挑不出光碟来，正好考完试还饿着呢。
像是注意到还有个人，周铭朗回头看向步寻也：“欸，忘问你了，带人家跟我们一起吃饭，也算是补偿了裙子，怎么样？”
步寻也正在收拾木台上堆放的光碟，闻声，并没回答周铭朗，而是抬眼睨着苏语昭：“你确定要跟他一起去吃饭？”
苏语昭再一次将冷幽默发挥到极致。
她慢吞吞道：“你们是人.贩.子内部发生了矛盾，没有谈妥么？”
步寻也挑眉，漆瞳微转，一幅无所谓的神情：“我呢，建议你还是选盘光碟，因为要请你吃饭的那位品味不太行。”
说完，这位嘴巴毒得独具风格的酷哥还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您二位的审美一致的话，可以当作没听见我这句话。”
苏语昭垂眸，像是在认真思考，两秒后，她点头：“那就去吃饭吧，我想看看到底有多难吃。”
***
事实上周铭朗选的店也算不上难吃，就是普通的串串店，并且因为今儿刚高考完，出来聚餐的人多，整座店面都被喧嚣声给填满，时不时地便传出汽水和啤酒的“噗呲”声。
苏语昭原本今天是要跟宋琪然一起去吃饭的，结果宋琪然又突然跟她发消息说她爸妈要带她出去吃庆功宴，所以临时折返，顶着刚出的cos妆造跟二位长辈下馆子去了。
好吧，哥不爱爸妈不疼朋友还顾不上的苏语昭彻底沉默，只埋头百无聊赖地敲着筷子。
她本来是想跟周铭朗聊天儿的，但周铭朗选好位置后就起身去保鲜柜里拿串儿了，总不能跟对面的那位酷哥聊吧。
苏语昭其实是个话多的人，但她想想步寻也刚怼周铭朗的话，又将心思压了回去。
酷哥步寻也本人呢，还没察觉到苏语昭的小心思，只懒洋洋地靠在椅背前看手机。
霞色被错杂的树叶打碎，零星的光点不偏不倚地罩在步寻也的脸上，冷白的肤色难得添了份温度。
苏语昭觉得这位哥的皮肤真是好得出奇，看不出一点儿瑕疵，像是没有历经过生活的磨蚀。哪像她高三的时候还因为熬夜背书爆痘呢。
真是不公平，她记得她们文科班上的男生不多，统共就十几个，结果个个皮肤都还不错，当然，和步寻也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儿。
“看什么？”
猝然，清冽的声线打断了苏语昭的思绪。
苏语昭下意识开口：“看脸呢。”
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一抬头正对上步寻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漆黑透亮的眸子似是能将人给看透，棒球帽的帽檐在他眼前覆了层黑影，敛去了眸中的大半情绪。
苏语昭看着步寻也那幅神情自若的模样，生怕这位嘴里生刀的哥给她来一句：“要不要凑近看？”
于是，她先发制人，转移话题道：“我是想问问，你......”
步寻也扬了扬眉，似乎在等苏语昭接下来的话。
眼里写着三个字：“等你编。”
恰好，周铭朗也坐了回来，听到了苏语昭的前半截问题后，像是料到了苏语昭的问题，信心满满道：“他没女朋友的，你要是想追就大胆上，他可好追了，一碰就倒。”
苏语昭：“......”
连情绪看起来不太容易有起伏的步寻也也搁下了手机，掀起眼帘瞥向周铭朗：“明天有空没？”
周铭朗不解：“干嘛？要打球啊？”
步寻也哼笑一声：“带你去看看嘴，让医生看看你这张嘴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他说完，转头回望向苏语昭，可能是有些发热，步寻也将帽子取下搭在了桌上，利落干净的短发顶着头顶的碎影。
“你想问什么？”步寻也冲苏语昭扬了扬下颌。
苏语昭如实以告：“我是想问问，你用的是什么洗面奶或者说有用过护肤品吗？为什么皮肤这么好？”
这下轮到周铭朗沉默。
他果然没看错，苏语昭的冷幽默能力真是属上乘。
步寻也呢，若有所思地点头，很是认真地回答道：“你可以理解为娘胎里自带的。”
真够气的啊，女娲捏脸的时候还是怪偏心的呢。
苏语昭得到了这个没有参考性的答案后又转而去跟周铭朗聊天。
聊到兴头时，周铭朗还一拍桌子：“天呐，你是二中的啊？我和步寻也是你们对面临淮实验中学的！怎么读了那么久的书还从来没见过你？”
虽说临淮实验中学二中是面对面的高中，两学校还时不时一起办个什么友谊活动，但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那么巧就互相遇见？
苏语昭心里默默想着，没想到先有人道出了她的心声。
“你以为真是老天凑对儿，说遇见就遇见？也不看看两个高中的人有多少？”
一直没有怎么搭腔的步寻也突然开口，呛得周铭朗哑了半天儿才反击：“那今儿不就恰好凑到了？真服你了，和你这种没情调的人真没什么好说的。”
周铭朗边说边开了瓶冰镇啤酒，白沫在杯沿窜跳冒泡，他下意识就把酒杯递给了苏语昭。
苏语昭正愁口渴呢，也没多想，刚抬手想把杯子接过，却先有一只瓷白的手拦下了酒杯，青色的血管隐匿在皮肤下，像是蛰伏的虎。
“你干嘛？”步寻也把酒杯拿了回去，睨了眼周铭朗：“给未成年灌酒，你想进去就直说。”
周铭朗这才想起来苏语昭好像还没成年。
“哎哟，我给忘了啊，妹妹，你别放心上，我真不是故意的。”周铭朗也就比苏语昭大个两岁，身边都是同龄人，平常自由惯了，当然没注意到苏语昭。
苏语昭正想说没关系，她小学就能跟她哥一起偷喝白酒了，还没开口呢，就听身侧传来步寻也的声音。
“雪碧能喝吗？”
苏语昭偏头，只见步寻也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可乐。
苏语昭：“可以。”
步寻也：“冰的？”
苏语昭没想到酷哥心竟然这么细，她点头：“嗯嗯。”
步寻也没看她，只启唇：“行。”
他话音刚落，自然垂头，单用右手环住罐身，冰凉的水珠从他的指缝间露出，食指轻扣住拉坏，随后轻轻将拉环往后一拽，“刺啦”一声，穿破了夏日的蝉鸣，雪碧甜香冒了出来。
苏语昭愣了愣，嗯......单手开易拉罐好像挺酷？
这一幕画下来应该也不错。
“喝这个吧。”步寻也没有注意到苏语昭的呆滞，只将汽水罐推到了苏语昭跟前。
苏语昭轻声道谢后，周铭朗又大咧咧地同她讲话：“欸，那你啥时候高考啊？”
苏语昭：“我今天就考完啦。”
周铭朗眼睛瞪大：“你今天考的啊？那也就只比我小一级。”
苏语昭这才知道，原来周铭朗也就二十岁，大学放假放得早，一放假就回来了，步寻也呢比周铭朗小一岁，本来是跟周铭朗一级的，但中途留过一级，所以步寻也跟苏语昭算是一级的。
得知年龄差不多后，周铭朗聊起天来更起劲儿了些。
期间只有步寻也像是认真来吃饭的，一句话都懒得多说，碗里的肉倒是只多不少。
“欸，快看！有彩虹呢！”
饭店里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打断了周铭朗和苏语昭的谈话。
苏语昭也跟着往天边看去，五彩的光束在两幢楼间架起一座虹桥，夏日清风徐徐而来，温热的火锅香在四周流窜，烟火人间也不过如此。
苏语昭望着虹桥，视线下移的时候，却撞入了步寻也的身影。
步寻也像是已经吃好了，疲懒地靠在椅子上，两条长腿随意分开，帽子被他盖在自己的脸前，似是在假寐。
苏语昭看了一会儿，悄悄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摄像头里铺满了彩虹的光影和步寻也的身形。
拍来画画应该可以吧？
苏语昭按下按钮的瞬间，“咔哒”声突然响起。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关声音，而最要命的是她打开了闪光灯。
就算是瞎子和聋子也该有医学奇迹了。
苏语昭很希望步寻也什么也没发现，结果视线里的少年轻飘飘地将盖在脸上的帽子拍在了桌上，掀眼看向她。
步寻也微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笑得吊儿郎当的：“怎么？偷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