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一生卿(13)

    大红绸缎高高悬起,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婚期已越来越近。说起二人的婚事,也算是濠州城内的一件大事了,新郎是明教教主,新娘是峨眉掌门,百姓们关注的程度自不亚于各种起义。

    随着亲事的临近,各门派也陆续抵达。武当的张真人年岁已高,加之近日在闭关修炼,并未前去,但拖大弟子宋远桥带去了亲笔提的一幅字。

    “佳儿佳妇,携手白头。”简简单单八个大字,却是写的入木三分、铿锵有力。

    “太师父……”望着张三丰的提字,一向在外人面前不露半分脆弱的张无忌,竟也湿了眼睛:“是孩儿不孝,这么久都没能回去看您。”

    “无忌呀,别这么说。”宋远桥笑笑,拍着张无忌的肩膀沉声道:“你身负一腔重任,还取得了如此傲人的政绩,你太师父高兴都来不及。如今,我武当、明教和峨眉也算是三家结了亲,今后更是要团结一心才是。”

    武当众侠皆是会心一笑,只是人群中,仍藏着一个神情凝重的身影。

    大婚在即,可把纪晓芙忙的恨不得手脚并用,做女红、织手帕,还总被殷离丫头缠着给自己做各种小点心。虽然忙碌,却也是乐在其中。正兀自低头绣着一把团扇,一只茶盏被缓缓推入视野,纪晓芙仰头,挑唇一笑:“你怎么来了?不是正在跟无忌和范右使他们商议那个……那个大计划吗?”纪晓芙压低声音,警惕地望了望周围。

    杨逍掀袍坐下:“刺杀元帝计划并不可行,朱老四的建议没错,正因元帝昏庸,他才可成为明教号令天下的靶子。元帝嫉妒贤能,害死三军;挖掘黄河,劳民伤财,令百姓群起而攻之,这,才是我们推翻朝廷的打狗棒。抗元大计,最忌讳的就是逞一时之能。所以这计划,还当深谋远虑才是。”

    纪晓芙听着杨逍的一席话,深觉醍醐灌顶:“朱老四确实想的在理,看来这实战,还是要多听取他们这些军人的意见才行。”

    杨逍歪头看了看纪晓芙手中做到一半的扇子,伸手夺到了自己手里:“又不是咱们成亲,看你把自己忙的。先把这杯茶喝了,我若是不来,我看这教主成亲后,你反到把自己熬病了。你就忍心,让我心疼?”

    纪晓芙端起茶盏轻抿,轻笑:“杨左使这年纪越大,反而越发油嘴滑舌了。”

    杨逍呵呵一笑:“我只对你一人油嘴滑舌。再说了,我年纪到底大不大,你还不清楚吗?”

    纪晓芙面颊一红,低低的推了杨逍一把:“你这个人……”

    “杨左使、纪姑娘,有个姑娘……”急促的通传话音还未落,就听“啪”的一声,门被一股大力一把推开。杨逍与纪晓芙顿时一惊。

    “娘,娘!”杨不悔早已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当”的一声,长剑落地,杨不悔哭喊着跪倒在地,扑入了纪晓芙怀中:“娘,娘,你真的还在世,我好想念你。”

    “不悔……我的乖女儿。”眼泪簌簌落下,纪晓芙颤抖着抬起手臂,轻抚着杨不悔的发丝:“我的好女儿,我竟然还能见到你。”

    相拥着哭泣了好一阵,杨不悔才缓缓抬头。纪晓芙看着怀里杨不悔的样子,抿起唇角又哭又笑:“傻孩子,看你,脸都花了,从昆仑山赶过来,吃了不少苦吧?”

    “不悔。”一直不忍打扰母女二人的杨逍也早已泪眼莹莹,看到二人平静了些,才清了清嗓子:“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一个人就敢从坐忘峰跑到濠州来。”

    风尘仆仆的杨不悔站起,抖落了抖落衣裙:“爹,您书信中说娘还活着,我怎可能还在光明顶上待的住,就跟夏门主告了假。本就着急见你们,这一路上还听到很多百姓说,明教教主大婚在即,我就加快了脚步,连夜赶过来了。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悔。”见杨不悔赶路赶的裙角都脏兮兮,纪晓芙心里别提有多心疼:“这一路上,没有受伤吧?”

    “怎么会呢娘。”在纪晓芙面前,她似乎还是那个撒着娇向娘亲要糖人的小丫头:“我有这个。”一枚耀目的铁焰令赫然立于杨不悔掌间。

    “铁焰令?”纪晓芙轻握住杨不悔的手,轻轻摩挲,转头看向杨逍。

    杨逍笑着点头:“是铁焰令。是不悔入地门的时候,我又交回到她手里的,当初,是希望它可护你二人一世平安,如今你们都在我身边,这个事情,我以后会亲自担着。晓芙,不准再离开我。”说着,杨逍走上前去,紧紧拥住了母女二人。

    时光温柔。杨逍将母女二人一左一右拥在怀里,三人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半晌,聊的太投入,甚至连轻柔的敲门声都没听到。

    “不悔。”杨逍竖了竖耳朵:“去开门。”

    “有人敲门吗?”杨不悔挠了挠头,起身跑向了门栏处:“殷六侠?”

    眼前的殷梨亭早已褪去了年轻时的青涩,经历过被大力金刚指所伤后的一场劫难,岁月与情感的沧桑被毫无保留地写在了他的脸上,眼神虽略显空洞,俊朗的身姿却依然在诉说着,他,堪称为“侠”。

    杨逍与纪晓芙互看一眼,再次望向殷梨亭的神情已显的很尴尬。杨逍垂首,捏了捏纪晓芙的肩头:“晓芙,你们聊会儿吧。有事叫我。”说着,又看了一眼殷梨亭,点头示意,便携着杨不悔撤出了屋子。

    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晓芙……”殷梨亭的呼唤很轻,很轻。

    “殷六侠。”纪晓芙柔柔地应了一句:“武当,也到了。”

    “是,武当到了。晓芙。”殷梨亭轻叹:“知道你还活着,我很开心。”

    纪晓芙抬起嘴角,勉力一笑:“谢谢你……对不起。”

    “晓芙。”殷梨亭上前一步,顿了顿,喉中轻咽:“我不管江湖人怎么说你,也不管他们如何议论你和杨逍的事,今日来,我只想亲耳听你一句,那件事,究竟是你自愿,还是那魔……还是他杨逍强迫于你?”

    就让我,再自欺欺人一回,尽管那个女孩,叫做“不悔”。

    纪晓芙低下了头去,眼眶湿润:“殷六侠,对不起,是晓芙配不上你。”

    终究,是想多了;终究,是错付了。

    “在下……明白了。”隐在衣袖中的拳头骨趾相挫,他终是隐下了眼泪,忽然发现,纪晓芙坐的竟是轮椅,殷梨亭大惊:“你的腿……”

    纪晓芙有些不自然地攥了攥衣襟:“是我的报应。”

    “既然这样,”殷梨亭平了平情绪,从怀中掏出一个墨蓝色小酒瓶:“这酒,是我武当酒窖里酿了十年的好酒,饮了这杯,你我两清。退婚书,我会亲自书信寄到汉阳去。”

    “慢着。”但见杨逍掀袍走进,神色清冷,不矜不盈。他拿起那瓶酒握于掌中,细细端摩:“确实是好酒,但她不能喝,喝了会浑身发红疹,会有性命之忧的。”

    殷梨亭一滞,神色错愕。终于明白,他永远都不会是她心里的那个人,无谓先后:“在下告辞。”

    “你……”纪晓芙有些羞涩:“你一直都在门口吗?”

    杨逍笑笑,满目柔情:“没有,只是刚好路过。”

    元帅府后院的池塘边,殷梨亭呆呆站在那里,许久都未动弹,直到日上三竿。

    “嘿,呆子!”肩头被人轻轻一击,殷梨亭这才回过了思绪:“杨不悔?”忽又意识到什么一般,皱着眉别过了脸去:“哼,你也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已换了一身干净的淡粉色衣裙的杨不悔对殷梨亭的态度十分不满,背着手撇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来安慰你的,你竟在这里狗咬吕洞宾。”

    “我……”曲解了杨不悔的意思,殷梨亭口中吱唔:“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走吧。”

    见殷梨亭并不看自己,杨不悔却也不生气,挑挑眉嗤笑道:“呆子,要我说呢,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既然木已成舟,何不接受现实。”

    殷梨亭脸色漠然,瞪向杨不悔:“你才多大?你又懂什么?悬崖勒马,弃婚约于不顾,是正派人士所为?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怎么不懂?”杨不悔仰仰脖子反问道:“好,那你就继续自暴自弃,那又能怎么样?能阻止我爹娘相爱吗?能再把我塞回我娘腹中去吗?”

    “你……”殷梨亭握了握拳,竟是无言以对,只得愤愤背过了身去。

    忽而,一个糖人举在眼前,转头看去,杨不悔却是笑的眉眼俱弯:“小时候我娘就告诉我,不开心的时候,吃个糖人就好了,它会甜到人心里去的。”见殷梨亭神色犹豫,杨不悔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臂:“哎呀拿着。呆子。”说罢,蹦蹦跳跳地转身离去了。

    看着杨不悔离去的背影,殷梨亭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是那么像纪晓芙,可又那么不像纪晓芙。

    又过了两日,各路人士终于到齐,也终于到了明教教主和峨眉掌门正式成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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