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信铃在外流浪几天,灰土土的。

    央央吹走尘埃,在手里摆弄了会儿,发觉调不出里面的风景记录。

    俞真说:“它坏了。”

    央央低头,嘴角下垂:“啊,坏了啊。”

    两个女孩没来得及多观察,一粒石头,从鸿羽鹰的巢穴掉了下来,下一刻,“轰隆隆”一声,悬崖上的巢穴,突然炸开!

    央央和俞真忙后退。

    望着尘土飞扬,两人面面相觑:“我们,没再碰它呀……”

    信铃链接的另一端,晏一行嗤笑。

    鸿羽鹰巢穴有个禁制,一旦从巢穴里取出东西,默认被侵害,会坍塌巢穴呼唤雌鹰。

    这点她们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在远处捕猎的鸿羽鹰,尖啼一声,如飞箭般赶了回来。

    俞真焦急:“糟糕,鸿羽鹰回来了!”

    央央驾着千里云:“快跑快跑!”

    鸿羽鹰的尖喙和利爪,不是她们两个一元核能扛住的。

    但是千里云慢悠悠的,速度不快,眨眼间,硕大的鸿羽鹰双翅大张,金色的双目尤为瘆人,已经追上来!

    俞真要急哭了:“怎么办呀央央!你是不是有防御宝器?”

    央央:“但是不能用呀。”

    防御法器一旦被触发,仙侍和刑箬,都能感知到,此行就暴露了。

    鸿羽鹰的尖喙朝两人啄来!

    千里云已经降到地面,在茂密的草丛中,印出一块深深的阴影。

    央央圆眸一转。

    她抓住俞真,像被子那样卷起千里云,两人披着千里云滚到地上,把草丛轧出一道长长地折痕。

    千里云把她们包起来了。

    愤怒的鸿羽鹰什么也不管,鸟喙啄在千里云上,好在千里云够厚,央央和俞真能感觉外面有动静,却不会被伤到。

    她们就躲在千里云里,屏住呼吸。

    好半会儿,鸿羽鹰终于发泄完,顾及自己的鸟巢,它飞走了,两人这才齐齐松口气。

    央央掀开千里云。

    外面一片狼藉,一根柔软的羽毛缓缓飘落,停在央央鼻尖,她盯着羽毛,缓缓张嘴,俞真奇怪:“央央?”

    央央突然:“阿嚏!”

    云朵和草木碎屑、鸟羽到处飞,弄得俞真衣裳上都是。

    央央搓搓鼻子,看到俞真乱糟糟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俞真无奈又好笑。

    她拍掉碎屑,就看央央伸出手,俞真一动不动,任由她的手掠过耳尖。

    比羽毛还轻。

    央央捏着从俞真鬓角拿下的羽毛:“拿下来啦。”

    俞真:“哦、哦。”

    她低头,兀自拍去衣裳的尘土。

    透过信铃的视角,晏一行盯着这个出现在央央身边的女子。

    他只有一缕意识附着信铃上,能做的事不多,但是,譬如分离浊气,还有分辨真伪,这些事,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须臾,他眯起眼眸。

    她是人?

    尚未探查清楚,信铃的意识被东南方向的仙人吸引,他意识一动。

    来了个有点能耐的人。

    ...

    东南方向。

    仲孙明阳还是那一身蓝衣,腰间挂着的圆,随风摇摇摆摆。

    他头发绑得随意,被风一吹,更乱了,似乎没睡醒,他双眼睁得不大。

    仲孙尚跟在他身后,清秀的眉目间,笼着一团阴云般,散不去的颓丧。

    最先发现央央和俞真的,是仲孙明阳。

    他努努嘴,示意仲孙尚留意下面的草地,二人收起御风术,停在地上的千里云前。

    央央和俞真吓一跳。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阴圆仙岛的人。

    仲孙明阳打量她们,道:“哟,小公主,你怎么出现在玉珑山外,”环顾四周,“你的仙侍们呢?”

    他长长地“咦”了声:“你该不会是瞒着仙帝仙后,自己出来的吧?”

    却看央央抬起双手,捂住自己双眼。

    连圆润的小脸颊也遮得严严实实。

    仲孙明阳:“怎么了?”

    指缝下,央央瓮声瓮气:“我可以看不到你,你也可以没看到我的。”

    仲孙明阳哈哈大笑,却不容商量:“那不行。”

    央央搁下双手:“好吧。”

    仲孙明阳又看俞真,心中存疑,皱眉:“你又是什么人,一个一元核,怎么拐带小公主出来的?”

    俞真嗫嚅:“回仙主,小仙是小公主的仙侍。”

    仲孙明阳:“仙侍?仙帝仙后要求不至于这么低的吧……”

    身后的仲孙尚低声插嘴:“五长老,她是俞真。”

    仲孙明阳吃惊:“哦,你就是俞真啊,幸会幸会。”

    他去握俞真的双手:“终于见着你本人了,你仅凭一己之力,就破坏了阴圆仙岛和无上重宫的婚约联盟,不愧是仙帝仙后看上的人,非常有潜力。”

    俞真看了眼仲孙尚,低头瑟缩,声音颤抖:“对不起,我、我当时,不是故意的。”

    仲孙尚挪开视线。

    央央却拍拍俞真肩头,认真说:“不用怕。”

    俞真:“?”

    央央:“明阳伯伯夸你呢。”

    俞真、仲孙尚:“……”

    仲孙明阳倒没觉得有被央央曲解,他确实在夸俞真。

    兰褚红和仲孙尚解除婚约,全靠俞真。

    但看俞真吓成这样,也挺没意思的,还是小公主好玩。

    他瞅着时辰,又说:“嗯,我想想啊,小公主贪玩,甩开侍卫出来玩一下,我能理解,为此惊动帝后,就有点过头了。”

    央央瞧见有希望,附和:“对呀对呀。”

    仲孙明阳:“要不这样,我替你保密,但是你得来阴圆仙岛玩,怎么样?”

    这对央央来说,很划算。

    她一口答应:“好,一言为定。”

    仲孙明阳心情很好,他笑眯眯地附带上一项服务:“我和尚子要去仙宫,也顺带送你们回去。”

    他拨弄自己腰间挂着的圆球:“有它在,你们气息不会被仙侍发现,不用躲躲藏藏,一下能回到仙宫。”

    央央和俞真出来时,绕暗道远路,花了不少时间。

    如今早点回去,能早点少些风险。

    如此一来,仲孙明阳和仲孙尚在前,央央和俞真在后,朝仙宫去。

    仲孙明阳对仲孙尚说:“看不出来,你挺爱美人啊,为了她,和兰褚红关系闹成这样。”

    仲孙尚僵硬:“不是那样的。”

    仲孙明阳:“你不是看上她的美貌?那图什么?”

    “该不会真的单纯为了救人吧?你太亏了,丢了新妇赔了美人,只为‘好人’称号?你要不改名叫仲孙好人,嘶,不对啊,你改姓吧,叫‘高尚’得了。”

    他嘴一张,嘚吧嘚吧关不住,仲孙尚干脆放空大脑,左耳进,右耳出。

    终于抵达仙宫附近,仲孙尚耳根子清净了。

    仲孙明阳在叮嘱央央:“阴圆仙岛,不要忘记了。”

    央央:“不会忘记的,我很守约。”

    仲孙明阳:“那很好。”

    仲孙尚张了张口。

    他想问央央,关于兰褚红的事。

    只是下一瞬,他腰际的圆球,连同元核,传来一阵剧痛,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讯息输入他大脑——

    [明日辰时,渡海见。]

    刹那,仲孙尚面如金纸。

    他眼珠子颤抖着,一下又一下地挪动,停央央身后的俞真上。

    女子趁仲孙明阳和央央说话,略略抬起眼尾,扫他一眼。

    仲孙尚浑身阴寒,如坠冰窖。

    ...

    与阴圆仙岛二人分别后,央央和俞真先收回各自的手钏。

    央央晃晃手钏:“真的没人发现,下次我们还可以用这个办法,再出去呀。”

    还有下次?俞真:“可是这次,不是被仲孙仙主发现了吗?”

    仲孙明阳让央央去阴圆仙岛,恐怕事情也没那么简单。

    央央疑惑:“不是解决了吗?”

    俞真:“……”

    央央看来,和仲孙明阳的交易达成,其他的,不用去纠结。

    所以,这次出行很成功。

    和俞真分别后,央央等不及回到阁楼,路上,她掏出擦干净的信铃,小声问:“行行,你还在吗?”

    晏一行听到了。

    他没回。

    央央又叫了几声:“行行、行行?”

    信铃还是没有动静。

    她记得俞真说过,信铃被毁掉了。

    央央小小叹气。

    她从千里云下来,走在玉珑山仙宫中的路边,在丛生的花草中,她弯着腰,一边走,左挑又捡,在找什么。

    晏一行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就看着她忙来忙去。

    终于,她拾起块干净的方石,盘腿席地而坐。

    央央拿出一把不是兵器的装饰小刀,比划了一下,她抿住唇,神情专注,刻着什么。

    因为很用力,拿着小刀的手紧绷着。

    这模样,让本来打算晾她几天的晏一行,也不由好奇她到底在做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了石头上,赫然刻着四个大字——

    行行之墓。

    晏一行:“我、还、没、死。”

    央央手上石头滑落,惊讶地看着信铃:“行行你还活着!”

    晏一行:“……”

    央央:“你怎么不说话啦?”

    晏一行一哂,反问:“不是你丢了信铃?找回来做什么?”

    央央捧着信铃,仔细回想,道:“我当时,有说了‘再见’的呀。”

    晏一行:“?”

    央央:“‘再见’就是,会再相见嘛。”

    她弯起眉眼:“所以现在,我们再见到啦!”

    晏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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