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黎骂人的话在嘴边滚了又滚，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没有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吐出来。她压着怒火不发一言，只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为她五年前干的那件蠢事。

    两份冷冻协议，是她擅作主张私自做的，可她从没想过用一个孩子绑架他，去为她的感情买单。

    他却为了把她跟他弟绑死在一起，想出比她还下三滥的招数，一旦有了这个孩子，即便她和乔熠没有婚姻关系，那也摆脱不了他俩是这个孩子生理学上父母的事实。

    张黎的胸口起伏着，完全可以很无耻很混蛋地说出譬如这个孩子有了，她可以不认的话，可她说不出口，这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条生命。

    “哦，对了。”乔烈眼中精光一闪，不着急说，先给自己倒杯水润润了嗓子，又拿出新杯子给张黎倒上。

    他把水杯推过去，眼睛盯着对面的人，接着刚才未说完的话，“这孩子你要不想要也行，总归我们乔家吃不了亏，有了这个孩子，我这个当哥的就算是哪天死了也有颜面去见地底下的父母了。”

    “但你若是想要的话……”乔烈收回手，眼前瞬间变冷，“那这个孩子的父亲只能是我弟。”

    这是把她选择男人的权利都给剥夺了，张黎从鼻腔哼出一声，觉得又气又好笑，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了自己弟弟的事这么上心。

    她默了一会，翘起唇角，讥诮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能管住我找其他男人？”

    乔烈眉宇微挑：“以前我是不管你，甚至还巴不得你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可现在我得管啊。我弟那么喜欢你，为了你都说出喜欢男人这种话了，这是明显除了你其他女人一个都不想娶啊。我这个当哥的怎么能不管呢。我不仅得管，我还得管到底，反正为了你，我已经破了一个原则，我也不在乎再破一个原则。”

    张黎抿着唇不说话，已经预料到乔烈接下来想说什么，只怕绑杨鸣竞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果然，乔烈指了指门口，口吻轻佻地说：“外面那谁，你小前男友是吧。”

    “嗯……”乔烈嫌弃地一皱眉头，摸了摸下巴，继续说：“虽然不符合我口味，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只把床伴当发泄工具。反正我是不介意睡你睡过的男人，就是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当然，你要是介意那一切好说，这样除了我弟你没有其他选择。”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乔烈眯起眼，放话威胁，“那你就别怪我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张黎抬抬眉毛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没有问他会用什么手段，混混出身，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在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下摸爬滚打混出来的人自然有的是很多拿不到明面上来的手段。

    她拿过水杯，低头抿了一小口，在乔烈视线盲区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冷水下肚，她轻咳一声，抬头看着乔烈，表情云淡风轻，“我知道了。”

    乔烈一时愣住，摸不清张黎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特意过来说这么多，其实就一个目的，希望张黎能够接受他弟，可张黎要是真不愿意，难不成还真拿孩子逼她啊。

    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这么做。

    乔烈皱起眉头，语气有些着急，“那你给个准话，到底接不接受我弟。”

    张黎没有回答，表情淡淡，起身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乔烈坐在那里不动，看着张黎陷入沉思，目的没达到，怎么能走。他现在是威逼利诱，威逼不行，利诱更无用，到最后只能打感情牌。

    “张黎，我爸妈死的早，你是知道的，我就是想尽孝也没那个机会，不仅没机会，我连家都没脸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谨听他们教诲。从小听他们跟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要我保护你，爱护你，不要欺负你。因为你是女孩子，是我未来媳妇。这些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从未忘记过，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感情上的事又有谁能够预料……”

    乔烈锁着眉头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很深很深，仿佛面对的是一个谁也不想面对的过去。

    “我承认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为了证明性向故意利用你，也不该为了隐瞒性向故意追求你。我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就觉得反正你也不会喜欢我。而且那时候你总是跟我保持距离划清界限深怕跟我沾上关系，所以我从没想过你会喜欢我，如果知道你喜欢我，我根本不会找你假扮夫妻。”

    “这七年我内心一直饱受煎熬，我想弥补你，也想过对现实妥协，爷爷走后，我一直在考虑咱俩的关系，到底是继续保持这种半真半假的夫妻关系，还是把假的变成真的，所以我去外边找了女人，我想试试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对女人有冲动。”

    “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对女人有感觉，哪怕生理心理其中一点都行，这样我都愿意重新跟你试一试，可你看见了，我根本就做不到。”

    “如果说……”

    “你不用说了。”张黎打断他，其实这些她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提出了离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她从卧室拿来两个结婚证，摆着乔烈面前，一真一假，假的是当初为了骗乔烈爷爷而做的假证，真的……

    “这份真的，不是我做的。”

    乔烈皱眉：“那是谁？”

    “你爷爷。”

    “……”乔烈震惊了，他一直以为是张黎为了绑住他故意做的，没想到会是他爷爷。

    “我也是你爷爷走后给他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领证日期刚刚好，就在乔熠出国不久。”

    乔熠之所以出国就是因为她和乔烈在一起一年都还没有生孩子的打算，抱孙心切的老人家情急之下只好把目标转移到了刚上大学的乔熠身上，谁知逼得太紧，乔熠为了逃避结婚，直接放了话，说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张黎一愣，有些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她皱起眉，接着说：“你爷爷心里什么都清楚，他知道咱俩的结婚证是假的，也知道咱俩为什么不要孩子。本来这件事我不打算说的，人都不在了，就没必要再提，可你今天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虽然犯贱的事我做过不少，但我从没想过逼你什么。”

    “可你却一直在逼我，这七年来你一直逼我出去找男朋友，我找了，不过找了也是为了试探你。”

    五年前，张黎曾跟一个人谈过恋爱，都到了见家长快要订婚地步，最后无疾而终，以失败结束，因为乔烈的插手。

    对方很优秀很优秀，跟张黎站在一起两人男才女貌十分般配，可以说乔烈连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跟他男下属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知道消息那刻，乔烈心慌了，害怕了，他怕张黎识人不清，被人蒙骗，沦为别人的生育工具，所以找上对方，让他跟张黎分手，那人没同意，甚至还冷嘲热讽，看不起他。

    阶级地位身份差异永远存在，即便乔烈混出人样，但是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他也不过是个下等人，所以对方不屑一顾，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然而在那些以家族利益为首要地位的上流人眼中，女人和感情永远比不上名利荣誉重要，所以当乔烈拿出一段一旦面世就能让那人瞬间身败名裂的视频时，对方立马同意了他的要求。

    这是乔烈第一次动用他不想动用的手段，不惜与人树敌，为自己招来麻烦。

    “我也是从那刻起，才决定做出那件事的。我想着你为了阻止我订婚，连自己的底牌都不惜露出去，你心里应该还是喜欢我的。”

    “可我还是想多了……”

    张黎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无奈，而是释然，有些感情注定有缘无分，她不该强求。

    “所以那天看见你为了不辜负我这些年的等待特意出去找女人做实验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就清楚地意识到，我和你这辈子除了亲情已经不会再有其他感情了。”

    张黎这番话说完，屋内陷入良久静默，看着桌上那杯水杯，她有时候总在想，爱情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

    以前天真，总觉得爱情和婚姻是一回事，后来世故，才发现爱情和婚姻其实是两回事。

    爱情更纯粹，婚姻更复杂，就像这杯水，看似干净，其实里面有很多看不见的杂质。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也不用觉得耽误我，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

    她和乔烈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离婚不是她的解脱，真正让她解脱的是她父母的遭遇。

    乔烈沉思了好久，缓缓说道：“我这些年逼你找男朋友，希望你找个好男人嫁了，可你找了我又担心你要是哪天被人给欺负了或者被他们一家人给欺负了，我这个当哥的要是不能及时替你出头又该怎么办。你说得对，我把你当亲人，当妹妹，所以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幸福。可是这些话我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对你说，我怕说了你会误会会越陷越深，所以只能不停地逼你，不停地睡其他男人，可是你知道，这样的生活，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现在好了，我弟喜欢你，我真的，我很高兴，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我弟更合适的人选了，他那么喜欢你，又那么在乎你，为了你甚至不惜拿枪抵着程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