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直视过太阳。你是否拥抱过烛光，你是否亲吻过光芒，你是否抚摸过岩浆……那种炽热的疼痛是那么的让人心驰神往……只可惜，你永远跨不过篱墙……啦……啦……啦……啦……啦……啦……看那逝去的荣光……”
“……我先回去等你……”
……
“你都看到了什么……告诉我你那时看到了什么？”
……
“多么美妙的梦…….”
……
她醒了但没有睁开眼睛。
她的眼角划过一丝凉意，那是刚才的泪滴。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就像在叹息。
她听到了刷刷的响声，似乎有风涌起。
她能感受到星星点点的金光正在努力挤入她的黑暗里。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蓝色的天空，蓝得就像一块丝绸。
她看到了白云，绵软得就像一缕缕棉絮。
她的余光告诉她，她正身处于麦地。
她看着天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泣。
她坐起身，向四周望去。
不远处，有一个身影。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起，一瘸一拐地向那边走去。
她发现那个人带着草帽，一个画架在他身边立起。
她一步步地靠近他，他很瘦，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她就是始终无法准确地把他定义。
她盯着他的脸，看着他把全部注意力投入到画里。
直到她默数到一百零一时，他才向她打招呼。
“小姐，您终于醒了，”他放下画笔说道，“您看，我把您画入了麦田里。”
她看向画，在一片麦田中努力找寻着自己。
“这没有我……”
“我只是省去了您身上的装饰品。”
她仔细看着画面，然后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破烂的衣服。
“小姐，您能告诉我您眼中的这里是什么样的吗？”
她抬起头，却发现他成了一具骷髅。
她睁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小姐，请您告诉我，这里在您眼中是什么样的？”
她盯着这具骷髅，看着他把画笔拿在手里摆弄。
“这里……”她说着，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麦田。”
“不对，不对——麦田是在我的画面里，但不在这里。”
“什么？”她看向远方的麦浪，感受着风的吹拂。“所以呢——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对于麦子而言，这里是刑场，是墓地，我在这里收获，而它们在这里葬送，”他笑着说道，“多么美妙的感受。”
她皱起眉头，看向那具骷髅。
她看到他正拿着画笔在空中飞舞……
颜料让空中的细线暴露，她走近一步……
她发现这个骷髅上连着很多细线，它们向上蔓延，直指高空。
“是你……”她仰着头说道。
“小姐，您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是你在操控……”
“不是操控，只是合理地安排来让一切达到最大效用……”
“所以现在呢，你现在又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想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啊。”
“那他呢？”她指着骷髅问道。
“它只是一个木偶，我是想让您开心，毕竟您是我的客户。”
“开心？”
“小姐，我在您身上已经花费来太多的时间，再拖就会入不敷出——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要为您提供些帮助。虽然我们之间的交易对您来说很残忍，但我还是想尽可能的最大化您的效用，这就是一个生意人的质朴的坚守。”
“帮我？”她冷笑一下说道，“你居然要帮我？”
“小姐，我不是一直在帮您吗？”
“那你要帮我什么？”
“小姐，你们来找我交易大多是为了难以启齿的需求，你们为了让‘付出’更加的心安理得，往往会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我会提供售后服务，让顾客有地方倾诉，由此，当他们走出这里时，不会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反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话音未落，她发现骷髅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看到骷髅递给她了两个信封。
“小姐，真迹已经被他们扔进火炉里，这两个只是复制品。不过内容百分之百保持了原样，这您大可放心。”
她接过了那两封信，她仔细打量着这两封信，发现雪白的信封上除了分别印有“H69815380”与“W8184892”两串数字，并没有其他的标记。
“小姐，打开看看吧，巨大的惊喜在等着您。”
她随手撕开了“W8184892”的信封。她展开了那封信……
“我不能没有公司。”信的开头这样写道。
她皱起了眉头，继续读下去。
“我不能做回那个农村的穷小子，我不能再过那种受人欺辱、抬不起头的日子，我不能一事无成的活在这世上，我不能就这样，永远的消失……”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连笔字有些熟悉，她睁大了眼睛，继续读下去。
“还有那些一路追随着我，和我一切打拼的人，还有那些相信我的人，我不能背叛他们……我不能失去公司，我绝不能失去公司……至于那些其他的东西……”
她发现第一个“东西”被划了，第二个“东西”又被涂黑了，第三个“东西”还是写在了那里，虽然能感觉出写得很轻。
“我会好好补偿她们的。她们也很重要，我也并不想失去她们。但公司是我们存在的根基，没有公司，我们的存在并没有意义。没有公司，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有我和债务的累坠，她们的一生也不会幸福的。我会用公司把她们铭记。她们两个的名字和故事会和公司一起一直存在下去。所以，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我不是邪恶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就这样死去……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不能就这样消失！所以……”
“所以”之后并没有语句，但这个“所以”并没有被划去。她把这段文字一共读了三遍，但并没有读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她没有伤心也没有哭泣，虽然那张纸已经嵌入了她的指甲里。她把信对折，装回里信封里，然后又打开了另一封。
“存在的意义在于永远存在下去，存在就要平衡着“得到”与“失去”。
没有宝石甘愿被埋没于土里，没有马匹不渴望伯乐以及千里马的体力。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的贪婪而势力，我只是害怕那个迫近的日期。
我不想要钱，或是其他物质上的奖励。
给我才气与名誉，给我伟大与不朽，
什么外貌，健康，爱情，婚姻，幸福，快乐，还有生命，通通都给你。
原来艺术真的需要献祭，幸好，我可以把自己做成了祭品。
我不害怕发疯，真的，我亦不害怕死去。
我不害怕孤独，真的，我亦不害怕美好与幸福会离我而去。
也许这就是我，
一个普通的女人，
一个失落的画家，
一个跳着圆圈舞的疯子，
注定的命运。”
她看到了落款处的签名，准确的说她不能确定那就是签名——过度扭曲变形的字符与乱划无异。
同样，她还是把这段话读了三遍，同样，她没有伤心也没有哭泣。但她的心情与读上封信时相比似乎有些差异——虽然她并不能够对这种差异予以定义。
她把信板正地对折好完好无损地放进了信封里。
她冷笑了一下，抬起头，向前方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麦田已浸没于火海里。
那劈劈啪啪的响声，就好像命运在和她游戏。
她看着火，把手里信封递给了骷髅。
信封从她的手中被抽出，然后又放到她的手中。
她看向自己的手，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洁白无瑕的信封。
“小姐，‘红’，‘黄’，‘蓝’，您要哪种颜色？”骷髅说道。
“什么——颜色？”她看向骷髅，发现骷髅递来一支钢笔。
“为了完成您最后的印记。”
她忽然记起她看的那两封信字体都是黑色，她知道那是因为它们都只是复制品。
三种颜色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交替……
“蓝色。”
她拿过来钢笔。
她打开信封，拿出来一张雪白的卡纸。
她打开钢笔，在纸上划了一笔，然后又画了一笔……
“这笔根本写不出字。”她对着骷髅说道。
“因为您还没有装墨水。”
“要我自己装墨水？”
“对的。”
“可我上哪去找墨水？”
她看到骷髅把裁纸刀递给了她。
她接过了刀，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她又看向自己的手腕，看着那略带紫色的青筋。
“所以刚才问颜色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一个无关的选择题。”
她冷笑了一下，把刀片微微刺入指肚里。
她捏着墨囊，努力让“墨汁”进入钢笔里。
她忽然想到自己需要尽可能多的“墨汁”，毕竟这是自己能留下的最后印记。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举起刀，把刀片刺入手腕里。
冰冷而灼烧的感受就像从岩浆滚入海中。
她低下头，看着红色的液体被钢笔吸入。她咬紧嘴唇，左手拿着纸，右手拿着笔，然后让笔尖与白纸触碰……
红色的花束从白雪里钻出，穿着红裙的女孩在白雪中起舞。
花冠一点点地绽放，女孩越转越快……
绽放的花朵好似纷飞的裙摆，纷飞的裙摆像是从花苞里飘出……
“小姐，温馨提醒，您剩余的时间——可经不起您磨蹭。”
花朵与裙摆合为了一体……
不好！
她赶忙抬起笔尖，红色的墨汁泡透了卡纸，笔尖在卡纸上戳了个窟窿。
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精力集中。她把笔落在白纸上，笔尖处又开出了又红又圆的花束……
她发现自己无法移动笔尖，或者说笔尖并不知道该向哪移动。
她皱起眉头，越发用力地按住钢笔，越来越多的红色液体流出，她知道纸上又多了个洞……
“小姐您可要抓紧了，拖延可没有什么用处……”
“我没有拖延！”她一边大声地反驳着，一边快速地在纸上写字。
然而，写完“我是”这两个字后，笔尖又在纸上卡住。
她皱着眉头，咬紧了嘴唇。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词语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不明不白为什么她的遣词造句能力会瞬间离开自己。明明有很多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为什么现在，它们全部都被清空……
“一定是太紧张了，还有，是因为这个垃圾开头……”她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地把这两个字划去。
但当她把这两个字彻底涂红时，她忽然感到后悔，她意识到自己为了这个垃圾的开头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墨水。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耳边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她知道都是魔鬼在搞鬼。
在她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三十秒钟后，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快过了“滴答”声。她告诉自己根本不用追求所谓的哲理与文采，她也知道自己在时间用完之前可能写不出伟大的格言和不朽的真理，她告诉自己如果做不到那个女人那样，至少也应该像那个男人一样写点东西，留个纪念，讨好一下自己……
“时间到了。”话音未落，骷髅抓住了她手里的纸。
“不！我还没写完！我甚至还没写一个字！”她说着，使劲抓住了纸。“再让我写一会儿，再让我写几句话，或是几个字，”她仰着头大声地喊道，“再让我写一会儿，应该也不差这一会儿……”
“小姐，那您可要抓紧啊。”
滴答声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更加的急促。
骷髅松开了手，她赶紧把笔尖落到了白纸上。
当她写下第一个字“我”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对那个骷髅说了一声“谢谢”……
她还是写下了“我是”，她又颤抖地写下了“一个”。
当她写“好”的时候，笔尖不再有红色的墨汁流出。
“小姐，您写好了吗？”
“没，再等等。”她说着颤抖地拧开钢笔。
她看到了空空的墨囊，她急忙举起手腕，想要再灌一些墨汁。
然而，手腕上没有刀片，没有伤口，也没有一点一滴的血迹。
“奇怪，怎么会这样…”
“小姐，时间又到了，不过看起来您需要些帮助。”
“需要，我需要一支能写字的笔，我就再写两个字，就两个字，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仰着头，对着上方说道。
“好吧，小姐，我帮您找找，毕竟——‘顾客就是上帝’。”
“谢谢。”她说着长舒了口气。
她垂下了手臂，望向远方的麦地。
她忽然发现周围的麦子已经全部被高涨的火焰吞噬。她和那个骷髅正站在火海中的的孤岛里。
她看着火忽然想起了似乎是一个人对她说过的话——“你看看我，看看你，看看这一切，用火一烧就都没了……”
“用火一烧就没了……”她小声地说道。
起伏高涨的火焰好似一块巨大的玻璃，透过这个玻璃她看到有人影在向她走近。
像是一男，一女……
又像是蛇与乌龟……
不，那是一个巨大的梧桐树……那是开满了花的枝头……
像极了开屏的孔雀，像极了羽毛在空中漂浮……
张开双臂拥抱奇妙的光束……
拥抱温暖而炽热的光源——只需再走，一步，两步，三步……
“小姐，您要去哪？”
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鼻尖近乎与火焰触碰。
她看向前方，发现眼前的火焰里并没有内容物。
她向着火焰伸出右手，想要与水流般的火焰发生触碰。
她的右手忽然停住，她的左手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她的余光落到那张纸上，提醒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一切，用火一烧就没了……”她看着火焰喃喃自语道。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仿佛有风刺入身体。
她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回头，发现一支钢笔正放在骷髅的手中。
“小姐，您可真是幸运，这里正好有一只灌满蓝色墨水的钢笔。”
她伸出手去拿那支钢笔，不过她的手停在钢笔上空，她看着那个骷髅。
“这个纸一会是要烧掉的，对吗？”她小声地问道。
“对的，小姐，”空中的声音答道，“不过我们会仿制一份以做备用。”
“会有人看吗？”她仰着头问道。
“他们写的，您不就看了吗？”
她仰望着天空，嘴唇微微移动。
但过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从她嘴里冒出。
“哦，是这样……”她说道。
她慢慢低下头，看着骷髅手中的钢笔。
钢笔愈发的模糊，手被拉得变形。
鼻子一阵酸楚，睛里有液体流出。
她努力让向下的嘴角上扬，她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她感觉胸口传来阵阵疼痛，就像是由冰凌刺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她的手依然停在空中。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大口地把气吸入。
“不用了。”她用走音的声音说道。
她转头，把目光投入火焰里。
她听到了自己的抽泣声，虽然她也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惹哭了自己。
她发出了笑声——就像是在给鼻子通气。
她松开了右手，她听到了玻璃球摔碎的声音，
她让两只手一起拿着纸，把纸一点点地伸进火里……
眨眼间，纸消失不见了，而她的脸上也没有了泪滴。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火里。
火居然分散到她的两侧，没有触碰她的身体。
“一切将彻底消失在火里，一切都是在梦里……”
哼，这又是谁的声音……
她迈开大步，走向火焰的深处。她张开双臂推开火焰，就如同推开纱布。
“小姐，看来，您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但我有个问题，我怎么能知道你没骗我？”
“小姐，诚实守信可是生意人的本分。”
“可你是个魔鬼。”
“魔鬼就是个生意人。”
“我不信。”
“小姐，我会让您亲眼看到的，如果您愿意，我会让您触摸到她人类的躯体。”
“好，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她继续向前走着，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去哪里。
“还有他，”她平静地说道，“我想最后再见见他。”
“您是说……”
“魔鬼先生。”
“您说的是另一位魔鬼？”
“他在哪？”
“他不是一直都在这吗？”
“什么！”
她停住了脚步，她环顾四周。
她用手扒开周围的火焰，但她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骗子！”她对着天空大喊道。
“小姐，我说了我不会骗您。他就在这里啊，一步步地靠近您，然后把您团团围住，您把他推开，他依然在您左右……小姐，在您眼中，他难道是别的样子吗？”
“你是说……”
忽然，火焰涌上了她的身体，很快便把她浸透。
她无法呼吸，就像坠入水底。
周围变得无比的寂静，只有她心跳的声音……
冰凉的水流滑过皮肤——又像是丝绸……
温暖而柔软……
顺滑而轻柔……
明媚的光束……
阳光的节奏……
在这个惬意的午后，闭上眼睛——做最美好的梦……
……
一阵风——像是飞来的石头。
她本能地张开嘴大口地喘息，火焰已不在她的皮肤上跳动。
完好无损的皮肤，其沾有淡淡的玫红。
她看向火焰，火焰并未与她触碰。
她向火焰伸出手，一簇火苗在她的掌心中跳动。
“这……真是你吗？”她对着火说道，“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好了，小姐，时间不早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跟他说吧，”天空中的声音说道，“他应该不会回答您，但他都听得见。”
“怎么会这样……”她看着火焰木讷地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手掌里不再有火苗跳动，而那些火焰也都后退了一步。
还是那个空中的声音给了她答复，他说：“小姐，也许是人类的皮囊让他撑破了，也许他已经结束了演出，就不想再忍受服装的束缚……毕竟，也就是你们非要把自己塞入又小又窄的衣服……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她环顾那些火焰，然后低下了头。
她发现自己身上的破布竟然变成了红色的礼服。
那红色是如此的眨眼和醒目，比火焰还凶猛，比鲜血还残酷。
她的嘴角不停地在抽动，像是有线在把嘴角拉动。
她看到红色的细线布满了她的皮肤，就像是瓷器上的裂缝。
那些细线在空中垂下——她就像卡在了帘子中。
她听到了“邦邦邦邦邦”的钢琴声，她知道那是贝多芬在与钟鼎打斗。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着，抬起了头。
她向着火焰走了几步，一边笑，一边哭。
她的脚底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每迈出一步都像有钢针扎入。
但她还是向前走着，虽然疼痛感也出现在了她的腹部。
她的呼吸愈发的急促，那些疼痛也加快了节奏。
“太扯了……”她停住脚步，哭笑着说道。
她弓着腰，双手捂着腹部。她发现自己全身湿透，就像刚从泳池里爬出。
“这他妈的……”她的声音在剧烈的颤抖，“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用尽全力地嘶吼，眼泪快速地布满整个面部，夸张的笑容像极了小丑。
之后……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头压着胳膊。
她的身上不再垂下红色的丝线，虽然她依然穿着红的衣服。
她撑起身体，发现周围的火焰近乎贴上她的身体。
她看到一些玫瑰散落在地。
一个声音从上空传来，像是竹萧混杂着管风琴。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冷笑了一下说道，“既然你能听到，那我就告诉你……”
她张开嘴，但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清了清喉咙，深吸了口气，然而，那些话语变成了鱼刺死死地卡在她的喉咙里。
“又是支卡住的笔，what’s wrong with me？”
她说着冷笑了一下，长叹了口气。
“那就这样吧，你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对吗？”她看着火笑着说道。
她捡起一朵玫瑰花，然后慢慢站起。
她听着那来自上空的旋律，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熟悉。
像是某种条件反射，又像是忽然想到了好主意。
她开始伸展手臂，垫脚站立……
她拉长脖子并扭动着身躯……
她不认为自己在跳舞，她在说话，只不过词语转变为肢体。
她当然听不到他的答复，但她能感受到温暖而丝滑的东西在与她触碰。
她闭上了眼睛，但她能看到，火光与她的动作保持着同步。
每一个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每一句承诺都得到了微笑和点头。
那些误会、嫌隙，那些争吵、怨恨，全部旋转着，蹦跳进火中。
嘴角向上扬起，肢体延展入火里。
她感觉身体越来越绵软，越来越轻柔，她不再刻意地摆出动作，反而，让风把身体牵动。
船帆在桅杆上升起，树叶轻抚着地。
月光从水面上跃起，雨滴包裹着尘粒，
渗入与吞噬，融化与浸透。
无色无味的气体原本分放于两个容器中。
无色无味的液体来自两股溪流。
“叮咚叮咚”与“哗啦哗啦”……
“如果你能跟上我的节奏……”
“我跟上了你的节奏……”
……
她看到了一个洁白的世界，只有一高一矮的两个黑点在其中移动。
它们是如此的渺小，但她能看清那被高高举起的油灯。
她俯视着它们，眼睛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笑了，笑出了声。
她睁开了眼睛，发现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这个洁白的世界中，她的形体似乎并没有用处。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的心脏，也不再发出蹦跳声。
她下头，看到自己白色裙子破烂如抹布。
她看到了自己通红的双脚——就像是她正赤脚站在雪中。
她看到了红色裂纹又爬上了她的皮肤。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着，笑了一声。
吹来一阵风。
“小姐，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声音在上空响起。“这里在您眼中是什么样的？”
她环视四周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小声地说道。
“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姐，我们是否可以继续进行我们的交易？”
“来吧。”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
“来吧……”
……
“来吧……”
……
接下来的时间中，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这句话重复，仿佛她是时钟上的布谷鸟——全靠齿轮的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