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车

    景和十九年,上元节。

    夜幕降临,襄州城内彩灯高挂,灿若星辉,街市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街边高耸的灯笼架下,一袭紧身玄衣的颜溪正抱着剑,隔着乌泱泱的人群朝街对面张望着,一双秋水般的杏眼在灯光下越发潋滟清澈,皎若明月的脸庞神色凝重。

    很快,当三师兄孟舸精瘦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时,她才露出轻松的笑容。

    “溪儿,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孟舸眨眼就到了跟前,将一个风车递到颜溪手里。

    只见那风车的叶片薄如蝉翼,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染上叶片,风车翻飞,仿若一道道彩虹划过,颜溪的娘以前也经常做这样的风车给颜溪和书院的孩子们玩,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霓虹车。

    “是霓虹车,真漂亮!“颜溪接过风车,眉眼都是久违的笑意,她习惯性地用手指去翻动风车的叶片,看着一圈圈的霓虹绕起来。

    孟舸她眉眼生笑,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他们小时候。

    颜溪忽然想起孟舸去了这么久,应该打探到了二师兄冲玄的下落,忙收起笑容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冲玄他在哪儿?是不是真的和摩叶教……”

    “嘘!”孟舸立刻打断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见并无异常,才凑近了低声道:“打听到了,的确是和那些人一起,关在府衙的大牢。”

    “怎么会这样?冲玄明明是下山赈济乡民,怎么会和摩........"颜溪心如急焚,“按律,叛乱是死罪,朝廷是不会放过参与叛乱之人,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摩叶教徒。”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救出冲玄!”孟舸神色坚定。

    如今师父白云先生云隐四海,大师兄沈琛因家事又去了北地,二师兄冲玄此番身陷囹圄,他作为书院的三师兄义不容辞要担起重担。

    今晚是上元节,想必府衙的差役也少不了要过节热闹的,大牢看守自然也会松弛很多。

    颜溪和孟舸打定主意,等天色再暗一些,便潜入府衙打探一番,伺机救出冲玄。

    两人沿着街边,逆着人流往府衙所在的永昌街走去。人太多,难免挤挤攘攘,颜溪尽量护着风车以免被挤坏。

    师兄买这风车不过是成全她对阿娘的思念,今晚有行动,自然不便带着它,只是能多留一刻是一刻罢了。

    好不容易从斗舞的花车队中穿过,又过了两条街,接下来绕过荣南侯府的府邸再往北走一段儿就是襄州府衙了。

    祭神的花车被人群簇拥着挡住了去路,一个女童被人群绊倒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颜溪望了望了手里的风车,忙伸手拽住疾行中的孟舸,示意他停下等她一会儿。

    霓虹车扔掉也是可惜,若能安慰哭闹的孩童也算物有所值了。

    “小妹妹,别哭了,姐姐送你一只霓虹车!”颜溪将霓虹车递到女童面前,果然小女童立马破涕为笑了。

    可还没等女童伸手接住,咔嚓一声,风车被一只绣金的黑色靴子带入脚底踩得粉碎。

    哇的一声,女童的哭声比先前更甚了。

    颜溪心中恼怒,又着急赶路,倏地直起身来想要责问一番。

    不曾想,视线的尽头竟是一张冰冷的金色面具,颜溪的怒火顿时熄了一半,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见一双丹凤眼正寒光凌冽地凝视着自己。

    “你看不清路,就别戴这破玩意儿了,免得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还不自知!”颜溪很快回过神来,声色愠怒,朝那面具指了指。

    不等那金面具开口,一个侍卫模样的青衣男子一个箭步冲到颜溪面前,唰啦一声剑出半鞘,“小心你的言辞,胆敢造次我家........我家公子!”

    颜溪斜了那男子一眼,心想,话都说不利索,还敢威胁我?!今日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定与你好好理论一番。

    不料,那金面具竟开口说话了,声音出奇得温柔,“阿烈,去给小囡囡买个一模一样的风车来!”

    “是!”侍卫闻言,立刻应声收剑,转身跑去。

    想不到声调不高,气场倒是十足的。颜溪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溪儿,快走,我们还有事!”孟舸等得着急,更怕节外生枝,跑过来拉起她就走。

    颜溪很快随孟舸没入人群,待她转身回望时,女童已捧了串糖葫芦开心地笑着。奇怪的是,那金面具竟也直直地望着自己,面具后的眼神晦漠难辨。

    孟舸和颜溪穿过人群,寻到一个暗处,取出黑巾蒙面,然后运足功力,飞身上了荣南侯府外的高墙上,他们想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尽快到达府衙。

    在穿过荣南侯府时,颜溪惊讶地发现,荣南王府阖府上下并没有忙着赏灯热闹,而是一阵兵荒马乱。

    “看样子,荣南王府要出事了!”伏在墙头远眺的孟舸指了指街道,一群兵士全副武装咔嚓咔嚓地朝王府行进。

    “这些兵士是冲着荣南王府来的!”颜溪说着,赶忙回望王府大院,一眼就看见了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正神色慌张地指挥府兵们进进出出,想必这就是荣南侯了。

    昔日南平国破,身为南平太子的荣南侯为避战祸,保全族人,审时度势,纳土归邺,成就了一段顾全大局,安定黎民的佳话。

    邺朝皇帝为褒奖他的明智义举,封其为荣南侯,将其府邸从旧都郢州迁往襄州,还迎娶了他的二千金为庆王妃,自此南平高氏在襄州安享太平一十九年。

    据说,荣南侯也并非官方传颂的那般深明大义,大邺兵临城下之日,荣南侯使计将自己的胞妹襄城郡主送到了攻城的大邺猛将慕施蒙的床榻之上,这才争取到了斡旋的余地。

    至于襄城郡主的结局,有人说她独自隐居在深山中,也有人说她性情刚烈,羞愤含恨,事后自尽在了南平王宫里。

    “溪儿,快看那边,说不定今晚府衙也要乱了!”孟舸兴奋的惊呼打断了颜溪的思绪,她将视线从荣南侯身上收回来,顺着孟舸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有一队头戴白色巾帽的人马,足有三四百人,正往府衙奔去,白色巾帽正是摩叶教徒的打扮。

    摩叶教自前朝流入中原,却在南平境内盛行其道,只因彼时南平国政严苛,百姓苦不堪言,以宣扬光明之道的摩叶教趁此吸纳了大批众徒。自此,南平境内时有摩叶教徒叛乱发生,孟舸打听到,冲玄便是因卷入上个月的摩叶叛乱而下狱的。

    “孟舸,我们这就潜入府衙附近,静观情势,再伺机救出冲玄!”论机灵聪慧,颜溪在书院是首屈一指的。

    “我也正是这个打算,走!”孟舸说着,朝颜溪一招手,两人立刻运足脚上功夫,飞身窜到街对面的屋檐上。

    襄州城的房子屋檐连绵,没费多大功夫,孟舸和颜溪就窜到了府衙附近的一处阁楼上,静等那群摩叶教徒聚众前来,可是好一会儿等没听到动静。

    孟舸只好翻身到更高处去寻觅到那群白帽子,令他万分惊讶的是,那群白帽子不知何故换了一身兵士的装扮,他们聚集在一个昏暗的角落,将换下来的白帽巾点燃焚毁。

    “这是荣南侯府府兵的衣服!”颜溪认出这些摩叶教徒换上的军服和方才在荣南侯府院子里看到的府兵服饰一模一样。

    邺朝保留了前朝的旧制,王侯府邸均设府兵,少则几百人,多者成千上万人,各个府邸的兵服也形色各异,以示区别。

    “这里面必有什么蹊跷,待我潜到他们附近探听探听。”孟舸皱眉思索着,正要前往却被颜溪制止了。

    “管他们什么蹊跷,只要他们能闹起来,让府衙乱了,也正好给我们开路。”颜溪神色坚定,出奇得冷静。

    “也对,还是溪儿想得明白。”孟舸点头道。

    果然,不多一会儿,换了装的摩叶教徒冲到府衙外,不知道引爆了什么东西,轰隆几声巨响,府衙院墙轰然倒塌了一片,教徒们趁势冲进去与府衙守兵杀作一团,府衙四周火光四射,厮杀声传遍附近街道。

    显然,府衙守军对眼前突然杀来的“荣南侯府府兵”十分震惊,只能仓惶应对。

    “快!冲进大牢救人!”摩叶教徒中有人振臂高呼道,一个小分队立刻随着那人向衙门后的大牢冲去。

    “溪儿,他们也是去大牢救人的,这真是替我们开了道,走,我们快跟进去!”孟舸两眼发出夜枭般的精光,翻身从阁楼上跳下,直奔府衙大牢,颜溪自是默契十足,紧跟上去。

    两人很快循着摩叶教徒的踪迹摸到了大牢入口,襄州是江南道的要塞,摩叶教徒中虽不乏高手如云,但州府的守军也不是吃素的,颜溪和孟舸自然少不了要上手砍杀几波。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摩叶教徒险些被刺中后背,幸好孟舸及时出手相救,他惊险之余不忘探问。

    “同道中人!”孟舸一面应付狱卒,一面高声应道。

    在孟舸和摩叶教徒掩护下,颜溪很快找到了二师兄冲玄。

    “溪儿?”冲玄蓬头垢面,满身血痕,虚睁着眼认出了颜溪。

    颜溪看到一向精壮的冲玄这副模样,知他定是受了重刑,心里一阵酸楚,顾不上难过,忙上前扶起冲玄,“冲玄,我和孟舸来救你了,我们快走!”

    “兵曹的大军来了,大家快带着兄弟们撤!”带头冲进大牢的摩叶教徒头领朝大家呼喊道,教徒们纷纷打开牢门搀扶起教友快步朝牢门走去。

    孟舸也立刻赶过来,从颜溪手里接过冲玄将他扛在背上,“溪儿,你掩护,我背着二师兄一起冲出去!”

    一众人撤到大牢门口,已听到外面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和盔甲兵器的撞击声,兵曹的人似乎早有预料,来得好快!

    颜溪和孟舸带着冲玄随众人艰难地杀出大牢,到了院中才发现,情势已然形同置身于彀中。

    “众军听令,上前捉拿荣南侯叛贼余孽!”一声雷鸣般浑厚响亮的将令下达,兵士立刻蜂拥而上。

    发号将令的是一位身材魁梧,浓髯黑面的年长悍将,只见他手持长枪立在马上,一身明光铠甲威风凛凛。

    “这派头用在这样的小场面上真是浪费!”颜溪循声望去,在心里冷哼一声,又反手砍倒几个兵士。

    显然,颜溪和摩叶教徒高强的武力引起了在场的将领们的注意,一招手,又有几位身手不凡的侍卫加入战斗。

    颜溪与迎上自己的侍卫战了几个回合才惊讶地发现,此人竟是方才在街市上遇见那名侍卫,金面具男人唤他阿烈的。

    “是你?!”颜溪用剑死死地抵住对方的大横刀,故意搭话问道。

    果然,阿烈也从掉落的黑巾后认出了她,不免心中一震,顿感意外,手上的应对便不自觉松弛了几分。

    这便让颜溪寻到了足够的空隙,旋腿飞踹出去,劈中阿烈正胸,阿烈倒地,颜溪和背着冲玄的孟舸立刻抽身跃出断墙。

    “给我追!”一声令下,追兵立刻追了上来。

    颜溪催促孟舸带着冲玄出城去,自己留下来断后,孟舸知道冲玄的体格魁梧,又身负重伤,颜溪带着她必定跑不远,他匆匆嘱咐几句,便立刻背着冲玄快步朝城门奔去。

    说话间,追兵到了眼前,颜溪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巷子口,身上已多处负伤,体力渐渐不支。

    “殿下吩咐,要留活口!”阿烈的声音穿过刀剑的碰撞声传进颜溪的耳朵,军士们得令后攻势立刻弱了下来,这让颜溪也有了片刻的喘息。

    听声音又是那个侍卫阿烈,这厮真是阴魂不散!

    颜溪无比厌恶地循声望向阿烈,却见亮如白昼的月光下,阿烈身旁的马上立着一位银色盔甲的男子,正凝望着自己。

    虽隔着几丈远,看不清脸庞,但那目光的穿透力和彻骨的寒意却能直击人的心神,此刻阿烈正骑在马上向他低声禀报着什么。

    趁着对方攻势放松,颜溪立刻运足功力,脚下点着墙头和树梢攀上了一处屋檐,准备逃去。

    就在跃离屋檐的瞬间,她侧目瞥见身穿银色盔甲的将领正张弓对准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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