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心

    半个时辰后。

    一辆马车在南府大门外停下。

    望眼欲穿的苏少尘跟只花蝴蝶似的飞扑上去。

    “公主——”

    不等他挨近,便被公主的潜龙卫拔刀拦了下来。

    公主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在这?”

    苏少尘:“公主在哪,我自然在哪!”

    李知樾将帘子放下,没好气道:“将苏二给我拦着,再给南将军牵一匹马,我们走。”

    南宁用略带同情的目光在苏少尘身上扫了一眼,旋即接过公主府侍从递来的缰绳,在少年的鬼哭狼嚎中翻身上了马,跟随公主的马车走远。

    待到一行人出了城东的春明门,不多久苏少尘便驾着一匹马追了上来。

    公主面上虽然不悦,但终归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让苏少尘跟在队伍后头,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苏少尘嘴上不得闲,见公主府上的潜龙卫与侍从都不理他,软磨硬泡才将与公主并行的南宁扯到了队伍的后头来。

    南宁看了他一眼:“拉我过来做什么?”

    苏少尘唉声叹气:“我一个人在后面太无聊,十分思念我的南兄。”

    南宁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马就要往前走。

    “欸!”苏少尘立马改口,“小爷就是不想你比我离公主更近些。”

    “……”

    南宁似乎也被这个理由说服,没再将人丢下。

    听闻京中的世家公子对公主避之不及,唯独苏少尘整日死皮赖脸追着公主到处跑。

    苏少尘虽如公主说的那般脑子不算好使,但对公主应当是真心喜欢的。

    而她一介女子,又不可能真的与公主成婚,何必插足二人之间。

    南宁默了一会儿,问他:“京中几乎人人都知你对公主痴心一片,那你究竟喜欢公主什么?”

    公主无论是身份还是性格,让寻常人确实难以接近。

    但苏少尘既能如此死心塌地,想来是在公主身上发现了其他未被人察觉的过人之处吧?

    南宁有些好奇。

    苏少尘想也不想,答道:“漂亮!”

    南宁沉默许久,也没等到苏少尘再补充什么,纳闷地转头去看他:“没别的了?”

    苏少尘不解:“漂亮就够了呀!”

    “……”

    “这长安城的第一美人非公主莫属。”他挠了挠头发,傻笑道,“我从未见过比公主还漂亮的姑娘!”

    南宁一时失语。

    过了半晌才缓过神。

    “你与公主之间就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南宁不懂世间的男女之情,单凭猜想也觉得这件事总需要一个契机。

    少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老实回答:“没有。”

    “自从与公主相识后。”苏少尘掰着手指,“我每日就是去找公主,然后被骂;再去找公主,然后又被骂……”

    他信誓旦旦,“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南宁皮笑肉不笑:“……你倒挺坚持不懈的。”

    苏少尘咧嘴傻笑:“那是!我对公主心意日月可鉴!”

    “……”

    少年说话时,刻意提高了声音。

    下一刻,李知樾“唰”地掀开侧窗的帘帐,探出了脑袋,一副被他恶心到不行的模样,怒气冲冲地喊。

    “苏二!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公主命潜龙卫将你乱棍打下山去!”

    苏少尘立马住了口。

    南宁瞧着公主面上的怒容,心中不免长叹一声。

    这个苏少尘实在太招人烦,公主竟能忍他那么久,最多也只是骂他几句,也没将他如何。

    公主的脾气……

    真好。

    -

    自从在苏少尘那得到答案后,南宁心里默默将人移出了公主未来郎婿人选的行列。

    她暗自下定决心。

    哪怕自己与公主解了婚约,也千万不能让苏少尘有机可乘。

    公主是个好人,万万不可找一个像苏少尘这般只会看女子相貌的肤浅之人做驸马。

    南宁的思绪有些飘远。

    若要配得上公主,一来出身必然得显赫,二来秉文兼武,第三也要与公主性格相契……

    公主不喜欢矮子,那身量样貌也得出众。

    南宁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全大周会有这么一号人。

    若是有,这桩婚事恐怕也不会落在她头上了。

    南宁在心中默叹,公主身份尊贵、家财万贯,样貌也是万里挑一。

    这世间应当没有哪位男子能配得上公主。

    -

    东岭山距长安城不远,只是道元天师所居之处太过荒僻,山路崎岖,车马不便。

    公主点了两名亲卫随同,又让其他人在原地等候,踏上了山间小路。

    很快,几人便寻到了一处竹林小院。

    安全起见,南宁主动走到了最前方探路,苏少尘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来。

    苏少尘瞧她在院门口磨蹭,不知到底在观察些什么,径直从她身前走过推门而入。

    “不就是山里的一个破院子,那么紧张干什么?”

    少年叉腰高喊:“喂!”

    “有没有人啊——”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小院空无一人,也没有生活所需之物。

    只是院外落叶满地,可院子里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南宁顺手摸了把手边的桌台。

    连一点灰都没。

    苏少尘好奇地东张西望:“莫不是那哥老道算到公主要来,提前跑了?”

    李知樾黑着脸:“闭嘴。”

    紧接着几人又在主屋的案几上寻到了一封信与两根竹签。

    苏少尘好奇不已,刚伸出手就被南宁半路截胡,转而交给了公主。

    少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李知樾打开信封。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九月廿八,青田酒成,宜访友。

    恕道元不能相迎。

    因果注定,取签解之。

    南宁的目光落在了公主手中的两根竹签上。

    “道元天师的意思应当是让我们自取一签,签上会有此次求卦的答案。”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算卦的。”苏少尘摸了摸下巴,“那老道留了两根签,难不成也算到今日小爷也来算卦?”

    少年立马提了兴致:“那我先选!”

    李知樾不想和傻子计较,将竹签放回台面:“随便你。”

    公主不许他伸手去碰竹签,少年便撅着大腚趴在台子上看,看着架势似乎势必要为自己与公主选出一个“金玉良缘”来。

    李知樾等到不耐烦,伸腿踢了他一脚。

    “选好了没?”

    “等一下!”苏少尘捂着屁股,目光不住在两根竹签之间徘徊。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相比于苏少尘的神经兮兮。

    一旁的李知樾与南宁二人倒显得淡然许多。

    这位道元真人既然能算出他们今日到访,应当也不是什么下九流的江湖骗子。

    都到这份上了,想来是不会将两个女子(男子)凑成一对吧?

    最后李知樾与苏少尘各取了一签,转而又朝山下走去。

    苏少尘跟得到什么宝贝似的,稀罕到不行,隔三岔五地就去看手中竹签有何变化。

    不一会儿,天空突然飘起了细微到几乎快要瞧不清点滴的小雨。

    公主随身侍从赶忙为其撑伞,就在这时,苏少尘忽然大喊一声:“签上有字了。”

    李知樾拿出竹签,并未发现什么变化,转而又将它放在雨中。

    很快细密的雨珠将手中竹签打湿,字迹也随之逐渐显露了出来。

    南宁原本也想凑近去瞧,可又觉得自己以男儿身示众,忽然靠近公主不太礼貌,便耐心守在原地,观察公主的神情变化。

    可看着公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南宁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一旁对着竹签上几个字干瞪眼的苏少尘,突然抱头崩溃哀嚎:“不可能!肯定是算错了!”

    南宁旋即将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那根竹签上。

    ——冒雨衔泥欲作垒。

    不正是在说他一厢情愿,白费功夫吗?

    少年强压下心中不满,勉强整理好心态,转而去问一旁的李知樾:

    “姌姌,你那根签子上写了什么?”

    只要南宁那小子也与公主无缘,他倒是勉强能接受。

    见苏少尘要凑上来,公主迅速将手中竹签藏入袖中,警告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公主这般反应,显然得到的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苏少尘彻底崩溃,将手里题着几个字的竹签丢在地上猛踩几脚,耍起了无赖:“假的!肯定是刚才我拿错了,公主手上那根才是刚刚我要拿的!”

    南宁也有些凌乱了。

    方才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觉得公主金枝玉叶,世间定是没有男子可以与之相配。

    但也不至于将同为女子身的自己配给公主吧?

    南宁看了看鬼哭狼嚎的苏少尘,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公主,陷入了沉默。

    她好像能够理解道元真人为何不早不晚,偏偏今日去访友了。

    若他在场,恐怕是要被这两位祖宗折腾得够呛。

    -

    回去的路上,三人谁也不痛快。

    尤其是李知樾,脸色如同乌云压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战而栗的阴沉气息。

    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爆发。

    南宁不敢想象,若是这个节骨眼谁不慎惹到了公主,下场究竟会有多惨烈。

    这回苏少尘倒也学乖了不少,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老老实实缩着脑袋,跟在身后当鹌鹑。

    等到他们回到了山道口。

    李知樾径自走入车厢内,头也不回,语气生冷道:“二位自便,本公主就先走了。”

    话落,便立马喊人赶车离开。

    只留下南宁与苏少尘在原地面面相觑。

    等到公主一走,苏少尘的嘴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扯着她的袖子就开始痛心控诉:“你知不知道我都和公主表明心意多少回了?”

    “知不知道我被公主拒绝多少回了?”

    “知不知道公主府门口那块不让我进去的牌子是哪年哪月哪日立的……”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少年嚎啕:“我对公主心意日月昭昭,天地可鉴!你怎么能和我抢公主?!”

    “……”

    她也不想。

    南宁堵上一只耳朵,含糊不清道:“可能是道元天师哪里弄错了吧。”

    “一定是他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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