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行

    “先补好了衣服再说吧。”

    褚临岳能在波涛汹涌的朝堂争斗中,获得圣上的青睐,一副病体能支撑着去襄州平叛,还能顺利承袭了郢王爵位,靠的就是隐忍冷静,暗藏锋芒的定力和智慧。

    他把这股定力很好地用在了处理与颜溪有关的一切事情上。

    颜溪没想到褚临岳听说自己要离开,淡定得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反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还没怎么报答就提出要离开?

    颜溪心中忐忑,也有些后悔如此唐突地提出离开,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对褚临岳理亏,忙回道:“是,奴婢知道了!”

    褚临岳见她低着头站在那里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她此刻定是因为自己没答应她离开而不开心。

    不知为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褚临岳只要一见到颜溪不高兴的样子,就会跟着皱眉,只要看到颜溪喜笑颜开,情绪也跟着高涨。

    他最近越发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这种莫名变化,也一再暗自告诫自己要有定力,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岂能因为一个小丫头的喜怒哀乐而乱了心神?

    可是,有些东西,他总是越克制,却越疯狂。

    虽然他告诉自己,是为了稳住颜溪,才会把沈卞从襄州来信,沈琛将入京来王府拜谢的消息告诉颜溪,但当颜溪听闻,脸上立刻转阴为晴,笑容绽放时,褚临岳也跟着暗自高兴,是发自内心,莫名其妙得高兴。

    终于,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争气,开始十分懊恼这种高兴, “好了,你下去吧,本王还有事要忙!”

    “不知殿下可否让奴婢看看师兄的信?”颜溪觉得褚临岳今日有些反常,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又变得冰雪附体般,该不会是故意戏弄自己的吧。

    “主子的信,奴婢能看?”褚临岳每每用这副腔调时,颜溪都恨得直咬牙,却也只能强压住怒火连连称是。

    不看就不看,谁让人家有恩于自己呢?

    春日宴当天。

    车夫刘十一因最近贪吃,吃坏肚子跑了一夜的茅房,早上临出发时,起不来床了。

    “这下可怎么办?府里的差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尤其是遇上春日宴这样的事儿更是恨不得一个顶两三个用,原定的两个车夫,这刘十一病了,难不成要咱们自己赶马车?王爷还没痊愈,也定是要乘车的。”松丹急得团团转。

    颜溪捧着个苹果站在廊下啃,索性她衣服没补好,哪儿也去不了,说起这个刘十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哼!拉死他,叫他小气,每次都吃独食,活该他吃坏肚子。”

    松丹扭头看见颜溪,眼珠子一转,忙过去在她耳旁一阵耳语............

    云姑也有好几年没参加春日宴了,又正赶上王爷病中,汤药、茶饮、帕子、披风、点心盒子,装了这样又想起了那样。这个小厮负责药食,那个婢子负责衣衫,乱哄哄一阵,从天没亮就开始忙活,几个时辰过去了,总算是出发了。

    紫丘苑在皇城西北角,是个占地千亩的大苑子,除了供圣上避暑的行宫林苑,更是有千亩良田。一年四季五谷果蔬遍植,马鹿羊豚满圈,以彰显皇帝心系百姓生计,与民同作的初心。

    玉津河从苑中穿流而过,丘壑林塘,宛若画本,凡天下之美,古今之秀都尽在园中。

    春日宴当日,各府赴宴的马车都争相赶在巳时前到达紫丘苑,好赶上圣上在玉津河畔的祓禊仪式,当然在祓禊仪式时被圣上看中而临幸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从郢王府出发到紫丘苑正好是斜对角,路程最远,等走到东华街时,竟然还堵上了车,远远得就听见街上吵吵嚷嚷。

    郗烈快马上前打探,原来是嘉宁郡主的车队停在街口堵住了去路,正巧长公主的车队方才经过,众人又纷纷避让,这东华街就彻底堵得水泄不通了。

    “郗烈,先停一下,到后面车上取壶茶来,本王有些渴了。”褚临岳吩咐道,郗烈一挥手叫了一个小厮去取茶来,转身又凑到车窗前请示,“殿下,咱们要不要换条路?”

    “嗯,换条人少点儿的路走吧。”郗烈的请示正合了褚临岳的心意,他方才哪里是口渴,分明是头大,不想被嘉宁逮到才暂停的。

    稍时,送茶的小厮来了,郗烈瞧着怎么这么眼熟,猛然惊呼出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颜溪忙“嘘”了一声,阻止他揭发自己。

    “什么事?”褚临岳隔着帘子问道。

    “哦,没什么?小厮送茶来了。”郗烈瞪了眼颜溪慌张回答着,忙接过茶碗递进车里。

    颜溪这才将郗烈叫到一旁,跟他说明她是顶替刘十一来当车夫的,“喏!后面云姑坐的的那辆车就是我在驾呢!”

    郗烈见事已至此,也只好从善如流,等到了紫丘苑再跟王爷禀报吧。

    郢王府的车队休整了片刻掉头转去了曹门大街,那条路绕得远,却也僻静。

    不想刚进了曹门大街,就见前面不远处缓缓行进着一支有两辆马车的小车队,与别的府上不同,这个车队的护卫都是清一色甲衣,腰间统一配着大横刀。

    “前面这是哪个府上的车队?气势真是威武!”颜溪仰着脑袋张望着,一脸羡慕。

    云姑和松丹她们听闻忙掀开车帘眺望,还是云姑对京城人际熟稔,“那是慕大将军府上的车队,那护卫的头领不正是慕家护院慕寒吗?想必车里坐着的正是慕夫人呢?”

    “想不到慕夫人也会走这条路?”颜溪有些好奇。

    “慕夫人啊,那可不是一般人呢,她平素里就喜静不爱热闹,只怕今年也是为了慕家小郎的婚事才不得已要去游宴呢。”

    云姑说起慕夫人,也是拿捏着分寸,有些话不便讲得直白。

    实际上,慕夫人性情刚烈严苛在邺京是出了名的。哪家公侯士族家的女眷不敬畏她?只怕就连萧皇后和符贵妃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

    “难不成慕夫人也是帮儿子去春日宴上相亲的?”颜溪还记得前些日子云姑奚落松丹的那番话。

    “那倒不用慕家去找,邺京多少家的千金小姐都想嫁进慕府,能攀上慕将军,那可是京中官宦梦寐以求的事。不过,他们也就是空想罢了,圣上已经把殷淑妃家的三公主许配给了慕小郎。”

    云姑觉得也有必要将京中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告知颜溪,免得她一不小心做了灯下黑,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哦,所以慕夫人这才不得不去参加春日宴,好和自己未来的亲家熟络熟络。”

    颜溪这些日子,除了跟云姑学习待人接物之道,更是从林知然那里了解了不少京中人物间的关系往来。

    云姑方才还在担心她做了灯下黑,不想这小妮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了这样一番话,分析得头头是道,真是孺子可教。

    她们在后面闲聊的当儿,慕家卫队也注意到了后面的车队,只见前面车队停了下来,一个身着藏青色袍衫的郎君骑马朝这边来了。

    此人便是慕家护院慕寒,慕大将军和慕家小郎一同出征在外,慕寒便要小心护卫慕夫人安全,所以出行都是甲士护送。

    只见他快马行至郢王车驾前,先与郗烈互相施礼寒暄了几句,又下马上前向郢王殿下行礼。

    郢王掀开车帘与他浅聊几句后,便也下了马车。

    云姑见王爷下了马车,忙快步上前听候差使。原来是郢王殿下要亲自到慕府车队去拜见慕夫人。

    “想不到这慕夫人派头竟比王爷还大。”

    “可不是吗?谁让慕将军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呢?又握着大邺的半部兵权,如今马上又成了皇亲国戚。”

    颜溪正和松丹闲话,远远地瞧见郢王殿下立在慕夫人的马车前,他今日穿了一身象牙色蜀锦暗纹圆领袍衫,披了同色系的披风,竟有一股温润如玉,清新俊逸的风采。

    颜溪只觉得他今日与平素里的模样有些不同,一时竟有些出神,猛然发现褚临岳正扭头看向自己,她生怕被发现了,忙将头低低地埋下去。

    因为绕了远路,郢王府的车队到了紫丘苑时,圣上的祓禊仪式早结束了,午宴已在太清楼摆上了。

    颜溪看着紫丘苑如画中仙境般的景致,只觉得仙室山就是山水风景画,而则紫丘苑妥妥的就是一副宫廷园林画,美得有些不真实。

    处处花团锦簇,鸟语花香,衣裙艳丽的婢子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欢声笑语,小厮们也爱美,粉了面,采了花簪在纱帽上。

    宫里为各府搭设的幄帐在玉津河畔一字排开,云姑带着众人很快在幄帐里安顿下来,褚临岳披着披风也下了车,颜溪尽量躲在后面免得被发现。

    “岳哥哥!岳哥哥!”远远的,嘉宁郡主站在定安候府的幄帐前朝褚临岳招手。

    她今日可谓是盛装打扮,一袭石榴洒金牡丹纹轻容纱裙,甚是璀璨夺目。照着宫里新出的样式梳起高高的发髻,满头的花树金钗摇曳乱颤,本就白皙的脸施了厚厚的粉倒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儿了,最夸张的是她眼角那一抹胭脂红,让本就充满西域风情的眼眸越发得魅惑了。

    若是在酒坊的舞池中,嘉宁今日这模样不知要勾得多少男人魂飞魄散,垂涎三尺,可惜有些人就是不懂欣赏,冷漠木讷。

    褚临岳走近了,看见一身盛装的嘉宁,微皱了皱眉,略颔首向嘉宁施了礼,仍是无言,径直走向自家幄帐。

    嘉宁见褚临岳不理会她,丝毫不气馁,忙拖着大裙摆,一扭一扭地跟了上去,“岳哥哥,我今日这身打扮是不是让你眼前一亮?”

    切!自作多情,真不知道你是眼盲还是心盲,难道看不出来别人不喜欢你吗?

    跟在队伍后面的颜溪一通腹诽。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走哪儿都能遇上你,今日这场合,也不便与你交恶,还是尽量躲着点吧。

    颜溪盘算着一会儿如何躲避嘉宁,大监陈彧带着几个小公公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郢王殿下,陛下等您多时了,午宴都已经开始了,陛下让老奴来迎一迎殿下,殿下快随老奴去吧!”陈彧施礼道。

    “就是呢,岳哥哥,我也在这里等你好久了,走,我陪你去!”嘉宁的好性子只怕全都留给了褚临岳,全然不顾方才被冷落。

    “有劳陈公公了,本王这就随公公去。”褚临岳回了礼,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嘉宁说道,“郡主还是赶紧回到席位中去,免得皇后娘娘怪罪起来,责问定安侯夫人就不好了。”

    皇后素来不喜嘉宁蛮横无礼,这在宫中也是人尽皆知的,褚临岳轻松拿捏了嘉宁。

    嘉宁还要再争辩什么,只见褚临岳朝云姑一招手,两人已随陈彧快步往太清楼去了。

    “哼!动不动就提皇后娘娘,难不成本郡主就怕了么?”嘉宁小声嘀咕起来,她生气的时候眼角的那抹胭脂瞬间变得有些可怖,“来人,随本郡主回太清楼。”

    嘴上不服,还是连忙唤了自己的婢女乖乖去了太清楼。

    颜溪看戏一般,目送褚临岳去赴宴了,嘉宁也走了,总算是松了口。

    松丹和握青带着几个小厮去放风筝了,颜溪今日是乔装出行,谨遵云姑教导,她自觉地老老实实留守在幄帐里。

    不想没多一会儿,云姑打发人来让把王爷的汤药送去。

    颜溪向河边望去,没有寻到松丹她们的身影,来传话的人在一旁催得又紧,颜溪便只好硬着头皮端着汤药跟着那人去了太清楼。

    太清楼建在五米高的基石上,由二十九根朱红巨柱托举着五层楼,每个楼层中间都是宽阔的大殿,左右是歇山式偏殿,楼内雕梁画栋,宽敞华丽。

    颜溪一走上石阶,心里就突突的,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更不懂这宫廷里的规矩,还真怕一会儿出什么纰漏。

    她瞅着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忙走快一步上前拽住他,“这位小哥,我是头一回来参加春日宴,劳烦你给我讲讲这午宴都什么规矩,都什么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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