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铃声敲响的第一下。
范晔叶率先把书往桌上一扔，拉起好友周梳，便往食堂冲。
周梳稀里糊涂，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觉得脚下生风，本来十二步的阶梯在范晔叶的追风下，五步就跨到了二楼。
来到食堂大厅，距离方才的下课铃只过了一分钟。
周梳弯着腰，拍着胸脯，喘着大气。
“叶子，你跑那么快干嘛？饭多着呢。”
由于师生人数众多，所以各年级实行错峰吃饭。
高中部下午饭时间比初中要早十分钟，而初三比初二早五分钟。
这么算来，她就比盛怀理晚了二十分钟。
如果她不使劲跑，到时候盛怀理怕是已经放餐盘走人了。
梭巡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范晔叶有些气馁，转过头答道：
“听说今天食堂的饭菜很好吃。”
提到好吃两字，周梳两眼锃亮，来了兴致。
“是吗？那等会我俩打不一样的菜，可以交换吃。”
“好。”
-
“哇，那边有个大帅哥！”
范晔叶二人刚盛好饭菜，便听见一声讶呼。
顺着视线看去角落，男生女生围了一圈的中心人物正是盛怀理。
而那人似乎是觉得自己魅力不够，还特意把位置让给了一个女生。
周围霎时哄闹一堂。
……开屏的花孔雀！
端着饭盘，范晔叶牵着周梳的手，走到那个雄雌激素爆棚的边上，找了个视野绝佳的座位坐下。
她拿起筷，看似是在埋头吃饭。
实则两只小耳却竖立着寒毛，偷听着那边的动静。
特别是那只开屏的蓝孔雀。
那边，一个笑话落地。
谢微偏过头憋笑，率先瞄到了个熟悉的面孔。
意味深长的笑挂在唇角，他撞了下盛怀理的左肩：“诶，看那边。”
盛怀理笑着眺过目光，正瞅见范晔叶高马尾一甩，扭过头去，扒了几口白米饭。
谢微心里起了劲儿，起身丢下一句话。
“我去会会我们尽职尽责的范同学。”
拨开人群，谢微走到范晔叶旁边。
对方显然不欢迎他，只留个头顶沉默不满地接待。
而她对面的女生，一脸欲言又止，仰起头来，看着他，眼底有几分隐约的闪烁。
深谙是自己皮相佳的缘故，旋即，他把话头抛给这位识大体的女生。
“这位同学，请问你身边有人吗？”
周梳放下筷，舌头也顿时磕磕绊绊起来：“这儿……只有我……们两个。”
“那就好。”
这道愉悦的嗓声倒先比谢微快一步。
盛怀理一手端着一个餐盘，毫无芥蒂地放在她旁边，才闻声询问周梳：“介意吗？”
周梳的脑袋摇得像似拨浪鼓：“不介意不介意！”
谢微也顺势坐在范晔叶身边。
“范同学，下午好。”
埋头干饭的少女假装来不及咽下口中的米，抬起头来。
先是演了满脸惊惑，才对着身边坐下的现任领导，挤出个友好的微笑。
她故意含糊不清地回应：“谢主席。”
谢微拾起盘上的筷，倒也不追究她的拙劣演技，只饶有兴致地问：
“听怀理说，你有个限量版的钢铁侠要送我？”
“噗——咳……咳咳！”
周梳顾不及被喷了满脸白饭，连忙递过自己的小菜豆腐汤，替好友顺着气。
“叶子，你慢点。”
谢微倒是没料到这话波及这么广。
见范晔叶喝光了一碗汤，仍在不断咳嗽，他把自己未动一口的番茄鸡蛋汤奉送到她面前。
“先喝汤止咳嗽吧。”
好一会儿，范晔叶总算是缓了口气。
无奈已经吃人家最短。
她两眼轻红，瞪着那优雅夹着菜的始作俑者，才答：
“不是限量的，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就是。”
“那就提前说声谢谢咯！”
范晔叶拉过身旁站着的周梳，冲说话人神秘一笑，商量道：
“但是，谢主席，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趁谢微吃进一口饭，她唇角抿弯，丢出一句落地惊雷。
“你潜规则我，做我男朋友，护我当主席。”
“噗——”
“哈哈哈哈！”
看着盛怀理被喷了满身饭菜，范晔叶终于大仇得报，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快要冲破头顶的天花板。
“盛学长，我这儿有湿巾。”
“我也有，学长。”
“我这有方巾，学长。”
目睹着一群娇滴滴的女生投纸送关怀，范晔叶捏紧手中的木筷，重重一搁，端起餐盘转身离去。
周梳见状，也赶紧拿过餐盘，挤出人群，跟上前者的脚步。
“诶，那位同学！”
周梳慌忙回头，只见谢微从人群里走出，把一包湿巾放在她扣紧餐盘的虎口处。
“对不起，刚才伤及无辜了。”
倒是没料到他会专程道歉，周梳疑惑地眨了眨眼睫，懵懂的声音浅浅传来。
“嗯？没关系的。”
方才只顾着逗趣盛怀理他们，没仔细瞧斜对面的少女。
此刻，她圆愣着眼，眉梢与眼尾还残留着几颗饭粒。
说话间，饭粒轻动。
像点缀在其间，几片不透明质感的琉璃。
谢微的目色深了寸好奇的探赏，忍不住多问了句：
“你也是初一一班的？”
“嗯。”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
他不自主也放低嗓声，做起自我介绍：“我叫谢微。”
“嗯，我知道，开学时你在主席台上发过言。”
正说着，倏然听见范晔叶的一声唤，周梳匆匆转过身。
“那个……嗯，再见。”
眺着那快速跑开的娇弱身影，谢微勾起唇角，一声几不可闻的喃喃溢出。
“嗯嗯女孩。”
话一说完，肩头便被人重重拍了下。
他回头，是恢复了白面书生的盛怀理。
“怀理，你叫我说的，我已经说了，想不到这小妮子深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不管，钢铁侠可得给我，我最近又买了几个展示柜，正好可以放钢铁侠。”
盛怀理剑眉稍挑，心情欣卞得好似方才被喷的人不是他一样。
“知道，我给你买新的，她给你的那个，你得给我。”
谢微摇头，对眼前这个含春少年嗤之以鼻。
“啧啧，怀理，你动凡心了，别早恋影响了成绩。
你看我们道馆的高纳不就是个典型例子，都互相请家长了。
要是盛伯伯知道了这事，可不得棒打鸳鸯。”
盛怀理寻到那抹气呼呼的倩影，笑意幽深。
“放心，他不会的。”
谢微不以为意拂开肩上的手，忽然又反应过来这话里的含义，快要惊掉自个的下巴。
“不是吧，你已经屈打成招了？！”
“嗯。”
谢微讶愣，出口的声调也提高了不少：“盛伯伯认识她？！”
盛怀理丢下两个字，提脚走向放餐盘的窗口：“世交兼邻居。”
“难怪，近水楼台先痴月啊。”
-
出了食堂，秋风迎面。
盛怀理勾起那晚被自家父亲戳穿心事的回忆，仍是忍不住失笑。
家里有个小馋猫，真是百密一疏。
那日，下了晚自习回家。
盛明史坐在沙发上，抱着睡着了的九九，手拿厚厚的世界近代史书，正看得入迷。
盛怀理和往日一样，小声打了个招呼便打算进卧室。
“怀理，过来。”
以为盛父是过问学业上的事情，他便听话坐去沙发上，添续上一杯热茶。
“爸，怎么了？”
盛明史老花镜往鼻梁上一推，开门见山：“化石姑娘？”
盛怀理浑身怔住，想要否认，却瞥到嘴角还留有巧克力渍的妹妹。
急中生智之际，本想随便搪塞个人，却被旁边的老父亲一语道破。
“叶子，是吧？”
“……”
盛明史换了只手，翻过一页，缓缓又道：
“之前你姑奶奶说你对叶子好，我倒也没多想，只觉得你年纪最大，虽然是小辈，但更像是叶子和九九的哥哥。
你喜欢谁是你的权利，作为父亲的，我不会阻止。
只是叶子年龄小，现在不是时候。”
听到这话，少年心中的大石头落地。
“爸，放心，她高中毕业之前，我不会表白的。”
“那就好，我儿有分寸。”
“爸，姑奶奶……还对您说什么了？”
盛明史的视线顿在最后一段的末尾，迟迟没翻下一页。
“她说，叶子最近改变很大，希望你让叶子奋发上进。”
一听就是敷衍他的假话，盛怀理笑着说：“这不是姑奶奶的原话吧，爸？”
盛明史瞥了眼身侧的儿子，表明自己的看法。
“记住，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要谈等上了大学好好谈。”
“嗯。”
抱起九九，盛明史走到卧室门前，又对着沙发上的少年叮嘱了句。
“怀理，即使叶子不喜欢你，你也不能断了我们盛柳两家多年的情谊。”
少年的乌睫轻颤了下，视线落到窗外的槐树树冠。
冠头晕着一圈姣白的月光。
无瑕柔美，却又邈远万里。
一如他心尖上的青梅。
他的应诺缈淡。
“我知道，爸。”
-
在沙发上端坐了会儿，盛怀理把茶几上的水杯挨个收拾好，才走进卧室。
下铺的九九正睡得香甜，他拿过床头的纸巾，细细擦着她唇角的巧克力渍，嘴上却无可奈何。
“小馋猫，竟然被爸爸用几块巧克力收买了。”
巧克力渍有些已经干涸，他沾了些热水，使了点巧劲擦拭。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盛衿雾揉了揉两眼，一见是盛怀理，顿时笑弯了眼。
“哥哥！你放学啦？”
盛怀理捏了捏小孩圆嘟嘟的脸蛋，平日凌厉的剑眉此刻也耷拉下来。
“想吃巧克力，哥哥给你买，爸爸一天都诓你。”
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盛衿雾怯怯地把小脑袋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对杏眼觑了眼说话人。
“对不起，哥哥……九九再也不会把哥哥的秘密给爸爸说了。”
盛怀理抚着小孩的头顶，温言温语道：
“九九小猪，如果再对别人提‘化石姑娘’这四个字，哥哥就只给叶子买好吃的，你就只有看的份儿。”
盛衿雾轻轻抓住少年的小拇指，软糯糯地道歉。
“不要……哥哥，九九知道错了，以后爸爸给我一百块巧克力，我也绝对不对他说。”
盛怀理心下放软，起身调低了台灯亮度，把沾有糖渍的纸巾收拾好。
“不止爸爸，除了哥哥以外，谁向你打听我的秘密，都不能告诉他们，知道了吗？”
“嗯！”
他转身，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添了四字：“包括叶子。”
“啊？”
“这是我和九九的专属秘密。”
盛怀理伸出错愕小孩的小拇指。
“如果九九答应，以后想吃什么，想到哪里玩，哥哥都会陪九九。”
盛衿雾随即笑眼弯弯，把压在枕头下的糖纸放在说话人的手心。
“九九答应哥哥！”
啧，上交罪证了。
盛怀理看着手心亮晶晶的荧白，怔怔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