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樱桃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鞋子也是白色的。

    临近中午出门的时候，迎面撞上师净涵。

    昨夜他发消息说，要连夜跑个跨市的订单，估计要忙个通宵。

    洛樱桃只是淡淡回复了一个“好”。

    “我做好了菜，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饭正在电饭煲里煮着，你洗完澡，吃好饭，好好休息。”

    “你要去医院吗？”他问。

    目光低垂，不敢直视。

    “中午和朋友吃个饭。”

    “好。”

    洛樱桃侧身出门。

    她刚要抬脚下楼梯，想了想，回身喊道：“师净涵。”

    师净涵的背影微弯，整个人没了精气神，看上去无比的萧条和落寞。

    身后人猝不及防的一喊，师净涵不经意回头：“怎么了？”

    看着他乌黑的眼圈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洛樱桃感到一阵心痛。

    “没什么，”她笑着摇摇头，“好好休息。”

    “嗯，你注意安全。”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对话，洛樱桃却一瞬间充满了勇气。

    今天是无比平凡的一天，又是无比重要的一天。

    今天是周国民排异最剧烈的时候，生死攸关。

    今天是她和李泉见面的日子，是不是鸿门宴，谁也不知道。

    洛樱桃突然生出一种远行的味道，在心底不知名的深处，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为了洛红玉。

    为了师净涵。

    更是为了她自己。

    洛樱桃给周坤发了条消息：“想吃你做的麻辣小龙虾了。”

    她张张嘴巴，突然开始怀念起来。

    到了餐厅，李泉已经到了。

    洛樱桃坐下，笑着说：“我来迟了？”

    “不，是我到的太早。”

    “这么迫不及待想看我的笑话？”

    李泉望着她，真的面对面坐下来，他反倒有些不适应电话中的刀风剑语：“先喝杯水。”

    李泉推给她一杯水，见她抿了一口，刚要说些客套话，对面冷不丁问道：“视频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我......”

    “你就说是不是？”

    “......是。”

    洛樱桃拍拍手：“很好，我——不，应该说是我们，在你这里跌倒了两次——李泉，你确实很厉害。”

    李泉并不受用，看着樱桃居高临下的气势，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的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漠视，让他心中残存的“善念”消失不见。

    “师净涵......是不是王总？”她问的没头没尾，李泉却立马知道她在说什么。

    “跟王总有关，但不是他。”

    听到这，洛樱桃更觉难受。

    李泉干脆不再遮掩，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

    “你知道吗，我现在才发现你根本不像你妈妈。洛阿姨年纪这么大了，仍然是风韵犹存，竟然能让人心心念念这么久。最关键的事，洛阿姨脾气好，是个能干大事的。我想，你后爸这件事，如果不是她，还真不一定能成。”

    “我们说的是师净涵，跟她无关。”

    “谁说跟她无关？”李泉讶异道。

    洛樱桃不愿深想，可很多东西自动串联在一起。

    洛红玉和师净涵背后的，竟是同一人？

    洛红玉说过，那个人是江立康，那么......

    “师净涵的事，背后是江立康？”

    李泉笑着说：“你倒是聪明。”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混乱关系？

    洛樱桃只觉得无力和恶心，却说不上来这样的情绪到底矛头向谁。

    从李泉的口述中，洛樱桃知晓了原委。

    师净涵何尝不知道一旦向王总开口，结果会是怎样。可是面对周国民急不可待的病情，面对洛红玉悲哀无助的求助，面对洛樱桃彷徨寡欢的面孔，他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

    王总是做医疗相关的，然而他生意上面临巨大危机，如果没有政府机构部门极有权利的人搭把手，他不可能全身而退。于是，面对师净涵的求助，他不管能不能办成，都只能接下，师净涵便是他送给江立康的礼物。

    江立康上位已久，体制内如此高位之人，癖好也往往不同常人。

    比之企业中的大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净涵就这样被送到了江立康身边。

    那个晚上，比此前所有的黑暗加起来还要可怕。

    江立康何尝不知道他不情愿？

    但是，癫狂的、极致的、病态的嗜好，往往会违逆常人的喜好。

    于是，师净涵在他面前，变成了笑脸迎人的，变成了“身体力行”的，变成了“有心有力”的，变成了“急不可盼”的......

    总而言之，哪怕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要在行动上、表现上、面孔上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愿意来。

    洛樱桃想起视频中那样一张矛盾的脸和情绪。

    李泉的话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她朦朦胧胧听到李泉说：“对了，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此时，正好服务员呈上牛排，那五分熟的牛排还带着血丝，十分红润。

    李泉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袋子，推过去：“打开看看吧，你会感谢我的！”

    洛樱桃接过来，并未打开。

    她盯着牛排，那银色的刀具泛着光，微微有些晃眼。

    李泉冲她笑了一声，然后起身，朝着她身后招手：“这里！”

    然而，洛樱桃像是失聪的人，周遭只剩下嗡嗡声。

    她好像变成一只白色的鬼魅，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速度这样快。

    鬼魅操起手边的刀具，一个步子冲到李泉跟前。他还没有来得及坐下，银色的刀子已经整个没入李泉的身体。

    鲜血顺着刀具渗出，比牛排还要鲜艳。

    惊叫四起，人们慌乱逃窜。

    “救命啊！”

    “杀人了！”

    此起彼伏的呼喊。

    洛樱桃飞快转身，冲着身后惊诧的男子急奔而去。

    江立康被倒下的椅子拦住去路，洛樱桃的行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矫捷。

    行云流水似的，她的刀已经扎进了江立康的股沟处。

    所有人都往外冲。

    一时间，洛樱桃周身竟然空出一大片地方。

    拥挤的大门处，却有两道身影逆流而上。

    师净涵和周坤在人流中浮浮沉沉，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路，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怎么也没法靠近。

    洛樱桃力气泄尽，溺水般躺在地上。

    她的脸被头顶的光一照，橙灿灿一片，呼应着桌上的牛皮纸袋。

    洛樱桃不会知道，那牛皮纸袋里放着的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更不会知道，远在医院的周国民心跳骤停，最终彻底沉睡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所有的希望灰飞烟灭。

    所有的期盼终究成空。

    巨大而空虚的生活尽头，安放着无尽轮回的苦难和周折。

    暮色坠落又侵覆盖，人们在欢呼中高歌，在憧憬中失望，在纷繁的世界里苟延残喘。

    洛樱桃想，终究是结束了，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