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李青珩到昭德殿东暖阁念书。

    距离河阳王处置叶氏已经过去半月有余，李青珩往正阳宫多次送礼捎信、上门赔礼，陆盈霜算着次数，觉着自己再有气也该撒得差不多，终于今日点头许他进门。

    这你来我往的，两人心知是做戏给李沣看，可是不约而同都升起些乐在其中的意思。

    李青珩尤为感慨，菀露请他进殿时心里忍不住雀跃。

    笑时应无比，嗔时更堪怜。

    解佳人一嗔，原来如此称心舒心，个中滋味他今日才知。

    然后称心如意的皇帝陛下被当头一棒，陆盈霜迎他进暖阁，把宫人屏退以后立即捧出几本册子叫他读书。

    ……也行吧。

    不过李青珩读书并没有读太久，没翻几页，殿外响起苏茂德的声音：

    “启禀陛下，娘娘，河阳王长史有要事禀报。”

    河阳王长史？

    陆盈霜和李青珩对视一眼，觉得没好事。

    果然这个长史进来嘚啵嘚一通，中心思想简洁明了：

    要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去平叛。

    如今北境幽州黑水靺鞨人正闹得厉害，河阳王手底下好几员大将正奉命在前线带兵对峙，偏这个时候西北边紧挨着的并州出事。

    并州刺史任上病故，朝廷抚令和新的任命令送去，暂领州府事务的别驾长官却不接。

    这位别驾不仅拒不接旨，甚至把传旨的御史原地扣押，不放人了。

    有侍从九死一生逃回来，说这个逆贼是有意归顺北边的拓跋部。

    并州与幽州一衣带水，万一此人真有心与外族勾结，只怕要出大事。

    因此，长史传达河阳王的意思，陛下您既然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上并州平叛去吧您。

    下月月初就出发。

    长史退出去，阁中两人面面相觑。

    李青珩率先开口，他迟疑着揣度：

    “并州别驾，为何投外族？”

    陆盈霜缓缓摇一摇脑袋。

    不知道呀。

    原书里女主只盯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哪里知道朝中事。

    就算知道朝中事……

    不对！她的那个好义父，哪里真正指望皇帝陛下去平叛！

    “皇上，”陆盈霜霍地站起身，“皇上万不能去。”

    她无意识在原地走来走去，思忖道：

    “一定要想个法子，想个法子推辞……”

    李青珩仰头瞧她，道：“怕是推辞不得。”

    陆盈霜走来他身边快速道：“并州小小一个别驾，绝无能力带领整个州府投敌。”

    “即便真的投敌，原本河阳王的根基大本营就在北境将军府，整个北境并冀幽平四州就都是他的人，什么叛他平不了？”

    那河阳王府上下都别活了，都是什么等级的废物。

    她接着道：“既然河阳王此举并不打算真的让皇上去平叛，那您真去了能有什么好事，只怕……”

    整个北境都是河阳王的地盘，这样子直直跳进去，只怕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还是……”陆盈霜眼中煞气一横，“老东西还是在记恨叶采女的事，在撒气。”

    “朕知道。”

    李青珩再也忍不住，伸手握一握她的手腕：

    “叔父要撒气，这气不撒完如何过得去？”

    “可是并州实在危险——”

    陆盈霜待再劝，转眼瞧见两人交握的手掌，一时倒默默。

    “皇上是说，”她问，“他只是撒气？意在让皇上吃些苦头？”

    不会真的要您的小命？

    “是，”赵苍琅很镇定，还有闲心笑一笑，笑得眉目温和态度笃定，“原本朕命何贱，只是如今得他的独女为妻，他总也要瞧皇后的面子，至多吃些苦也就放朕回来了。”

    我命本贱，如今沾皇后的光呢。

    李青珩原意是请陆盈霜放心，没想到她听完这话眼睛陡然睁得溜圆，还冒出精光。

    “皇上，”陆盈霜眼睛发光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皇上此言有理，河阳王总要瞧着父女情面。皇上御驾亲征，不如臣妾随行吧？”

    她要是随行，总能多一分保险。

    说干就干，陆盈霜速即吩咐内侍跑一趟河阳王府。

    李青珩张张嘴愣是没来得及喊住她。

    他天人交战，一边舍不得自小养在王府、金尊玉贵的皇后陪他到并州吃苦。

    另一边……

    李青珩手掌心捏一把汗，她手上的触感如此温热，一时竟舍不得松开。

    到哪里都舍不得。

    本来这份舍不得只有一分，可是皇后竟然二话不说提出伴驾，如此顾念自己的安危，她也是、也有一分舍不得么？

    李青珩知道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可是忍不住一缕心念起伏。

    然后皇帝陛下就听见皇后娘娘由衷的叹气：

    “皇上北征，读书习字可不能放下，臣妾不陪着敦促可怎么行呢。”

    李青珩一呆，哑然失笑。

    好罢好罢，二一添作五这也算一种舍不得罢。皇帝陛下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