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甄帅立刻摆出大方得体的姿态，微点了下头。
他拿出平时在广播站读新闻的架势，音色和音调自觉调整。
“肯定有很多人对我感到陌生，不过我的名字非常好记，应该也有很多人在不经意间就叫过，我叫甄帅。”
自信而坚定的声音抵达教室的每个角落，即使是脸上修饰过的笑容配合着独特的嗓音也让人觉得相得益彰。
介于少年与成熟之间的嗓音，正经起来全然没了刚才痞气，之前的调笑，慵懒和不正经荡然无存。
张俊宇竟生出这俩不是一个人的想法，但抬头看到台上气场全开，讲话，微笑，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有的人，与刚才歪着头要选票的分明是同一张脸。
她心中的惊讶，难解，汇聚成一个结果——这个人太能装了。
“我对语文这门科目从小就非常热爱，多次担任语文课代表并且获得过市里作文竞赛一等奖，对于语文学习也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方法……”
甄帅一本正经的在讲台上瞎扯，讲着糅合了自己和东拼西凑来的经历。
那张全方位都无可挑剔的脸，加上他有意让自己显得正气可靠，即使身上的衣服跟他塑造的形象南辕北辙，依然能给人一种阳光明媚的感觉，迷惑性非常强。
见台下人对他夸大的事实毫无疑问，还有人向他投来佩服的目光，甄帅讲话更加放肆，甚至向全班画大饼。
“如果我有幸得到了大多数同学的支持，成功当上语文课代表。一定会竭力帮助咱们班的同学，我把我十几年来学习的经验倾囊相授，知无不言。相信在咱们全班的努力下，语文成绩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张俊宇听着忍不住哼笑一声。
一个四百多分的人在满座皆是六百以上的教室扬言要传授自己的学习方法？
甄帅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心惊了一下，感觉鼻子长了不少。
但说都说了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只要自己保持自信和微笑总没错。
一大桶励志鸡汤把班里的人都淋蒙了，甄帅说完最后一句，班里响起掌声轰鸣。
王朕嘴角虽然带着笑意，但微微蹙起的眉宇似乎并不相信甄帅的话，他随意跟着大家拍了几下手。
“行了。”他止住经久不息的掌声，“举手投票吧大家。”
甄帅的心不自觉地提起，他希望能当上课代表，不仅是对自己的肯定和压力，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告诉他妈妈：
看，你儿子就是这么厉害，在竞争无比激烈的重点班都能有个职位，以后就别再偷偷摸摸监视我啦。
当他看见几十双手高举在半空中，心慢慢落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诚挚。
站在台上能很好地看到每一个人的动作，视线在班里环顾一圈，落在了角落里。
张俊宇趴在桌上，左胳膊支在几本摞起来的书上，小臂直直立起，手掌随意地微蜷。
她歪着头抵在臂弯里，盯着练习题，右手的笔不时地转两下。
在手臂林立的教室，不起眼的角落，女孩慵懒地举着手，眼里只有练习题的样子好像隔绝了周围所有，独立存在于自己的小空间。
她似乎，不在乎自己这一票。
不过这在甄帅眼里不重要，能举手说明内心是认可自己的。
他不禁得意起来，刚才还说什么票数作假，良心过得去吗，现在不还是举手了，怎么还口是心非呢。
“一共三十一票。”王朕数完票数开口。
甄帅诚恳地鞠了一躬，台下又响起掌声。
随着掌声的响起和落下，张俊宇的手放下，随意地耷拉在书堆上。
她从未抬起头。
学习挺认真啊。
甄帅对这种不问世事的学霸一向没什么好感，统统把他们打成假清高。
“下一个，林小喜是吧。”
王朕侧着头看向中间的女孩，示意她开始。
编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听见她的名字立刻露出小酒窝，“啊！是。”
“大家好呀，也没什么好介绍的，咱们班大部分人都认识我，毕竟我高一当了一年的语文课代表嘛……”
接下来的演讲没什么新意，无非又是什么高一时候的经验，获得的奖项，自己跟老师同学相处的怎么样……这些他都听腻了。
于是他开始无所事事地打量起这个班级。
整个班算上他这个加塞来的才五十一个，跟高一的人数简直没法比。
一样大的班级，普通班比重点班能多出二三十个人来，挤得人根本没地方下脚。
甄帅直直地盯在后方墙面上的标语，毫不掩饰地走神。
学校前几年才开始分AB段，听说因为有一年本科上线率断崖式下跌，校长引咎辞职。
新上任的校长，在学校大刀阔斧的改革学校制度，每个年级分为A段和B段，双方对应的班级相互比拼，还会对老师，班级进行各种考核。
虽说实际没什么，但对老师特别是班主任来说，每次考试的赢和输就是莫大的荣誉和羞耻，是面子的问题。
对普通学生来说学校改成什么样都没什么影响。但学校这几年出手阔绰好似暴发户，每次考试获胜班级的老师和成绩好的学生会得到丰厚的奖金。
所以每个班级都某牟足了劲儿跟对面争。
特别是金字塔式教育制度下，A00和B00两个班，最优秀的老师教人数最少的班级，成绩顶尖的同学集中都在了这里。
不过，这些跟他的关系都不大。
他应该……
一脚先踏上妈妈为自己铺的路，好好上完这一年。
然后，听天由命。
“啪！啪啪啪……”
班级忽然响起掌声，震得甄帅一怔，思绪恍然之间回到了原点。
王朕抬手，简言意骇，“投票。”
有人还在斟酌，有人毫不犹豫的举起，其中就有，张俊宇。
甄帅死死盯着张俊宇机械一般抬起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真想过去把她摇晃清醒。
他不禁腹诽，干嘛呢？你刚才根本没听好吗，举什么手啊？！
但转念一想，她俩高一是同班同学，又都是班里的班干部，应该关系不错，所以…
张俊宇在他心目中公平公正的形象暗淡了些。
“一共是……”王朕开口，被一名同学抢先。
“三十一票！跟刚才的一样。”
“等最后一个说完，再安排下一轮。下一个，刘白。”王朕让最后一个同学开始。
甄帅像个立牌一样站在讲台，有些怀念小角落里的座位。
台上的在竞选站得笔直。
台下的人，认真听的，读书做题的，偶尔抬头看一下的，这么多人安静又祥和。
演讲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班级，却又时不时被隔壁老师戴的扩音器音量给压下去，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你起我落，抑扬顿挫，像是在班里奏了一曲交响乐。
不大会儿，演讲结束。
“啪啪！”王朕举手拍了两下，下边的同学仰起头也跟着拍了两下。
这次的票数明显比前两轮低，甄帅在班里巡视一圈，视线到张俊宇那里顿住。
没事吧你！张俊宇。
角落里的人举手举的胳膊都酸了，揉了揉胳膊，继续看书。
“二十三票。”王朕下达最后的结果。
张俊宇这才如释重负地放下胳膊，调整了下坐姿。
行啊！行，端水大师是吧。真是一眼都不看，一票都不落。
甄帅没由来的烦躁，自以为张俊宇答应了他的请求，没想到，她谁都投上一票，让他之前那点沾沾自喜显得自作多情。
张俊宇在他心目中清高学霸的形象彻底崩塌，光辉不再。
“甄帅，林小喜，你们俩再开始一轮。”王朕命令道。
女孩先开始。
显然，上一轮说太多，现在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能让同学觉得有诚意。
一大段话说完，就差把家庭成员学历抖出来了。
投票开始。
二十五票。
甄帅对端水大师的水平自认为了如指掌，不论是谁演讲，都会投上一票。
想着自己的这一票也是稳妥的，于是开口，刚讲到自己会如何尊师敬友，突然台下一个一直仰着头看他，时而若有所思的小团脸男生打断他，“甄帅……”
甄帅停了下来看向他。
“我之前好像在学校通报栏里看见过你的名字。”
此话一出，全班同学被这声音吸引，看了过来。
“而且不止一次……”
“咳……咳！”旁边戴眼镜的同桌掩饰性的咳了两声，侧头斜了眼他。
男生不懂掩饰，委屈地发出声音表达自己很想说什么却不得不闭嘴，“嗯……哦。”
甄帅回想，学校通报栏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多都是……
“奥～你高一是不是打群架被处分，而且还被停课一个月。”
此话一出，全班哗然。
“打群架？！”
“啊！我知道，高一下学期在驿站后边的小树林那次。”
“那次好像挺严重的……”
“好多人参加，二三十个吧，十二人被停课，好像还有人受伤进医院了。”
“啊？啊？啊？什么事啊？什么瓜？”
“你竟然不知道，我还存了有人向表白墙投稿的照片呢。”
“当时广播站连续通报了一个星期。”
“那刚才还装模作样的在这装好学生。”
“就是，我刚才就觉得他装，假惺惺的。”
“一个走后门进来的，还真把他当成什么好苗子了。”
原本沉闷的班级瞬间被引爆，连先前不愿意参加投票的学生都抬起头，复杂的目光好像要穿过他的身体将人看透。
“我……”甄帅感觉自己正被台下的目光和言语凌迟，班里控制不住的哄乱，他张了张嘴，一些话确实没办法反驳。
“行啦！”
王朕皱眉大吼一声，镇住嘈杂的声音，顿了两秒说：“等他演讲完投票决定。”
接着转头看向甄帅，“还要说吗？”
看着逐渐平息的班级，甄帅努力整理好思维，“我想……”
他的声音镇定下来，“先解释一下打架的事。”
班里的同学都静静地看着他，这是上台演讲以来，抬头人数最多的一次。
“首先，参与那次打架的人数一共是二十三个，并没有人受伤进医院，全程打架受伤最严重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
“整个事件虽然与我有关，但我不是那次打架的发起者。”
“那天晚上，我原本是去书店帮同学搬试卷……”
在路上走着，突然从后边窜出六七个男生，将他两边围起来。
身侧体型高壮的刺头男一手搭在甄帅的肩膀上，“哟，这不是，甄哥吗？好巧啊。”
甄帅双手抄兜，冷着脸没搭话，继续往前走。
“大英雄走什么，不跟咱哥几个叙叙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