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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巧合的下场

    “三点五十四分二——十秒,右拐,亲爱的。”S对她说道。

    她把车向右拐去,她已经蹬了很长时间车,疲惫感爬上了她的身体。

    “还有多久——才能到。”她说着,喘着粗气。

    “快了,应该没有多少距离。”

    “你——现在能告诉我,我们——要去哪了吗?”她问道。

    “不能,我可不想被你扔在这绝望的黑暗里。”

    “我——就算知道,也不会扔下你的。”

    “啊!你看这些烟花多么的美丽。”他忽然说道。

    她抬起头,向着天空望去。

    烟花继续在他们的上方绽放着,空气中有着越来越浓火药的气息。

    “其实——亲爱的你不知道,这些烟花是我放的,”他忽然说道,“这就是这些烟花一直跟着我们的原因,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浪漫和惊喜。”

    “别说——废话,好好看地图!”她不耐烦地打断道。

    “放心——放心……我好好看着呢,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不说话,那这该是多么无聊的旅途。你应该庆幸有我陪着你。”

    “我——又不是——没自己走过,”她小声嘟囔道,“我自己——到得更快,还没有——恶心的人——烦我。”

    “我——听到喽,”他大声说道,“亲爱的,你这么说真的让我很伤心啊。我只是努力想让你开心一些。”

    “那就请你闭嘴。”她冷冷地说道。

    他没再说话,她继续蹬车。

    她听着烟花绽放的声音,想起来自己过去蹬车的经历。

    那些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人——让这一切好像是梦境。

    所有的一切是那么混乱但却又似乎有理有据。

    根据时间来拐弯,到底是符合哪条定理。

    但这就是这里的规矩,奇葩的规矩让奇葩的行为有了逻辑。

    忽然,有光在她的前方亮起。

    她笑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胜利。

    她用力蹬着车,想要快速到达目的地。

    光越来越亮,与此同时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想起来了,这个味,是酒精!

    “怎么一股酒味啊。”她向后瞥了一眼他抱怨道。

    “真希望这是劣质香水残留的气息,”他靠近她小声说道,“但愿别是酒精……”

    “为什么?”

    “因为酒精,可是最好用的溶剂。”

    她本来想继续追问下去,但前方的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

    白色的光下,她看到了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来飞去。

    一个“蝴蝶”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发现那是纸张的碎片而已。

    她停下了车子,她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个废墟。

    遍地都是纸张垃圾,还有易拉罐、啤酒瓶……

    她看到一个翻了的书桌——这个书桌是那么的熟悉……

    “看来,又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他小声说道

    “所以,要干什么?”

    “看样子,好像什么也做不成了——好了我们走吧,再去别的地方吧。”

    她握紧车把,但她的脚并没有蹬下去。

    她感觉她应该留下来——这种感觉似乎不只是好奇。

    她从车上下来,她决定要看看这里。

    “你要干什么!”S叫道,用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记得我好像过这里。”她说着。

    “这里可能很危险,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她撇了撇嘴,用手把他的手指掰开。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他冷冷地说道。

    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种指引,她踩着地上的垃圾,向着翻倒的书桌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向书桌后面看去。

    一个人!

    一个人瘫在地上……

    侧卧着,头埋在交叉的胳膊里,翻倒的书桌挡住了他的身体。

    她闻到了恶心的酒气。

    她有些紧张,她看向S,用不出声的口型以及慌乱的手势告诉了他这一信息。

    然后她看着这个烂醉的人……

    他穿着花衬衣和牛仔裤……

    等等!

    她几乎是同时意识到两个问题。

    她之前见过他,他的身上好像沾着血迹。

    她努力想着,但却记不起他的名字。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不禁怀疑——他是睡着了还是说他是一具尸体。

    想到这,她背后传来一阵凉意。

    她转身向三轮车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S问道。

    “有个人——好像死了。”她慌张地说道,不敢发出大声音。

    “死了?”

    “我不知道,也可能是睡着了,反正就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这样——你带我过去。”

    “你不怕了?”

    “怕?我之前没怕,只是担心你。”

    “切。”她笑了一下,搬起了他的半截身体。

    “不过,一个本该有人的地方,没人要比有人恐怖得多,”S若有所思地说道,“不管那个人是真是假,是死是活。”

    他的话让她打了个哆嗦。

    “别怕,亲爱的,”S切换成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会陪着你,保护你。”

    她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她把他带到了书桌旁,S看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身体”。

    “你把我放到他旁边。”S说道。

    “啊——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干正事。”

    她从书桌旁边走过去,然后小心地靠近那个人,之后轻轻地把S放在了那个人的旁边。

    她看到S伸出手,直接抓住了那个人的头发。

    “喂,轻一点。”她干咳了一下,用口型对S说道。

    S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从胳膊下转出。

    她看到了一张凄凉而有些恐怖的脸。

    他的烟熏妆被泪变成了几道黑色的竖痕。他的大红唇也被抹出了边界,像是血迹。

    S用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鼻子…

    “他还活着,”S说道,“应该是喝多了。”

    她松了一口气。

    “您好,请您醒一醒,”S对着他的耳朵大叫道,“您好!醒一醒!”

    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S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晃来晃去。

    晃着晃着,忽然,他的头发和他的头分离。

    S的手停在半空,她笑出了声音。

    他居然戴的是假发,假发下居然是“地中海”式的秃头。

    正当她笑时,她发现S把一个破碎的酒瓶握在手里。

    “你——你要干嘛!”她惊讶地问道。

    “疼痛让人清醒。”S平静地说道。

    “不——不能……”

    她还没说完,S就朝着他的手臂刺了下去。

    然后S把酒瓶向后扔去。

    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地上的人皱起眉头,睁开了眼睛。

    “您终于醒了,”S笑着对他说道,“您翻身时手臂碰到了地上的玻璃,您还好吗?”

    “你——你……”那个人说道,用着模糊不清的声音。

    虽然离得还有一段距离,他一说话,她闻到了一股酒气。

    “你……不能——这样……”那个人继续说道。

    “您——醒一醒。”S一边彬彬有礼地说着,一边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

    剧烈的摇晃让他清醒了一些。

    “哦——你好……不好意思,失态了,你——是谁?”

    “我——我是带这位美丽的小姐来找您,希望您能帮她一个忙。”S说着看了她一眼,向她使哥眼色。

    “哦,对,您好,”她赶紧走过去说道,“我……”

    “你——你是……”他打断她,指着她说道,“我——我记得你……你……”

    “我——我是,李雪。”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雪!”他听到她的名字,惊讶地睁大眼睛,就好像是一下子从梦中清醒。

    “您——认识我……”

    “你——你不记得我了,”他坐起身对她说道,“我们一起跳过舞。”

    她看着他努力回想着……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想起他。

    “鄙人,鄙人鄙人……”他说着,突然开始哭,“是——一位剧作家……”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我好像想起你来了!”她说着蹲下身靠近他,“你,是‘巧合’。‘巧合先生’!”

    “李——雪……”他抱住她大哭起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你这里——你的脸……”

    “他说我写的——是垃圾——呜呜呜……他说——我写的——是——垃圾呜呜呜……”他哭着说道。

    “谁,你说的是谁啊?”

    “那不是喜剧——是悲剧……呜呜呜……”他没理她继续哭着说道,“我不能……把所有的……都写成……悲剧……不是只有……宏大的……不知只有——意想不到的——反转——才有意义!我不能那样——写……我写得——是戏剧——但是基于——人类生活的戏剧啊……我也不想——无聊……”他哭得很委屈。

    她无奈地看向S,S叹了口气。

    “看来——有人和您——对戏剧创作有不同的理解,”S说道,“不同人的对创作的理解——不一样——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但他不一样……”‘巧合先生’哭着说道。

    “他会回来杀了我,”他忽然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她说道,“他说垃圾创作者都要死……他说……”他低下头哭着说道,“我……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他说……我的存在……根本……没有意义……哇呜呜呜……”

    “你是‘巧合’啊!你怎么会没有意义!”她说道。

    “他说……我不合格……随便个人都能把我代替……呜呜呜……”

    “你总是在说他,‘他’是谁啊?”她问道。

    他摇摇头,靠在她肩膀上呜呜地哭着。

    她看着S叹了口气。

    S也叹了口气,表示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他哭着,哭着,渐渐没有了“呜呜”的声音。

    “他是个魔鬼,”她听到他小声说道,“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对您的——遭遇,我深表——遗憾,”S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来是想……”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S的话语。

    他们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从天而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音乐从蛋糕里响起。

    “你们有人过生日吗?”“巧合”问道。

    “我——好像已经过完了”她看着那个足足有三个她高的蛋糕,呆呆地说道。

    “是你的生日吗?”“巧合”看着S问道。

    “我好像没有生日。”S抬着头,看着那个蛋糕呆呆地答道。

    “祝你——生——日——快乐……”生日歌继续唱着。

    “那就奇怪了,我也不过生日,”“巧合”快速地说道,“而且我也不喜欢吃生日蛋糕,因为它会让我发胖,还容易导致脱发,”他说着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等等,我的头发呢!”他大声地尖叫道!

    “戏剧化的场景往往是灾难的开端,”S说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是。”她说道。

    “头发……头发……我的头发……”巧合趴在地上,捡起了他的假发带到头上。

    “所以,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她问道。”

    “请您帮我们一个忙,”S对着旁边的巧合说道,“我们能不能看一下这位小姐的……”

    “美丽的小姐,你能和我跳支舞吗?”忽然,生日歌不唱了,一个怪异的声音从蛋糕里传出。

    “美丽的小姐,你能和我跳支舞吗?”那个声音不停地重复。

    “看来是冲你来的了。”S说道。

    “我?”

    “我不是美丽的小姐,显然他也不是。”

    “可蛋糕——为什么要和我跳舞?”

    “也许这个蛋糕爱上了你。”S笑着看着她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她愤怒地说道。

    “小姐,我建议你过去,”巧合戴好假发说道。“我还没写过蛋糕和人之间的爱情——另外,说不定你过去,这个烦人的声音可以闭嘴。”

    “好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她小声说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闻到了蛋糕甜甜的香气。

    她绕过桌子走了过去,那个蛋糕还在向她发出邀请。

    她靠近蛋糕,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饿意。

    她伸出手,用手指沾了奶油放进嘴里。

    “不要吃!”她似乎听到S的声音。

    那种甜甜的感觉让她忽然感到开心。

    这种甜甜的开心是她失去很久的东西。

    “美丽的小姐,您准备好跳舞了吗?”蛋糕说道。

    “准备好了,要怎么跳?”她耸耸肩说道。

    她听到了华尔兹的舞曲。

    “美丽的小姐,请您抱住我。”蛋糕说道。

    她皱起眉头,但还是张开了手臂。

    她拥抱了蛋糕,身体陷入了奶油里。

    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东西。

    她咬了两口蛋糕,她没想到蛋糕竟是这样美味的东西。

    忽然,她感觉蛋糕在动……

    在她意识到蛋糕在动的两秒之后,蛋糕飞速地旋转起来。

    “啊……”她使劲抓紧蛋糕,她感觉自己快要被甩出去。

    华尔兹的舞曲还在演奏,里面似乎混有大笑的声音。

    蛋糕越转越快,她感到从胃里飞出了很多东西。

    她感到恶心,她的头好痛,她不受控地哭泣。

    她想要松开手让自己下来,但却又没有勇气。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力推了出去。

    她感觉到自己在空中飞起,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她倒在地上,白花花的奶油铺了一地。

    这些奶油碰到地上的纸张,火焰燃起。

    很快——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坐起——一切处于火光里。

    燃烧,纸张在燃烧,蛋糕在燃烧,瓶瓶罐罐在爆炸……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她的头忽然一片空白,她不知所措地站在火里。

    她愣了一会儿,直到撕心裂肺地哭声响起。

    她忽然想到了S以及那位巧合先生。

    她循着声音跑过去……

    她看到巧合跪在地上哭泣……

    她在书桌后面看到了S,S一脸严肃的表情。

    “发生什么……”

    “快跑!快跑!”S没等她说完对着她大叫道,“着火了,快跑!”

    她抱起S向外跑去,有火焰点燃了她身上的奶油。

    她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个声音像是爆爆米花的声音,爆米花也有着奶油的香气。

    “车,车子!”S叫道。

    那个破旧的三轮车还在那里,她把S放到了车斗里。

    她慌张地坐到车座子上准备蹬车,忽然她想到了巧合。

    她从车上下来,向着火里望去。

    巧合跪在晃动的火光里,就像是悲剧人物在指责命运。

    “快走!快走啊!”S叫着,慌着她的手臂。

    “巧合,巧合还在里面……”

    “别管了,赶紧走!”

    “不,不能没有巧合……不能……”她向着火里冲去。

    她感受到灼烧的疼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无比危险的举动。

    但她已经走了半程的路,她不想现在回头。

    她跑到巧合身边,拉起他的手臂。

    “快跑啊!”她叫道,“快——跑……”

    巧合无动于衷地跪在那里,假发被他抓在手里。

    “着火了!快跑!”她没有放弃努力,她拽着他的胳膊,越发用力。

    “着火了,全毁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爸妈,应该不会再支持我创作戏剧。”

    说完,他站起身,甩开她的手,向着远处走去。

    她想追上他,但一声巨大爆炸声,地面晃动,她摔倒在地。

    等她恢复意识,她发现一道巨大的黑色鸿沟出现在她面前。

    鸿沟的那边,巧合正一瘸一拐地在发着白光的路灯下行走。

    巧合身后的路灯一盏盏熄灭……他和那个与人生有关的地方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

    她看不到除黑暗外的其他东西。

    她看着那空洞而无穷的黑暗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命运彻底失去联系。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一粒小米扔进了大海里……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不敢相信,巧合就这么走了,他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

    她从没想过表扬“巧合”让生活变得多好,她甚至有时还对“飞来横祸”充满恨意。

    但说道“巧合”要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还有些遗憾、失意。

    “你才不是个好的剧作家,”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黑暗大喊道,“你就是个垃圾!好的剧作家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你这根本不是观众想看到的结局!”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她笑了一下,嘲笑自己的傻气。

    她死心了,不想在对联系命运作出任何努力。

    她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火……

    熊熊燃烧的大火……

    她发现自己无法跑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跑向什么方向,她也不知道怎么能活着从火里冲出去。

    “李——雪……李雪!”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她看了一眼那空洞的黑暗,她知道自己也可以跳进去。

    她不知道自己跳进去会发生什么,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也许能从火里闯出去。

    “我——在这!”她大喊道,“你在——哪!”

    “这边——李雪——快点——这边!”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缩进自己的袖子里。

    “但愿头发不油,皮肤有足够的湿气。”

    她憋住一口气冲进了火里。

    “李雪!李雪!这边!”

    她向着声音跑去,她拼劲全力。

    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她似乎看到有很多人影在她面前晃动。

    终于,她看到了那辆三轮车。

    “李雪!李雪!”她看到S挥舞着手臂对她大叫道。

    她冲了过去,然后坐到车座子上,掉转车头,向着黑暗中骑去……

    她把车蹬得飞快,快到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直到她精疲力竭,再也蹬不动她才停了下来。

    她向后望去,看不到火光,只有黑暗在她身后。

    天上的烟花还在继续着,一切就好像做了个梦。

    她看向S,S看着她似乎也如梦初醒。

    “刚才……”她慢慢地说道。

    “刚才好险啊。”

    “所以——那都是真的了?”

    “应——该吧……”S说着叹了口气。

    “那也就是说,巧合就这样消失了?”

    “也许吧……”

    “但这不可能,不是吗?”

    “怎么不可能?”

    “生活不可能没有巧合!”

    “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吧,”S笑了一下说道,“没有转角遇上的爱意,没有无意瞥到的风景,不会一夜成名,不会一夜暴富——生活不还是要继续下去。当然,也不用为了飞来横祸担心。”

    “但……”她想说点什么,想要反驳但却说不出什么。

    “也许巧合存在的意义,只是消解无聊而已。或者说,他的存在,没什么意义。”

    “可是……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呢?难道S说的不对吗?

    她过去从没有正视过生活中的巧合,一直以为那就是生活自带的东西。现在她为巧合存在的意义而辩解,只是因为巧合不存在了而已。“死者为大”似乎是个“正确”的道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扎根在了她的脑海里。这真是个胡搅蛮缠的道理,就好像大家都爱找理由说“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叹了一口气,用手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腿,像是在撒气。

    “不过,”S叹了口气感慨道,“没有巧合真是戏剧届的一大损失。他算是一个没用但有才的戏剧家。”

    “戏剧家……”她重复道,想起自己和巧合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的他神采奕奕,充满激情和活力。她似乎记起和他跳舞时,有光闪烁在他的眼睛里。他介绍自己是“戏剧家”时,是那么骄傲和自信。她又想起了自己与巧合的刚刚那次见面,也是最后的见面——他就像是一坨烂泥。

    她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这么在乎他,”S说道,“还是说——只要有人离开你就会这么伤心。”

    “我——也没有很——我只是——也许我——只是——为他感到悲哀,他让我为他感到悲哀。”她低头,把手指从裙子被烧出的破洞里穿出,边说边在把破洞摆弄。

    “悲哀?”

    “他写了这么多戏,都没给自己设计一个精彩的结局,”她说着,抬起头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算什么,为什么要在最后说什么‘爸妈不支持他创作’,这根本——就不是一句精彩的结束语……我还以为,他会以很戏剧的方式消失,至少有一些‘巧合’的元素在里面……结果没想到……就这么……以这么平庸而无聊的方式——没了。”

    “谁说会编戏就能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结局,舞台之外,有太多是你控制不了的。就好像,谁会想到去看命运结果遇到了个生日蛋糕炸弹客——而——且,它还邀请你跳舞。另外——谁会想到‘巧合’的头顶……。”他欲言又止,做了个鬼脸,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她被他的话逗笑了,抿嘴笑了起来。

    “你笑了,”他说道,“能让你笑就说明,我的陪伴还是有点用的,不是只是烦人的——累赘。”

    “切——不过,”她平静下来说道,“当时在火里,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喊我?”

    “因为,到时候了。”

    “到时候?”

    “等火海形成时,就到了人最着急最迷茫的时候了,到了充当救命稻草的时候了——也是——到了——签契约的时候了。”

    她看着他,忽然提起警惕,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刚才的经历让她几乎忘记,他之前是多么可恶的东西。

    “拜托,”他笑了一下,轻松地说道,“我们已经逃出来了,我已经不用冲契约的KPI了,我只是说,那算是一种职业习惯。”

    他解释完,她并没有说话,她仍然皱着眉头。

    “看来——这真是——失败的解释啊,我就不应该跟你说真话,就应该骗你说,”他清了清嗓子,用非常夸张地语气,娇柔作造地说道,“亲——爱的,我当时是因为太——担心你了,所以,才下意识地喊了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我——失去了你——呜呜呜……”他低下头,装作掩面哭泣。

    “好了好了,别演了,”她笑了一下说道,“你还是赶紧想想我们要去哪吧。”

    “好的,我看看,”他说着拿出地图,“既然命运这不行了那……”

    他端着地图,她也探出身子凑了过去。

    他笑了一下把地图放平,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忽然,他靠近她的脸……

    “你——你干嘛!”她向后躲开说道。

    “亲爱的,你的脸……”他指着她的脸严肃地说道。

    “我脸怎么了?”

    “你的脸上……”

    “能不要说什么恶心的土味情话吗?”她冷笑一下打断他说道。

    “不是,你脸有些奇怪。”他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脸。

    “奇怪!怎么叫奇怪?”她又冷笑了一下,以为他还在演戏。

    “这是什么……”他说着,向着她的脸伸出手。

    她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这好像不是——灰?”他说着,用食指蹭了蹭她的脸。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这是……”他继续自言自语着,然后用食指和大拇指在她脸上拿下了什么……

    她以为他又在耍什么“恶心”的把戏来向她“表白”,直到她看到他真的拿着一小块东西。

    那个东西指头肚一样大,薄薄的一片……

    “这是什么!”她问道。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看看那个东西,又看看她的脸。

    “这——好像——是,你的皮?”他严肃地说道。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她抓住他的手,看着那个碎片——那确实是肉色的。

    她慌张地摸着自己的脸,她发现自己的脸变得粗糙起皮……

    她的手里,落下了一个碎片。

    她把那个碎片放到眼前。薄薄的,就像是——脱落的油漆!

    她心里一惊,想要照镜子。

    但她当然找不到镜子,她只能看到S惊讶的表情。

    忽然她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背。

    她把手放到眼前仔细看着……

    黑色的裂纹爬满她的手背,一块块皮肤边缘向上翘起。

    她用另一只手小心抠了一下……

    真的落下一大块皮。

    她害怕了。

    让她更害怕的是……

    皮掉落后,露出的不是红色的血肉而是黑色的东西。

    她用手摸着那块“黑色”,她发现它光滑地就像是石头。

    她看着自己“爆皮”的双手,她想到自己的脸也是这个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S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出了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

    “我本以为你是个活人。”他看着她,平静地说道,

    “什什什——么叫……是……活人?”她慌张地说道。

    “这像是烤漆,”他拿着那片脱落的皮肤说道,“根本不是人类的皮肤。”

    是啊,她知道,从她看见那个皮她就知道,人脱落的皮肤不是那样的。

    又硬又脆——如果不是从她身上抠下来的——那她一定会说这是烤漆。

    “难道说——你——和我是一样的?”他看着她邪魅地笑了一下。

    “不可能!不不不不可能!”她没有底气地反驳道,“我……我是人!来的时候,明明都好好的……我知道了,我吃了那个蛋糕,一定是那个蛋糕有鬼!”

    “也可能火的温度太高让你脱漆了。”他补充道。

    “可我……”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举着那片东西对着烟花的亮光看了又看。

    “这真的是漆,”他说着,脸上露出有些阴险的笑容,“绝对是漆。”

    她摇摇头,忽然他抓住她的手臂。

    她想要甩开他的手,但他的手非常有力。

    他仔细查看着她的手,眼睛几乎要贴上她的皮肤。

    他用手戳了戳皮脱落后露出的黑色东西,他发出了冷笑的声音。

    “有意思,”他笑着说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没想到你也只是个工具。”

    “胡说八道!”她说着,使劲收回手臂。

    “我一直感觉我们很像,但没想到我们根本就是一样的。”

    “我跟你才不一样!”她大叫道,“我是人!”

    “你很像人。”

    “不,我就是人,我——我会哭,我——有感情!”

    “谁没有呢?”

    “我……”她感觉头又疼有胀,耳边转来嗡嗡的声音。

    “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这里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他笑着说道。

    她张着嘴还想要辩解什么,但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诞,但她又找不到逻辑的漏洞。

    不是人,是机器,是工具——这是对她最极致的侮辱。

    她无法接受自己和对面的他是一样的东西。

    她听到一声声细微的裂开声,她似乎感觉到全身都在疼。

    她看到一片片“皮肤”离她而去,她想到自己的脸一定丑陋而恐怖。

    想到这,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她开始放声大哭。

    她转身,把头埋在胳膊里,然后趴在车把上大哭。

    她哭得是那么的绝望,那么的心痛。

    就想是一个被大人耍了的孩子,没有得到许诺里的玩偶。

    她想让自己哭得更有感情一些——她不相信机器能像她这样生动。

    她有感情,她有感受,她动作灵活,说话很溜——她就是人——她是高级灵长类动物!

    “别哭了。”她听到S在她身后大声说道。

    “别哭了,李雪!李雪!喂,别哭了!”他大声地叫道。

    “好吧,好吧,你哭吧,”他叹了口气说道,“当初要是知道你不是人,就不应该带你来看命运,结果什么没办成,还连累了巧合。”

    她降低了哭的声音,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看来啊,我之前的推理可能是错的。”

    他故作玄虚地停止了讲述。

    她等着听他的推理,她不再哭出声。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又开口说道:“你就不想听听我的推理吗?你就不想知道我带你找命运到底想干什么吗?”

    她慢慢直起身子,但她并没有转过身看他。

    “什么——推理啊?”她哭着说道。

    “那你把头转过来,我们靠近点,毕竟这很机密。”

    她慢慢把身体转了过去,他看着她的脸,看得非常得仔细。

    “我之前告诉你,李静肯定回不去了,你让我给你证据,”他小声说道,“那位巧合先生的父母手里有着人们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的记录,所以……”

    “等等,你不会是说……”她打断他说道,“李静……”

    她没能说出那两个字,因为那两个字实在残忍。

    “对,就是,死了。”S说着,点了点头。

    “可——你不是说……她变成怪物了。”她已经顾不上为自己“不是人”哭。

    “对,她确实变成了怪物。”

    “你……是想说……”

    “对,她是怪物,她也死了。”

    她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冷风,她摇了摇头表示不能接受。

    与此同时,她想起自己似乎查过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

    她努力回忆着,回忆着……

    她记得她查到了自己的,但她记不得自己的日期。

    她不记得看到了李静的,虽然她们俩应该挨在一起……

    “这也是魔鬼的终极秘密,”S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把死了的人变成怪物。”

    “死了的人……”

    “嘘,”他小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变成怪物的过程不可逆,这不就是相等的吗?”

    “啊?这么证明有些不严谨吧。”

    “还有,你听我说,按规定,魔鬼是不能干涉人类的生死的,这不是他的业务范畴。他违反规定让死人给他工作,一旦被发现,他就可能被吊销营业执照。这件事他肯定没告诉你的那位愣头青魔鬼先生,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你的事上一直遮遮掩掩。他本来想用怪物道具糊弄过去算了,但你的那位魔鬼先生太过纠结这事,最后他害怕事情暴露,于是干脆——杀了他。”

    她打了个冷颤。

    “可——魔鬼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她问道。

    “也许死人更方便管理吧,没有任何造反的风险,而且成本更低,你想啊,假如你替李静变成怪物这个过程真能发生,那得有档案吧,记录哪只怪物是李静,它在哪里,还得把她的灵魂存储起来,不能用于别的用途。这些都是成本。魔鬼虽然很富,但这种替换根本不能让他获得额外的收益,换来换去他还是只有一个怪物,他,一个生意人,为什么要做没有好处的买卖?”

    他眉飞色舞地说着,她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道:“还有,我猜,从一开始,关于人类灵魂的基础研究就是错的,也许人没了灵魂就会死,而魔鬼学术造假,说人没了灵魂还活着,也许他行贿了高层,收买了相关部门,然后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一直违反规定。”

    “你说的——很有道理啊。”她说着点点头。

    “其实我一直怀疑,”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魔鬼在拿人的灵魂进行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实验。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多人类的灵魂,只因为他是魔鬼吗?这里面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她听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她感觉本来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头。

    “怎么样,这样就全说通了。”他说道,语气里流露出骄傲。

    “可你说,你的推理是错的?”

    “哎,本来我只要证明李静已经死了,那么一切就水落石出了。结果,发现,你居然不是人!最关键的是,魔鬼还在想方设法地送你回去。这就很有意思了。为什么要让一个假李雪回去,真李雪又在哪?假如,我是说,假如,真李雪回不去了,所以才有了你。而真李雪为什么回不去呢?有没有可能,怪物交换其实是可逆的,但是在进行过程中出了差错。要不,你们根本就是实验品。这么一想,故事变得更精彩了啊。”

    她听着他兴致勃勃的讲述,皱起了眉头。

    她努力思考着,想要得出自己的推理,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好吧,”她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有些——扯,但,不得不说,你编故事的能力一流。”

    “谢谢,不过这不是编故事,而是——推理——至少大部分,是基于事实的推理。”

    “但我有个问题。”

    “你问。”

    “这些话,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之前还需要对你防范一些,现在,不用了。”他笑了一下说道。

    “为什么,现在不用了?”

    他笑笑没说话,只是用手从她脸上拽下一小块“漆”。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感觉心里充满了怒气。

    她想再一次告诉他,自己是人,但她并没说出口。

    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

    “我们不一样。”她冷冷地说道。

    “对,不一样,”他笑了一下说道,“我比你聪明。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一件——很傻的事。”

    “什么?”

    “难道你没发现一切都是冲你来的吗?那个爆炸的蛋糕,我们头顶的烟花,还是之前的爆炸……不管有人想害你还是想阻挡你找到真相,在这聊天耽误时间都是很傻的。”

    她心里一惊,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表针在快速地走动。

    “你真是被动啊,”他阴阳怪气地感慨道,“确实,我们可不一样。”

    他的嘲讽让她生气,她很想骂回去。但她却发现自己想不到有力的嘲讽,这具陌生的身体让她丧失了所有的优势。

    “你知道下一步要去哪吗?”他问道。

    “我……知道。”她无法把“不知道”说出口。

    “那我们要去哪?”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就好像故意等着她出丑。

    她努力思考着,调动起所有关于异度世界的记忆……

    忽然,一个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相等”。

    一秒钟之后,一道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起了一个符号,紧接着是一个公式,还有一个人,以及一个神奇的地方……

    她松开眉头,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了笑容。

    “哦,看来,你想到了什么——惊喜。”他说道。

    “傻的人——是你,走了弯路的——也是你,”她大声说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找命运,而是找那个知道一切的人。”

    “你说什么?”

    “不,不是知道,而是,可以,推导出一切的人——看你这样——拜托——你不会不知道吧。”她嘲讽道。

    “你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吗?”

    她一把抓过地图,然后寻找着……

    “真有!”她兴奋地大叫道,“就去那里!去了一切就都知道了!”

    她用手指着地图。

    她手指的地方印着“Y=X”。

    “你确定去这里?”

    “不然去哪呢?”她傲娇地反问道。

    “好吧。Y等于X,什么地方,怎么没听说过。”他嘟囔着,拿过了地图。

    她转身,开始蹬车。

    她发现自己又有了力量,虽然有关“真相”的线索让她难受。

    她不想接受李静死了,更不想接受自己不是人,而是人偶。

    风吹起,她感受到风在一片片地撕下她的“皮肤”。

    她不知道要证明自己是人,应该用力地蹬还是不用力地蹬。

    她的大脑空白一片,只有“嗡嗡”声。

    她机械地执行着S的指令,她害怕自己精准无误。

    她努力感受着自己的感受,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她把手放到自己的鼻子下,她能感到有气流呼出。

    她有时是那么的自信,有时又陷入绝望的黑洞。

    她发现自己在思考……

    她发现自己居然无法不让自己去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她不是人,那么这一切又算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眨了眨演技。

    她告诉自己,马上就会水落石出的……

    此刻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数学……

    哦不,也许不是数学……

    准确的说,是她把希望都寄托给那个人……

    哦不,也许他不是人……

    反正就是,她把希望寄托给……

    那个——写算式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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