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家。

    刘秀霞如今肚子大了起来，就留在家里做些轻便的活，因此今日王向军魂不守舍的回来，她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

    刘秀霞虽然有些担忧，但也耐着心思等待着，直到她男人跟公婆都回来了，才急忙的跟她婆婆说了一声，这会，王家人除了王向军外，集齐在屋内。

    “向军今天回家的时候不是很开心，而且他一早说去山上挖野菜，回来的时候，篮子里就几根荠菜跟一点果子，当然我不是说向军没干活，是他明显不对劲，我喊他吃东西，他还说他困了，想去休息。”刘秀霞面色严肃的说。

    “会不会是又被知青点的人欺负了，这阵子向军每天可都很积极过日子的，在家里都是乐呵呵的，什么时候看他这样了。”

    王向红原本还很放松的听着，越听身子做得越直，拳头都捏起来了，下意识的觉得，是知青点的人欺负王向军了，也别怪他这么想，毕竟之前何莹楠跟周瑞年弄的那一出，要不是王向军自己机灵，被算计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王向红时候自己反复琢磨后得出的结论，只是没有跟家里人说得太详细，免得家里人担心跟王向军愧疚，可是对于知青点他可是全心警惕着，之前王向红还告诉家里人小心知青点那边的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好在家里人也都多少有意识到什么，就连最小的王明峰，在听了王向红的嘱咐后，每次在外面远远遇到知青点的人，扭头就跑，甚至还引得村里不少小孩学着做，闹了不少笑话。

    不过谁也没有阻止村里的孩子避开知青，谁都怕都被算计，小孩又小，没法一直看着，那么躲开也是一个好办法，因着村里孩子躲知青的事情，甚至还传了出来，周遭不少村子的人都知道，红桥村的知青，在他们村里人看来有多可怕，别的村的知青甚至拍着胸脯证明，他们不是这样的，大家都是为祖国做建设的，红桥村的知青只是害群之马而已。

    “我看不像，他看起来是有什么烦心事，再说了，我看向军不像会在被知青点的人欺负的样子，要不，你这做大哥的，去问问？”

    “啊，我怎么问？”王向红搞不懂自己要问什么，扭头看向不说话的王父，“爹，你去问？”

    王父翻了个白眼，臭小子，敢使唤起他爹了，扭过头，用沉默觉他的好大儿。

    “行了行了，你们父子两就别操心了，都散了，去干活，家里也不少细货呢，可别犯懒。”王母心里有盘算，并不紧张，因此直接派起了活。

    王父跟王向红想说什么，偏偏嘴笨，最后只能默默起身，只是王向军走出房门前，看到他妈在他婆娘耳边说着什么，他婆娘一下笑，一下瞪大眼，一点也没有刚刚担忧的样子。

    “爹，妈说什么呢，我们不能听吗？还要把我两撵走。”王向红酸溜溜的说。

    王父瞥了儿子一样，没搭理他，晃悠着去找活干，家里的凳子要做多几个了，大儿子咋那么没眼色呢，不像他，一看老婆子完全不急，甚至有点想看戏的样子，就大概猜到什么了，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之前老婆子私下跟他说了小儿子有情况的。

    王向红看着不理自己的爹，并感受到了他爹嫌弃的眼神，感觉自己十分无措，看着跟在自己身后一起出来的儿子，低下头，“儿子啊，你奶有悄悄话不告诉爹，你爷还嫌弃爹。”

    王明峰沉默，想了想，“没事，爹，我下次有悄悄话跟你说。”

    “哎呀，真是我的好儿子。”王向红噗呲一声笑开，他也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儿子这么懂事呢。

    开心的王向红并不知道，王明峰心里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出自己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有过藏在心里的悄悄话，这才大言不惭的说要跟他爹分享的。

    屋内，王向军手里拿着之前齐芬芳送的袜子，正在出神。

    自打早上那会，齐芬芳说完话，他很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嘴巴长了又长，一句话没说出口，后来齐芬芳只是冷静的告诉他，让他以后不用给他家送那么多东西了，也感谢他过去那些时日的帮忙，之前是她有了误解，所以接受了王向军所做的一切，可是话说开了之后，她没有办法在理直气壮的接受这些。

    当时王向军很想开口说，是因为你帮过我，我害了你，可那是现在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而且，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有弥补的心态，所以才会对齐芬芳好的，可是一开始他的打算是，给齐家送点东西，留意着何莹楠几人，让他们不要在齐家的事情上面做文章，避免齐家会有不好的下场。

    可是什么时候，他越做越多，甘之若饴。

    想到早上齐芬芳那白了的脸，甚至还说以后不要一起约着干活了，那片王向军带着去的地，她也不会去跟王向军争，因为都是王向军带来的，她感谢王向军，甚至还跟王向军说，送他的袜子，让他回头拿回给她，留着不好，引起误会。

    王向军脸上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显然是很纠结，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是弥补，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不止如此，可是捏着手里的袜子，王向军只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还回去。

    这日，王向军在屋内呆了大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依旧是魂不守舍的。

    “认真吃饭，都快吃到鼻子上了。”王母开口。

    王向军回过神，发现家里人都盯着他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三两口扒拉完碗里的粥，就说他要去睡觉了。

    饭桌前，王明峰看着只喝了杂粮粥，一口菜都没吃的小叔跑了的样子，只觉得大人真奇怪，也不知道小叔到底怎么了，连香喷喷的炒鸡蛋都不吃了，那他就帮小叔多吃两口吧，看来长大也没有那么好，他还是不要那么快长大了吧。

    一段饭，吃得王向红困扰不已，嘴里的菜仿佛都没味道了，弟弟都这么不对劲了，他妈，他爹，他媳妇，为啥都没反应呢，不应该啊，王向红感觉找不到理解他的人。

    回了房的王向军依旧坐在那里发呆，他想了很多，从他一开始想避免以往每一世的结局，到弥补家人，弥补齐芬芳，至于自己，找个喜欢的姑娘，娶妻生子，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只是想好好或者，不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

    可是竟然他可以好好活着，或者说，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他们家，齐家，都还好好的，他为什么不能考虑呢，他为什么不想考虑呢。

    王向军突然无力的垂下头。

    他，不敢，他，是个胆小鬼。

    齐芬芳说得对，他是想跟齐芬芳处对象的，不止是在现在，在跟齐芬芳相处得很舒服愉快的时候，不止是想对齐芬芳弥补，而是在他刻意遗忘，不去回想的记忆里。

    那时候，王向军还是家里受宠，有些懒的人，在何莹楠他们还没有下乡之前，那时候王向军不爱干活，他觉得隔壁的齐芬芳，是他最理想的对象，齐芬芳能干，长得好看，聪明，似乎在发光，吸引着他的眼光，可是王向军回忆不起来，后来，他为什么看都看不到齐芬芳，直到知青下乡，他眼里又只能看到何莹楠。

    可如今，王向军再去回想的时候，似乎有什么阻碍着他去发展不利于何莹楠的一切，就像他必须是传言里，为了何知青，不顾父母死活，拖累大哥全家，却依旧任劳任怨为何知青干活，眼里只有何知青，在何知青离开村里后，就撑不住一口气死了的炮灰怨种。

    可现在，王向军眼里明明暗暗，他想勇敢，可他，可以吗？

    “向军，睡了吗？”在王向军琢磨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声音。

    “没呢，妈，进来吧。”王向军连忙将袜子收好，坐在床边。

    王母走了进来，坐到桌子旁的凳子上，对着坐在床边的王向军，脸上是慈爱的笑，“向军，妈跟你聊聊。”

    “诶，妈，你说。”

    “你这些日子，特别能干，甚至你哥都说，你以前没怎么干活，现在干活比他还要厉害。”

    “妈。”

    “你先听妈说。”王母拍拍王向军的手。

    “之前，何知青他们陷害你的事情之后，你突然就懂事了，妈既开心你懂事了，又担忧你心里的负担太大，虽然后面你好像挺劝，放松了挺多的，但是妈知道，你自己过不去你心里那关，你为家里每个人都打算到了，有没有为自己想。”

    “最近有喜欢的姑娘了吧，嗐，别否认，妈也大概知道一些，你以为这家里的事情能瞒住妈的眼睛吗，妈不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妈要告诉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只要你喜欢就好。”王母说着。

    王母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怕家里由于齐家的成分不同意，也以为王向军是因为齐家的成分，担心影响，在犹豫，王母是万万没想到，自个儿子喜欢一个姑娘，自己都不敢承认，躲避着这些，要是知道，王母哪还会好声好气的跟王向军说话，非得撬开王向军的脑子，看看这傻子在想什么。

    “好了，你也别说什么，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想清楚的，你早点想清楚，可别整体傻愣愣的，让人看着忧心。”王母自觉自己真是为这一家子操心不少，如今又自觉成功的劝了儿子，看看儿子那感动的样子，多亏了她，这家没她不行啊，王母开心的离开了。

    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想法的母子两，阴差阳错，倒是真的解决了问题，王向军因为母亲的话感动不已，本就思考了很多的王向军，再一次强迫自己去面对过去一点一滴的残忍记忆，并决定努力放下过去带来的影响，如今，他还得为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