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的震动声响在耳畔。
洛樱桃转了个身，不自觉地伸出手臂搭在额际，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她的手掌折叠出一小片阴影。
那嗡嗡声停了片刻，重新开始响动。
洛樱桃睁开双眼，四肢感受到绵软的温柔。
记忆从凌晨火车站冻人的冷气，呼啸转入温暖的此时此刻，而后掉落在最后混乱一幕中赫然出现的男人身上。
呼吸突然就急促起来。
洛樱桃拿下手臂，一转眼果然看见了站在镜子前那个久违的男人。
师净涵放下电动剃须刀，挤了剃须泡沫均匀涂抹在脸上，他昂起头，小心翼翼地用手动剃须刀轻轻刮着。
同女人要化妆一样，剃须几乎成了男人每日的必要功课。
洛樱桃第一次这样目不转睛的看一个男人刮胡子，稀松平常的事，看在她眼里，师净涵娴熟的动作莫名得虔诚。
不多时，一张清隽的面孔呈现在镜子当中，除却疲惫之外，那张脸好像比上一次医院见他，更增添了几分味道，吸引着她忍不住多看几遍。
明明早就脱离了少年的稚嫩，眼下的他像是经历风霜的树木，孤孑、清杳，便偏偏折射出迷人的魅力。
洛樱桃想到了酒。
封存得越久，出坛的那一刻，滋味就越是醇厚。
“看够了吗？”师净涵接水洗脸，头也不抬地问道。
洛樱桃把被子顺势往头上一盖，假装自己还未醒，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师净涵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躲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他接着转过身，走向厨房，嘴角扬起又落下。
头顶是明媚的阳光，可是他却想到了昨晚，或者说是今日的危急时刻。
如果不是他出现，她或许已经遭遇了不测。
诚然，这件事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是洛樱桃孤身前来，哪怕她并没有说明来意，他也十分肯定她是为了他而来。
幸好！
幸好！
师净涵舒了口气，步履匆忙起来。
另一边，等到洛樱桃耳畔和脸颊的烧红褪去之后，她听到了轻微的叮当声。
她把头露出被子外面，刚想发问，师净涵开口道：“还要继续休息吗？”
洛樱桃下意识地抓住被子边缘，准备像个鸵鸟一样，再次把头藏在被子里，然而视线被角落里放置的物什吸引。
她忘记了躲藏。
那是残留的香灰痕迹，像是特意被人收拾过。
师净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问道：“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什么？”她收回视线，抬起眼睛看向他。
洛樱桃素面朝天，许是因为生病，面上掺杂了几分苍白，清丽得让人有些心疼。
师净涵递过体温计，洛樱桃这才发觉自己的头有些隐隐作痛。
“谢谢。”她说。
洛樱桃把体温计放到腋下，失神似的坐在那里。
“还要睡吗？”
她摇摇头，目光注视着角落的一个地方发呆。
师净涵起身欲走，樱桃忽然问：“那里是不是......”
师净涵转身：“什么？”
樱桃一时语塞，觉得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提这个，回道：“没事了。”
师净涵目光一转，也不知道有没有觉察出什么，只吩咐说：“你先休息，我稍后就来。”
洛樱桃缓缓躺下，再一次把头蒙在被子里，重重地、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特显丧气的一招，莫名让她好过不少。
她原是蜷缩着的，而后突然两腿一伸，整个人诈尸一般，原地坐起。
露出头的刹那，边上的师净涵微微睁大眼睛，仿佛忍俊不禁，又好似十分惊恐。
洛樱桃想到刚才的洋相估计都被师净涵看了去，便打算破罐子破摔，没料到师净涵很快就恢复如常。
“时间差不多了，我看看退烧没有。”他把温水放到一旁，然后朝洛樱桃伸手。
樱桃看着这只手。
好像又瘦了，她尤记得曾经在这个地方，她是如何疯狂的渴求过师净涵的青睐。
现在才过去多久，竟早已物是人非......
“你在发什么呆？”
“没有，”她飞快否认，“我只是在想一会吃什么。”
洛樱桃把体温计递给师净涵，掀开被子下床。地上摆着一双崭新的粉红色拖鞋，樱桃此时惊觉自己换了一身宽松的男士衬衫，很明显是师净涵的。
她想问些什么，又害怕问些什么，只好低头默默穿鞋。
“还好，烧已经退了。”
“嗯。”
樱桃欲走，师净涵一把拉住她的手：“等等，把药喝了。”
樱桃低头一瞥，那只手转眼又松开了：“我想先刷个牙。”
师净涵先她一步出门：“好，我等你吃饭。”
顿了顿，又回头问：“洗漱地方......”
洛樱桃似有不耐：“我知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话刚说完，这才觉得尴尬，于是马上找补：“你不用等我，你先吃吧。”
未等对方回复，自己先灰溜溜地逃走了。
师净涵似笑未笑，离去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
等洛樱桃调整好思绪进门的时候，师净涵已经坐到餐桌旁吃早餐了。
“快来，我才刚刚动筷。”
“没事，我也没什么胃口。”樱桃随意将头发挽了个髻子，因为没有夹子，只能随便找了一个筷子固定住，鬓处垂下缕缕秀发，微风一吹，就轻轻飘荡起来。
师净涵给她盛了一碗豆浆，用荷花碟装了一点咸菜递到她面前。
“尝一尝，奶奶临去前教了我好久，想来味道应该不会有很大出入。”
洛樱桃一滞，看他一眼，坐下来。看着眼前万分熟悉的餐食，拿着筷子的手一时间怎么也难以动弹。
师净涵以为她不喜欢：“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是，只是好久没吃了，不知道先吃哪一样而已。”
她刚说完，便夹了一筷子咸菜。
这紫龙须的味道还是十分可口，只是她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味道和当时师净涵奶奶做的味道是不是一样了。
洛樱桃为自己的遗忘感到不满。
“味道如何？”
“很棒，和奶奶做的一样。”
师净涵重新坐回去，虽未说话，但神态似乎轻松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樱桃的错觉，就好像师净涵十分在意这一顿早餐是不是合她的心意一样。
为什么呢？
不过是普通的一顿饭而已，他为什么要如此战战兢兢？
“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好。”
师净涵给她夹了一个包子，自顾自地说：“我看你最近瘦得厉害，昨天给你换衣服的时候......”
洛樱桃刚咬了一口包子，听到此话，僵在那里；师净涵盛豆浆的手同他未说完的话一样，也停在空中。
“我是说......”他试图挽回。
“别扯开话题——你昨天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怎么了？”洛樱桃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勾勾地盯着她。
师净涵仿佛没听到，继续装聋作哑。
“师净涵！”
对面那人抬头。
“说话啊！”
师净涵又垂下头：“我去厨房拿个玉米！”
“等等，”洛樱桃难得看他退却，抢先站到他身前，大有一副不罢休的样子，“我问你话呢！”
“你真的想知道？”师净涵淡然开口，声如静湖。
洛樱桃心中打了几声鼓：“当然。”
“好，那我说给你听。”
——我昨天给你脱衣服的时候，你是那样瘦弱，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过得不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的腰那么细，我抱住你的时候，甚至害怕伤到你。
——我用双手比划作量，不过盈盈一握。从前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词，可是当这样的“美好”放在我的面前，我只觉得心疼。
洛樱桃没想到他来真的，真后悔自己不该追着问，现在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师净涵见她要走，便双手扣住她的腕子，站起身来。
二次此刻靠得极近，洛樱桃知道，自己终究是色厉内荏。
“你不是想知道吗？我说给你听了。”
洛樱桃哼声：“便宜都已经占了，还搞什么欲盖弥彰，弄得好像我逼迫着你说话似的。”
“难道不是吗？”
洛樱桃瞪大眼睛：“喂，明明是我吃亏好不好。”
师净涵刚要开口，忽然笑起来，无奈道：“行行行，我是坏蛋，我占你便宜！”
“本来就是。”
“那要不然你还回来？”
“怎么还？”
师净涵想了想：“要不然你也帮我脱一次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