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净涵想，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在等候室坐下，宽大简约的室内，白色的镂空座椅，浅色的圆桌，好像是在呼应他此刻的心境。
——空茫，无所依凭。
照理来说能够解脱也是好事，可心中为何无端惴惴？
“你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吗？”李泉的声音似乎响在耳边。
“上面出了问题？”
“你虽然很抢手，但远不至于到那个地步，”李泉说，“我听说是有人从中阻挠。”
师净涵疑惑：“按理说我走之后，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件好事，为什么会有人阻挠？”
“不是暮色的人！”
还能是谁？
师净涵低头沉思，李泉问他：“你是不是得罪过徐总？”
“徐有天？”
“是。”
师净涵认真回忆，脑海中好像闪过一些画面：“我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他。”
“真没有？”
“这件事是徐有天在背后阻拦？”师净涵反问。
“我了解到的信息是这样，我认为或许你可以从他身上入手。”
师净涵琢磨片刻：“这个人很神秘，我实在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李泉反问。
师净涵记起最近一次同徐有天的见面，应该是在医院。
那时他陪同受伤的洛樱桃看病、拍片，因为当时比较晚，再加上人比较多，本来以为当天无望，却在遇到徐有天之后，事情顺利解决。
徐有天问：“谈恋爱了？”
他回答：“只是朋友。“”
徐有天笑说：“你不用担心！说起来，女人应该会很喜欢你，毕竟无数次上战场实践过，经验丰富。”
师净涵沉默。
徐有天提出帮他搞定医院的事情，没等他拒绝，徐有天已经办妥。
他说：“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师净涵却用工作忙没时间搪塞，最后隐约提出自己可能不久就会离职的想法。
徐头天仍是微笑：“这是要退隐江湖？”
师净涵面对挑衅的话，只能装作没听见。
徐有天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临走的时候，猝不及防在师净涵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师净涵起身把窗户打开，又回到座椅上，垂下头，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等窗外漫过一道身影，他赶忙起身，追出门。
“徐总留步！”
前方一身正装的男人站住，回头，见是师净涵，眉间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换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稀客啊！”
师净涵走到旁边，躬身说：“徐总好！”
“嗯。”徐有天淡淡应声。
“冒昧问一句，徐总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找我有事？”
“是，我有个小忙想请徐总......”
“稍等——”
徐有天走到一旁，拿起震动的电话，说：“你到了？我在电梯口等你！”
徐有天走到拐角的电梯旁，很快传来一声电梯开门的响动，却没有见人出来。
师净涵隐约可见一个人的侧脸，有些眼熟，一时间没看清楚是谁。
再回身，徐有天已经朝他走来。
“对了，你刚才说......”
“我是不是打扰到徐总了？”
“你现在才知道？”
师净涵诚恳道：“十分抱歉，徐总！”
徐有天盯着他弯身而下，那一片圆润整洁的后脑勺，让他眯起眼睛。
“我还有事！”徐有天转身离开。
师净涵想，也罢，过后再找个机会。
不想，徐有天的声音再次传来，只见他背对着他，停下脚步。
“我预约了休闲服务，或许你可以在路上跟我说。”
师净涵看他，心中瞬间凌乱起来。
徐有天大步离开，师净涵在电梯合上的瞬间，奔了进去。
徐有天拿眼尾一扫，又直视前方，好像旁边的人压根就不存在。
出了慕色，早已有轿车等在外面。
有人下车迎接，帮徐有天开门。
弯腰的刹那，徐有天看了一眼师净涵，后者不声不响跟进了后座，正好就在徐有天旁边，中间隔着一人的座位。
他本想找个机会问一问到底要去哪里，真的只是去放松这么简单？
可徐有天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
师净涵只能闭嘴，眼睛看着左手一侧的窗外。
汽车发动，很快驰骋而去。
在那灰暗的身影后面，是一个女人充满疑惑、震惊、不敢置信、甚至是有些心痛的复杂目光。
师净涵不是笨蛋，他自然知道徐有天在想什么。
既然跟来了，倒不如一次性解决。
果然，车子开到酒店。
让师净涵惊讶的是，这只是个普通的酒店，和徐有天这样的身份绝对不搭。
然而转念一想，师净涵瞬间明白过来。
此时徐有天睁开眼睛，从内衬的口袋掏出一张卡包。
“你先进去！”
“徐总......”
徐有天把手收回去：“我不喜欢强迫别人！”
师净涵立马接过卡：“徐总，我先上去等您！”
徐有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缓缓抹平。
洛樱桃本不想来。
可种种画面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最终还是招了一辆出租车，紧随其后。
此刻，她站在酒店大厅，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往前迈出一步。
或许是踯躅太久，她的反常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女士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洛樱桃盯着地板上反射的光点，神思不在。
“女士？”
保安加大声量，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快。
樱桃回神：“我是来住酒店的——刚才在想工作的事！”
保安点点头，离开的时候，眼神中仍是带犹疑和打量。
走到前台，樱桃默然问道：“你好，我们是不是只定了一晚啊？”
前台有点懵，便问：“女士您好，您贵姓，帮您查一下。”
“师净涵，师父的师！”
“好的，稍等！”
前台很快调出记录，或许是被樱桃自然的神色牵着，完全忘记系统显示的是男性。
“女士你好，请问你需要续住吗？”
“是的。”
“好的，这边给您核对一下，8801号......”
“慢着！”樱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你再帮我开一间吧，8802或者8813有吗？”
“8813已经入住了，8802可以吗？”
“可以！”
前台把房卡交给她，这时才猛然想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女士，您和师先生......”
“我们是男女朋友。”
“那刚才......”
洛樱桃不耐烦：“我们只住一晚，这间房是给朋友开的，有问题吗？”
前台立马赔笑：“真是不好意思！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祝您住的舒心愉悦！”
樱桃把墨镜一戴，迅疾离去。
等她进到8802，心脏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倒不是因为刚才对前台甩的小手段，而是因为一墙之隔的地方，是她费尽苦心纠缠了这么久的人。
她想过很多关于他的工作，可是那则视频却敲碎了她的幻想。
洛樱桃自诩潇洒，但是在人性面前，她甚至可以称上一句“单纯”！
多么可笑。
她忽然记起很多事情来，比如他每次若有似无表现出的对亲密接触的排斥，比如他背后奇奇怪怪的伤痕，比如他轻易就能让自己陷入天堂般快乐的手段......
诸多种种，竟是他多年“苦心孤诣”的结果！
他曾说，我不是一个好人。
此刻，樱桃才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在他面前那样放肆、那样花枝招展、那样渴求，最终是否都会被当成一场小丑的闹剧？
毕竟他实践过那样多，有无数人甘拜下风。
洛樱桃枯坐在墙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视频把一切呈现的淋漓尽致，昭昭如斯，自己到底还想追求什么结果？
她一咕噜坐起，正要离开，这时听见很大一声叱骂。
“跪下来！”
“聋了吗？”粗犷的喊声再一次重复，“我让你跪下了！”
明明隔音很好，可樱桃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脚步也被这声音拖住，变得黏腻，好像走不动路了。
隔壁，师净涵喉头滚动，不得不依言蹲下。
“解开！”徐有天沉然开口。
“徐总，我......”
“刚才你说的很清楚了，不必再重复一遍。”
“可您不是已经答应了？”
“是——不过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回。你想离开，可以，我愿意帮你，暮色那里我会处理。但是，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没道理做亏本买卖！”
师净涵微微偏过头。
徐有天见他这样磨蹭，立马抬脚踹过去。
他早已脱了鞋，只剩下一双黑色袜子，但力道十足，是以师净涵重重跌在地上。
徐有天居高临下，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去的。
“你果然爱上那个女人了。”
师净涵爬起来。
“怎么，钱赚够了，想从良了？”
“徐总，还请您高抬贵手。”
徐有天像是没有听见：“师净涵，你以为你很高贵是不是？觉着自己被各种有钱的男人、富婆追着抢着，开始摆谱了？”
师净涵看向他：“是，我是想从这种生活中摆脱出来。但是徐总，我何来摆谱一说？便是此前......我只是听过您的大名，从来没有跟您有过交集，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医院。”
“你在跟我装傻？”徐有天咬着牙拍打他的脸，“我问过好几次，你师净涵可真是一夜难求啊！如果说一次两次是分身乏术，但是四次五次，是不是可以看做是对我的蔑视呢？”
师净涵实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每一次都有专门人员联系他，吩咐具体的时间地点，客人的好恶等等。
可是徐有天的信息，他从未听说过。
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做了手脚？
师净涵悲哀地想，不管怎样，现在好像都不重要了。
徐有天坐到床尾，盯着地上的师净涵。
“你想离开，很简单！”
师净涵抬眼。
“今天你让我舒服了，我保你顺顺利利离开。”
师净涵看向他。
“我徐有天说话算话，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
师净涵垂下目光。
徐有天蹙眉道：“爬过来！”
师净涵低着头，缓缓蠕动。
“抬起头！”
师净涵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冰霜，有种赴死的错觉。
窗外，夕阳逐渐被夜色吞没。
霓虹灯亮起，整个世界在光影中陷入醉生梦死的幻境......
离开酒店之时，整个城市完全沉浸在夜色中。
师净涵下了酒店台阶。
他抬起头，闭上眼睛，夜风拂过他的脸。
突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久，又慢慢地呼出来。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在黑色幕布之上的璀璨。
这璀璨是否可以看成是对未来的昭示？
他这样想着，又在心中告诉自己，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
一个喑哑的声音在身后的暗处传来，将他心中所想道出。
师净涵回身，借着酒店门口的灯光，看清人。
惊讶之下，一种破裂声从心底传来。
“你一直在这里？”
“是！”
他靠近，她却后退。
师净涵停住，刚要张口，樱桃首先开口：“你的脸......”
那是新鲜的伤痕。
洛樱桃听说过有很多夫人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对于很多人来说，伤痛、鞭打、折磨对痛苦的，死亡是痛苦的；然而有一些人追求恐怖的边际敢，他们狂欢在痛苦和死亡的边缘。
于灵魂出窍的那一刻，举起湮灭般奔赴天堂的大旗！
樱桃打了个寒颤。
师净涵不自然抬手碰触：“不小心跌倒了！”
洛樱桃苦笑一声。
“樱桃，我想跟你......”
“师净涵，你可以不要说话吗？”
师净涵闭嘴，眼中泛起水光，好像有倾盆大雨随时会他的眼中掉落。
洛樱桃攥紧拳头，似有忍耐。
最终，她走到师净涵身边。
“真难得，你这样一个冷淡的人，原来也会流泪！”
师净涵抬手，想要去碰触她。
洛樱桃一把打开他的手，她用尽所有的力气说出最后一句。
她说：“师净涵，你真让我恶心！”
这样恶狠狠的话，她甚至都没看他，只是把目光放在他的身后。
师净涵的手悬在空中，他往后轻退一步。
樱桃转瞬消失在串流的马路上。
一月之期已到。
他没有给出最终的回答。
师净涵想，已经不需要了！
他们之间的故事，恐怕就这样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