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帅抬眸示意旁边的科室，“她在里边检查腿。”
“她的腿怎么伤的，你好好跟我说。”
“是我摔倒了，她扶我起来……我不小心，把她也拽倒了，就摔到了腿。”
王朕冷峻着脸，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你，多大了甄帅，摔倒了自己起不来啊？非要别人扶你，你看现在弄的。我给她家里人打电话了，马上就到，等人家来了，好好道歉，态度诚恳点。”
甄帅低头，“知道了。”
这时，科室里走出一位医生。
“哪位是……”他看了眼手里的病单，“张俊宇的家属？”
“我是她班主任。”王朕急忙上前。
甄帅在旁边附和着点头。
“哦，这个学生是左腿的小腿骨轻微骨裂。”医生拿着x光片给他们看，“没有明显位移，建议打石膏或者夹板固定。”
“好好，我们先进去看看她。”说着王老师就要进去。
医生急忙拦下，“你们谁先去交钱。”
“我去。”甄帅转身去缴费。
……
打石膏没怎么样，但被甄帅一直盯着她那条打石膏的腿，张俊宇再怎么淡定也被盯得发毛。
她安慰道：“没什么事，医生说只是轻微的骨裂。”
甄帅像是自己伤着了一样，“骨裂啊！”
“轻微的。”
他轻叹一声：“对不起啊，我不该让你拉我，而且你当时还有伤。”
一想到这个他更愧疚了。
张俊宇摇摇头。
“不一定是你……”
她突然顿住，看向甄帅的眼睛里多了个人影。
注意到她的目光，甄帅回头看，门口站了个女人。
很瘦，神情淡淡，眼睛低垂，好似抬不起来眼皮，脸上木讷，没有一点紧张的色彩。
甄帅打量一圈，仍能看出，她精神起来，绝对是个美人。
“妈妈。”张俊宇轻轻唤了一声。
女人稍点头应下，往里走，步伐很慢，也不看旁人，径直走到张俊宇旁边。
待她走到身旁看向自己的腿，张俊宇握住她的手，“我没事，轻微骨裂，不严重。”
“那个，您是张俊宇的妈妈是吧，我是她班主任，她出了意外，作为班主任，我难逃辞咎，真是很抱歉。”
班主任把事往自己身上揽，甄帅急着解释道：“对不起阿姨，是我不小心让她受了伤，我的错。”
说话的全程，她只蜻蜓点水般往两人身上瞟了眼。
直到几个人出了医院，走到路边，甄帅还在表达歉意。
汽车扬长而去，甄帅注视着车消失在拐角。
王老师不知从哪儿弄来瓶水递给他，“喝点水吧，说这一大堆，我听着就渴。”
甄帅接过水，“谢谢王哥。”
“还叫是不是？！”王朕抬手拍向他不长记性的脑袋，转身钻进出租车里，“走，回学校。”
*
本以为张俊宇回家要休养十天半个月，没想到，她下午就来上课了。
甄帅回到新座位上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上课啊。”张俊宇感到莫名其妙。
他再次感叹道：“您不愧是，南河第一钢铁人。”
他边坐下收拾书桌边说：“我要是腿折了，早就回家躺着，没有个把月我都不来。”
“所以说，你学习垃圾。”张俊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吐槽。
几本书递到她桌子上，甄帅说了句“你的”，继续低头整理乱糟糟的地盘。
“还没问你呢，咱们怎么搬到这边来了。”张俊宇扭头问。
从倒数第一排最北边搬到了最南边，窗外就是走廊。
“离后门进，方便你进出，王朕特意给你的特权。还让我好好照顾你，戴罪立功。”
紧接着一个水杯出现在她面前，甄帅毕恭毕敬道：“您的水。”
张俊宇接过杯子，拧开盖，一缕热气悠悠地飘上来。
她对着瓶口轻轻地吹，“对了，你的腿怎么样啊。”
甄帅语气轻松，“还好。”
其实，没多好。
夜深人静。
“嘶……呼……”
甄帅拆了两圈纱布就隐隐看到腿上渗出来的血迹。
那道长长的血痂还没完全结住又被撞裂开，染得小腿侧都是血痕。
上完药的长腿一伸，直接就晾床上，他躺倒望着天花板长叹。
手一伸摸到了只耳朵打补丁的小狗玩偶，这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朋友送的，念旧不舍得丢掉。
他双手捧着补丁狗，神情认真：
“睡吧，明天醒来，还是一条好汉。”
他扯被子盖在身上，搂着补丁狗自言自语：
“不能输给张俊宇，她是钢铁人，咱们要做钢铁……侠。”
他闭上眼完全放空，疲惫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体无意识地向下坠，就在他要睡着之际，小腿忽地不自觉抽搐了下。
“啊！”
突然振奋这一下子，痛感在他腿上开party似的狂欢，激得他神经拉紧……脑子疼得抽抽。
完全清醒了。
他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良久……
他对着补丁狗狠狠锤了一拳绝望道：
“操，能不能失去知觉啊！”
清晨赶着上班，睡梦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第二天了。
五点多的校园里灯火通明，散落在各处的学生着急地往教学楼里跑。
五楼，A00班。
纷乱嘈杂的背书声里闯进了道开门声。
一阵风卷过，空气中带了丝水蜜桃味。
甄帅落座，这股香甜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张俊宇忍不住偷瞄了眼旁边的人形香氛。
他少见地穿了黑色卫衣。
人都快把头垂到桌面上了，他左手往下扯着卫衣帽，右手伸进书包不知道在找什么。
味道实在太真实，太香甜，好像旁边真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
张俊宇咽了下口水，这味道有点打扰她学习。
视线落回书本，一只手也跟着上来。
一盒纯牛奶准确无误地落在她正要背的单词上。
顺着撤回的手往旁边看，现在，甄帅两只手一起往下扯帽沿。
穿黑色这么见不得人吗？
她盯着牛奶琢磨了一下，轻声叫了叫甄帅。
帽沿下露出只困倦的眼睛斜视着她。
她举起牛奶说：“谢谢。”
甄帅保持姿势不动，“不用谢，当是对你的补偿吧。”
她就知道是因为这个，认真解释道：
“我的腿不一定是砸上你腿上才骨裂的，之前就受伤了，也摔倒过一次，前两次都比这次严重。所以，你不用对我补偿什么。”
他思考了下点点头，却说：“万一是我呢，你不接受我的好意，我会难受死的。”
这人，愧疚心还挺强。
“好吧。”
她把牛奶放到一边，继续背单词。
背了几个突然转过头，“甄帅，你身上有股水蜜桃味，是洗发水的味道吗？”
在张俊宇看不到的地方，甄帅已经石化，一副天要亡我的悲怆。
“其实挺好闻的，就是，很浓郁，有点……打扰……我学习。”
她纠结着说出这句话，担心甄帅觉得她没事找事。
见他没反应，张俊宇有点忐忑，自己话说的重吗？
接着给了他一个解决方案，“要不你把帽子摘下来，散散味儿。”
甄帅放下双手，欲哭无泪的神情看着她。
“没事儿，打开窗户通通风一会儿就散没了。”
他犹豫两秒，颤巍巍地摘下帽子，右手把窗户往前一推，风刮了进来。
铺天盖地的香味吹过来，能把人甜晕。
前桌男生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啊，好香。你闻见没有？”
他同桌吸了口气肯定道：“甜桃味儿。”
香味是散了不少，全散班里了。
坐在前排的林小喜回头叫张俊宇。
“小宇！小宇！”
张俊宇抬头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眼，好像在发光。
“啊？”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甜啊，你有水蜜桃。”
她的眼睛在闪星星，语气笃定又期待。
张俊宇神情僵了一下，如果说没有她肯定很失望，可是真的……
“没有。”她摇头道。
林小喜瞬间满脸落寞，眼里的高光都消失了。
仍依依不舍地望着她，不肯接受这个回答。
“真没有。”
张俊宇残忍地将她最后一丝幻想打破。
林小喜耷拉着眼皮，全无生气自动扭回头。
班里其他人也闻见香味，来回张望，交头接耳。
“唉。”张俊宇叹了口气，瞟向甄帅，他低垂着头，双手围成一个圈把脸包起来。
“要不你把帽子戴上。”她有点后悔刚才多嘴让他把帽子摘掉。
甄帅听了立刻戴上帽子，好像捂上了块遮羞布。
他极其后悔，为什么起床后不一拳把自己打醒看清是什么洗发水再往头上抹。
早晨的闹钟催命似的把他吵醒，身体与床融为一体的甄帅，脑子一片浆糊。
精神还在沉睡，身体就已经走到洗手池。
他记得今天要洗个头。
于是，他一脸睡相眼睛还没睁，拧开水龙头就扎进水池，习惯性伸手按了几下泵头往头发上搓。
搓着搓着，感觉不太对劲，双手顿住，猛吸一下，满头问号。
哪来的水蜜桃味儿？
手在头发上下意识搓了搓，味道更浓厚了。
霎时，他清醒了。
手从头上拿下来，递到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香甜的味道直冲鼻腔，瞬间，精神被重创，灵魂升天。
他又一头扎进水池，水龙头拧到最大，“哗啦”一声猛冲头发，暴力揉搓，恨不得把头摘下来。
不大会儿，他缓缓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
依旧那么帅！
就是这味儿……
空气中的水蜜桃味无孔不入，他伸手抓起刚才的洗发水。
心里默念，别他妈是沐浴露。
定睛一看，果然不是。
很好。
他妈还不至于害他。
瓶身赫然几个大字——新一代！
接着下边小字：
“水蜜桃……桃润……润香……香……洗发水。”
破洗发水，名字这么别扭。
他又顺读了一遍。
“水蜜桃……桃桃润润香香！”
读得他脸都扭曲了，随手扔进水池，嫌弃道，“还跟我卖萌呢你！”
往旁边一瞅，一堆粉瓶子，少女得冒泡泡，受众是哪些一目了然。
谁给他换的这些东西同样一目了然。
他拽下毛巾出去，准备问候一下他亲爱的母亲。
手机屏幕亮起，本来带着股气的甄帅看见将要到点的时间瞬间泄气，迅速撤回浴室洗漱。
晚上回来再说。
他边想边愤愤地刷牙。
结果，没脸见人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早读，就算自己在头上捂上帽子还被人讨论身上的味道。
上课，他王哥在旁边转了好几圈，直到甄帅快受不了了，才开口，“甄帅啊，这衣服也算正常一点，最起码不带链子，挺好。但是，你这一大小伙子，还喷什么香水，明天不准再喷了。”
下课，围了一堆女生问他要洗发水链接。
吃饭，被一群兄弟嘲笑，调戏。
段洛吃烤鱼饭的时候笑得差点卡到嗓子。
不错。
这是今天最顺心的时刻。
悲伤的一天结束。
甄帅进家门直奔卧室，抓起手机就给他妈打电话。
电话响了有一会儿。
“喂？什么事啊，宝贝。”
那边终于接通，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他问得委婉：
“妈，您不觉得，走之前有什么事没跟我交代吗？”
“嗯……阳台上的花没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