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呢，那么开心？”柯博先生说。

    “啊，我在看柯博和米兰达的照片呢。你看这张07年的杂志专访，米兰达年轻时候可真是个美人儿啊……”景末头都不抬地碎碎念，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高危处境。

    “是吗？给我看看。”

    柯博朝景末的方向伸出手。

    景末朝柯博的方向抬起头。

    “……”

    “……对不起柯博先生。”

    景末觉得都不用等明天，她今晚就要跟这份人生中的第一个工作说拜拜了。

    旁边站着充当背景板的甜姐和小宽已经尴尬到用脚趾抠出一整座金门大桥。

    “你好像比我还关注米兰达啊？”柯博缓缓地说，景末瞥见他的眉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一道深沟。

    “我，咳，我只是觉得，多了解一些会对我的工作有帮助。”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景末一开口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生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在心里发誓，如果能熬过今天，从此以往她就再也不八卦别人了！因为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呃，柯博先生，您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眼看部门主管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甜姐赶紧上前一步，装作若无其事地想转移话题。

    景末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但被她拒收了。

    “是的，我有事情要说。”柯博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不紧不慢，“下午我联系了米兰达，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探讨，我决定暂时采纳你们关于降价的建议……”

    景末边听边竖起耳朵，当接收到“降价”这两个字时，她的双眼都变得明亮起来！

    柯博朝她这边看过来，声音顿时又变得阴沉：“不过，也请某位初来乍到的小姐别高兴得太早，关于价格变动的消息绝对不能空穴来风，你们必须拿数据说话。”

    “什么样的数据？”小宽脱口而出。

    “调查问卷吗？”景末问。

    “对，眼下市场调研是很必要的。”柯博先生傲慢地昂起头，这回他彻底把身子转向景末，“餐饮部人手并不多，所以，我最多只能派一个人去完成这项工作。就你吧。”

    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景末很天真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对，就是你。Taco Queen在纽约五个区都有门店，斯塔滕岛算我便宜你，暂时就免了，其余四个区，三天之内，我需要至少2000份问卷。”

    “你最好立马就开始写调研稿，顾客的年龄段、所能接受的价格区间、最受喜爱的商品、对我们品牌的了解情况以及建议，这些问题不用我说，你都懂吧？编辑完毕后，今晚十一点前发送到我的邮箱。”

    “完成好了，万事大吉，你升职加薪。完成不好，三天过后，你直接滚蛋。”

    柯博一口气说完这些，清了清嗓，扭头走人了。

    甜姐和小宽用一种说不上来是怜悯还是爱莫能助的表情望着刚刚被莫名其妙安排了变态任务的她。

    景末：“（一脸懵逼）所以你们谁知道柯博的邮箱地址是什么吗？”

    *

    夜晚，景末在书桌前奋笔疾书，赶在九点之前就完成了一份内容还算全面、又不至于过分繁琐的问卷稿，然后快马加鞭地发到甜姐给的柯博的邮箱地址。

    她习惯提前完成任务，这样如果对她的工作成果不满意、要提出修改的话，也能留出来充足的时间，不至于在最后关头慌慌张张。

    邮件发出去后，等了快半小时也没收到回音。景末抱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让自助点餐机帮忙做了碗泡面。

    面条出锅后，她捧着热气腾腾的碗喝了口汤。

    “这面味儿有点淡啊……”景末咂咂嘴，差强人意地扭过头，“点餐机，麻烦给我加点老干妈。”

    “对不起，景末小姐，我这里并没有那种食材。”

    “什么？你连麻婆豆腐都做得出来，却告诉我没有老干妈？”

    自从室友都不在家起，她闲得没事就要找借口跟点餐机聊天。

    “麻婆豆腐是我用一种叫作郫县豆瓣酱的材料制成的，景末小姐，需要我为您加入一勺这个酱料吗？”

    “不不不！还是免了。”景末一把夺过她的碗。

    “为什么？”

    “因为，呃……它们的口味和用法各不相同，差别还是很大的。郫县豆瓣酱是用辣椒发酵的，有股咸酱香，适合炒菜，可如果单加入成品里调味就会变得咸腻。但老干妈不一样，它是一种辣椒酱和豆豉为主的混合物，味道鲜香辣，用来拌饭、拌面都是不错的选择。”

    一口气说完这些，景末心想自己可能真是孤独到发慌了，如果换做从前，她绝对想像不到自己会给一个炒菜机器人普及辣酱知识。

    “谢谢你，景末小姐。这些话我都会储存到我的信息库里，你真是个美好的人类！”点餐机听完她的话，由衷地感谢道。

    “噗。”埋头吃面的景末愣了一下，听到它蹩脚的赞美词后差点把自己噎到，“我的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笑，景末小姐？”

    “我在想，当初托尼发明你的时候为什么不给你安个语音包什么的，你的说话风格和他实在是太违和了哈哈哈哈！”

    景末笑得肚子痛，干脆丢下碗筷不吃了，面对面和点餐机交流起来。她突然觉得它实在太有意思了，反正比siri有趣多了。

    “史塔克先生发明我的时候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毕竟保镖的功能就是保护你们，而不是说话。不过如果景末小姐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给自己升级一个语音包，我这里搜索到了汤姆猫款、小黄人款、蝙蝠侠款……”

    它后面说了什么景末全都没听进去，她的关注点全被“保镖”这两个字吸引了去。

    “等等等等！”她打断了它的话，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分贝，“所以你其实是个保镖吗？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炒菜的！”

    “我也愿意为你炒菜。毕竟不会做饭的机器人不是好保镖。”它温柔地说道，声音又悠扬又具有磁性。

    但景末的世界观却在此刻彻底崩塌了，她望着眼前这个白滚滚胖乎乎的机器人，忽然觉得也许应该称呼它为“他”才对。

    “你，那你有名字吗？”

    “仿生人David 8为您服务 ：）”

    “天呐！仿仿仿生人？”她顿时惊讶到舌挢不下，像被雷劈中了似的呆呆地戳在那儿，半天都说不上来一句话。

    所以到底疯狂的是她，还是这个世界？

    仿生人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级的人形机器人，其制造所需的技术甚至比贾维斯那种人工智能还要多得多。他们可以还原模拟真人的毛发、皮肤以及骨骼，而且有着和人类相差无几的四肢和身体结构，有的仿生人甚至拥有人工血液循环系统，身体各器官一应俱全。总得来说，除了不是打娘胎里出生的，他们和正常人类基本没有区别。

    由于仿生人制造在如今依然只是被少数人所掌握的尖端技术，所以他们的数量更是寥若晨星。景末之前在学校组织参观博物馆时见过一次，其栩栩如生的程度让她以为对方就是个演戏的真人——

    因此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共处同一屋檐下的点餐机，竟然是个仿生人？！

    “可是，你……你长得也不像啊。”愣了半天，景末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虽然这个自称David 8的仿生人声音倒是格外逼真，可她只要一瞅他那像颗大鸭蛋一样的外形，就难免怀疑他在说假话。

    “那是因为我目前只是出厂设置，我的各个部件都放在阁楼里的储藏间，史塔克先生当初制作我的时候比较匆忙，忘了帮我换上……”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女孩兴冲冲地打断：“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走，我这就帮你把身体安上！”

    *

    阁楼在这所别墅顶层，到处积着灰，当景末拉开那扇不起眼的小门时，丁达尔效应无比明显，她不禁捂着鼻子打了喷嚏。

    “天啊，托尼到底多长时间没来这栋房子了！”景末边念叨着边用手随意地摸了摸桌边，结果指尖上沾了层很明显的黑灰。

    “2年4月18天。”跟在她身后的David 8说，并且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只棉布口罩递给她。

    “什么？那你这两年多一直自己待在房子里吗……哦！大卫，你真好！”

    景末见到他的贴心举动后暖得心都要化了，不禁抚着胸口发出老母亲般的感叹——过去的快两个月里，她一直没把他当人看（虽然某种意义上讲，他确实不是人），这让她感动之余又觉得愧疚极了。于是她决定以后都要亲切地管他叫“大卫”，并且她还在心里琢磨着得做些什么来补偿他。

    “现在，让我们来找找你的装备箱子吧。”带上口罩后，景末拍拍手，鼓足了干劲。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一只储藏室角落里的、长得跟棺材一样的长方形大铁皮箱上。景末快步走过去，抚去了“棺材盖”顶上的一层薄灰，果不其然，顶上刻着David 8几个大字。

    景末的心砰砰跳着，只觉得此刻的自己估计比大卫还要激动。

    她卯足了劲儿掀开盖子。

    箱子里躺着一个“人”的裸/体——他体型健壮而颀长，像真的大卫石雕像，那锁骨、那腹肌、那腰线，那……

    景末捂住涨红的脸，却忍不住透过指尖的缝隙又偷看了一眼，因为她想再看看大卫的脸。

    哦，真不愧是仿生人，瞧瞧这黄金比例！他眉骨高耸、眼廓深邃，脸颊凌厉又瘦削……等等，为什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她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看清了大卫面孔的景末顿时忘了呼吸，她双腿发软，大脑发晕，忽然有种整个房子里的金属都在震颤的错觉。

    “景末小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还呆在大蛋壳里的大卫站在她身后问。

    景末顺了顺气，用尽全力使自己平复呼吸，然后才终于面如死灰地扭过头：“你确定这是你吗？为啥你跟万磁王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