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贴着皮肤震感明显，乔熠皱了下眉，掏出扫了一眼，不是来电，而是短信。

    没细看内容，注意力全在屏幕照片，看着两人紧贴相挨的动作，乔熠脸色变幻了几幻，紧着牙根直接解锁手机，把里面关于张黎的相关内容全部清空，转眼看见那条银行通知信息，进来一笔百万款项，转账人张黎。

    没有犹豫，点开短信，有意查看两人聊天记录，内容很多，全是杨鸣竞一人再说，左不过都是些求和解释内容。

    翻到最上面，也就是杨鸣竞接他电话那天早上，短短几行字能够联想当时情景。

    张黎给了笔分手费，杨鸣竞没要，直接退了回去，不仅如此，还在那笔钱的基础上多加了一倍。

    乔熠轻嗤两声，嘴角勾出嘲弄弧度。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受不了被女人拿钱羞辱，所以言语激烈痛斥张黎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黎自然是想用钱结束这段关系，可他不愿意收，甚至一气之下还用同样方式回击过去，想要用同样的方式羞辱张黎。

    然而这个举动落在张黎眼里只会觉得幼稚可笑，之所以搁置没有马上退还，只是不想因为这笔钱退来退去和人来回纠缠。

    如今话已说清，自然把钱退回。

    张黎放下手机，看了眼一旁收拾好的行李，想要离开的念头并未打消。

    当初父亲为了保护她，提出让她出国，她拒绝了，彼时并不懂得父亲良苦用心，满心以为是嫌她碍眼想把她送走让她永远也别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既已知道实情，她该尽快离开不拖后腿才是。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还能回想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母亲一走，她未成年，父亲成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本已想好不去打扰，他却带着新婚妻子堂而皇之参加他前妻的葬礼。

    跪在灵柩面前，看着父亲小心呵护身旁人的紧张模样，张黎目光发寒，心里死寂，脖子上还留着一圈被掐过的淤青痕迹。

    到死，母亲还在期待能和父亲重归于好，他却为了权势地位不惜做人上门女婿。

    爱上这么一个薄情寡义趋炎附势的男人，张黎真替她母亲感到不值。

    等她目光落在那个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时，她又替自己感到悲哀。

    回首往事，只觉得自己的出生不仅是个错误，还是个笑话。

    恨意袭上心头，她爸提出再优厚条件，她都觉得虚伪做作，泪水模糊双眼，她抬手抹去，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不好意思这位叔叔，我不认识你。”

    态度疏离，表情冷漠，言语无情，就是这句话，她和父亲彻底断绝了关系，从那以后，便再也没见过面，也再也没说过话。

    张黎抬手搭上额头，有泪在眼眶里打转。

    如果说恨，她无疑是恨她爸的，他几乎毁了她对这个世界仅存的那点美好幻想，让她看清这个世界美丽外表下的真实面目，肮脏、龌龊、丑陋不堪。

    耳机里传来产妇分娩时的高声痛喊，乔熠心揪紧几分，关掉手机扣在桌面，看着视频里那个婴儿被助产医生拽着手臂从下面拉出来，乔熠皱紧眉头思绪万千。

    其实张黎也曾两次向他透露过内情，只是表达方式很隐晦很不易察觉，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那天和张黎通完电话，他就立马打给他哥想要问问到底什么情况，打了起码半个钟头，一直无人接听，气的他当场摔了手机。

    张黎对他哥的感情，他一直看在眼里，若是出轨，那一定也是他哥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越想心里越急，换了手机又给张黎打了过去，不敢放肆也不敢胡问，所以小心翼翼喊了一句：“嫂子……”

    “不要叫我嫂子，我不是你嫂子。”张黎声音很冷，似乎很反感听到这两个字。

    他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情况不妙，二话不说赶紧变了称呼，然后吞吞吐吐问了一句：“那个，姐……我哥是不是在外边找了女人……”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可能原因。

    不过他猜对了，乔烈的确出去找了女人，只是他找女人的目的跟当年找张黎的目的一样，只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对着女人硬起来。

    所以听到这句话，张黎自嘲般轻笑一声，给了他肯定答复：“是啊。”

    那一刻很多情绪交织在他心头，有开心有激动也有担忧，还没稳定情绪，张黎突然冒出一句：“乔熠，你们喜欢男人，那孩子怎么办。”

    “……”傻愣了好半天，他都没明白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张黎怎么还会问他这个问题。

    当年他说他喜欢男人，张黎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还记得那时他的回答极其敷衍随意：“要孩子干嘛，不要就是了。”

    时隔六年再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他依旧没有往他哥身上去想，还当张黎是在为他考虑，所以认真思考回复了一句：“领养就是了。”

    这些话不过都是为了圆他当年撒下的那句谎言而已，他根本就不喜欢男人，自然没想过没有孩子会怎么样，可他没想到张黎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为他和他哥今后考虑。

    指腹拭去眼尾泪水，张黎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默默发呆，没盖被子，身上还穿着之前换上的长衣长裤。

    习惯了夜晚躺在床上一个人想事，这会冷静下来，张黎开始思考乔熠那些行为背后的真正用意。

    不是她用恶意揣度他人，实在是人心隔肚皮，即便乔熠喜欢她又如何，在生死攸关重大关头，所有伦理道德皆是浮云。

    不管怎么说，他和乔烈才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弟，而她付出再多也不过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有些时候，男人要比女人更加理智、冷血、残酷，乔烈突然上门拿孩子要挟她，走后乔熠又放低身段软语相求，说不准这些都是两人合谋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为的就是让她留下从而牵制她爸。

    孩子的确是个拿来当做谈判的好筹码，不过这个问题想要得到解决其实并不难，虽然国内禁止，但国外有些地区却是合法。

    当初自愿供出卵细胞，她就考虑过今后年纪大了，身体不适合生养，万一想要孩子她应该怎么办。

    那时都能接受，现在想想同样也能接受，只是不能接受有了孩子，她却不能带在身边。

    既然想明白，张黎觉得去父留子这个办法完全可行。

    房间很静，静到门口传来轻微门把扭动，里面的人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张黎没锁门，因为没人会在自己家锁门，更何况外面站着的还是她曾无比放心的人。

    乔熠赤着脚放轻声音蹑手蹑脚走进屋，凭着客厅折射过来的微弱光亮摸索到靠落地窗那头的懒人沙发。

    不是要去睡觉，而是去拿手机。

    知道张黎和他哥感情出现问题，连夜他就收拾了行李去机场，候机时他哥终于给他回了电话，没问他打电话干嘛，直接下达命令，让他马上回国相亲，态度强硬不容拒绝，在电话里把他教训一通，让他别再把喜欢男人当做不想结婚的借口，说完这些直接挂了电话，根本不给他说话余地，气的他再一次砸了手机。

    在机场和人换了几百块现金，落地后避开耳目直接去了张黎她家，只是扑了个空，张黎那时已经回了老家。

    好在以前读书常来，房门还留着他的指纹密码，于是躲在张黎家里哪儿也不敢去，不敢出门，不敢露面，身份证银行卡一个也不敢用，就怕他哥查到他行踪抓他回去结婚。

    就这样失踪失联五日，直到张黎两天前出现。

    他还记得见到张黎的第一面，眼眶发热，心头也发热，六年没见，喉头紧的说不出话，哽咽着喊了一声“姐”，泪水就那么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就好像在外流浪六年，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哭的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他自己都觉得丢人，可是控制不住，泪水就跟断了线一样越流越多。

    见她蹙着眉头问他哭什么，下意识想说他想她，话到嘴边却是抹了把泪，低声告状：“我哥逼我结婚。”

    她嗤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给了他一张卡让他在家安心呆着，就开始早出晚归不知道忙些什么。

    他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不给他说话机会，就连那个离婚证也是她放在行李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才打开看见的。

    他曾设想过很多，都没想到两人竟然背着他偷偷领了证又偷偷离了婚。

    又震惊又气愤，拿着手机和离婚证直奔他哥公司，他是去替张黎打抱不平讨取公道的，他要问问他哥到底是哪个女人把他迷的鬼迷三道，连张黎这么好的女人都不知道珍惜。

    然后就在公司电梯间碰到了同样回国的程阳。

    剑拔弩张充满敌意，不是因为这人受他哥嘱托保管着他所有证件以至让他六年回不了国，而是因为七年前那个夜晚，他曾出现在酒吧试图带走张黎。

    谁也没说话，直到电梯到达顶楼，站在身旁的男人突然讽刺一句：“你找你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乔熠不明所以皱起眉头，冷着脸堵在电梯门口，眼神敌视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程阳轻嗤，和昨晚张黎表情一样，带着知晓一切的表情哼笑道：“因为你哥不喜欢女人。”

    “……”乔熠还记得当时他的表情有多震惊多错愕，脑子空白一片，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程阳挑了挑眉，嘴角噙着讥笑很有耐心重复一遍：“我说你找你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为他就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