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间弥漫着酒精味儿，甄帅伸手挥散。
杨开泰的情绪却愈说愈浓，挥之不去。
“我，喝酒了……”他头也不抬，顺着甄帅的话呢喃，他的眼睛看向扶在门框上的手，“我还受伤了。”
眼里明晃晃的化不开的哀伤显露在甄帅面前。
甄帅的心脏被他的失魂落魄不轻不重地擂鼓，眨眼即转念，他恢复冷漠。
他压下怒气，耐着性子道：“受伤了就回家休息，别出来耍酒疯。”
说完，不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扯下紧握门框的手，重新推着门把手扇起一阵风。
门口的怨念刚要被严丝合缝地挡在门外，突然，这扇门“砰”地一声被外力推挡，还未关严的缝里迅速钻进一只手。
甄帅瞟见时，门已经重重砸上去。
“啊！”
门外一声痛呼。
甄帅呼吸一滞，门被弹回来。
他怔眼看着那只手指骨节在颤抖，缠绕在手上的白色绷带渗出扎眼的红色。
没一会儿，晕染了半个手掌。
甄帅吐出胸中憋闷的气，瞪着门框上还在渗血的手掌，咬着牙，压抑着不稳的气息沉声问：“手怎么回事？”
他问完就后悔了。
杨开泰不可思议地表情一怔，眉梢轻提，语气淡淡，“酒瓶子碎在地上，不小心按上去了。”
甄帅别开眼不想看他。
不小心按上去，他真不太信。
他瞥了眼杨开泰半残的手，生冷地命令，“去医院。”
杨开泰提起惨淡的笑，“我没事，流点血而已，反正……死不了。”
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配上这句话犹如向甄帅抛了颗地雷，炸得他怒气翻天，“你他妈有病就去治！”
杨开泰情绪没什么起伏，静静看他，“我没病。”
“没病去死！”
门外的杨开泰一怔，定格住，只有沉静得像木偶一样的眼珠颤动，眉头蹙起，嘴角抽搐着想扯出像之前一样的笑，却笑不出来。
“哥。”
他张嘴艰难地抽着气，又缓又慢，像是经历着巨大的痛苦，最终直视甄帅说：“我来，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甄帅咬紧牙关，缓缓磨动。
他握着门把手，周身只剩自己沉重的呼吸。眼珠转动时恍然……有东西刺入余光。
视线一转，上移到门框。
白色绷带下，深褐色的门框蹭上一抹血迹，甄帅压下眉稍，拽下那只手。
“嘶……”
杨开泰皱起眉，往回挣扎。
甄帅手里的力道重了几分，摊开他的手掌，白色的绷带已经被浸透，空气中带着股血腥味儿。
他皱着眉看血色的绷带，视线顺着蔓延的血迹上移，定格在杨开泰的袖口，伸手把衣袖往上一推，一片刺目的红色扎入他的眼睛。
藏在袖子里的绷带已然被血液浸透，红彤彤手腕尤其刺目，让人心惊肉跳。他微眯着眼，盯着伤口所在处。
“别他妈跟我说，你割了你的大动脉！”
甄帅抬眸，见他抿着嘴，痛苦地闭上眼，自己的无名火更不知道往哪里发。
“操！”
他狠狠甩下杨开泰的手。
“砰！”
他猛甩上门。
空荡荡的走廊留杨开泰对着绝情的门板慢慢垂下眼，眼里汹涌的情绪晦暗不明。
然而，不到一分钟，门开了。
甄帅穿戴整齐打开门，在杨开泰怔愣的眼神下，他拽起杨开泰另一只手腕，大步迈向电梯。
“哥……”
杨开泰被拽得踉跄，盯着甄帅不明所以地开口。
“别他妈再叫了！”
杨开泰稳了稳气息道：“去哪？”
“你说去哪儿！去医院！”甄帅把他拽进电梯，用力按下楼层怒斥道：“你想死在我家门口？！”
杨开泰站在甄帅旁边不再说话。
甄帅则盯着不断向下的楼层平复怒气。
*
医院附近的包子铺。
杨开泰举起重新包扎好的手，抬眼微笑着对甄帅说：“谢谢你，哥。”
甄帅坐在对面，掀起眼皮冷冷看他一眼，不做声。
杨开泰已经习惯，依旧带着对他哥一贯的笑容道：“我真是不小心受伤的，没骗你。”
“吃饭别说话。”
甄帅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说完，头也不抬，继续低头玩手机。
“嗯。”
杨开泰笑容有些僵，低头喝粥。
吃了一半，杨开泰抬眼，忍不住开口道：“这半年来……”
他才开口，甄帅就皱起眉，一脸不耐烦，但他并没有停下。
“虽然没有跟你见过面，但我一直从别人口中听说你。”
甄帅哼笑，对他的话不屑一顾，“从……你的两个朋友口中？”
说着，眼睛从手机上挪开，直视他。
杨开泰猝不及防跟他对视一眼慌张闪开。
他听出话中的讽刺，盯着手里的勺子淡淡道：“我没有朋友。”
“哼。”甄帅轻声哼笑，没有说话。
氛围沉寂，杨开泰等了会儿开口：“之前，听说你篮球比赛赢得了冠军，恭喜。”
这猴年马月的事儿，甄帅早抛一边去了。
想起陈雷弄的选拔规则，他回：“要不是你班主任整得那一档子事儿，我赢得更顺利。”
杨开泰回想：“哦，那是因为皮德他们一群人想参加比赛，又进不去你们的俱乐部，就在班主任面前吹耳边风，陈雷才决定改变比赛规则。”
怪不得，甄帅之前一直好奇为什么突然改规则，原来是那群傻逼进不了比赛整出的幺蛾子。
他的视线移到杨开泰快要见底的粥上，“赶紧吃饭，吃完回家。”
“好。”
杨开泰低头喝粥。
两人从包子铺里出来时，街上张灯结彩，到处是红色喜庆的商店灯牌。
临近新年，好多出来逛街，采购年货的，整条街热闹非凡。
两人走在街上，杨开泰一直找话题，甄帅偶尔敷衍着搭上两句。
不大会儿，相对无言。
他们沉默地走着，前方的叫卖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视线投过去，不远处店门口的几个小姐姐正在激情叫卖：
“比利时巧克力工厂独家秘方，纯可可脂，香醇浓郁。”
“巧克力新年礼盒，送家人，送朋友，送爱人。”
“这里有巧克力画廊，巧克力自助，DIY巧克力，巧遇快闪店欢迎您来打卡！”
杨开泰眼睛一亮，道：“哥，咱们去看看吧。”
甄帅瞥了眼，毫无兴致，没什么表情道：“不感兴趣，你要买？”
“我……”杨开泰犹豫着说：“想去看看。”
甄帅爽快点头，“你去吧，我走了。”
“哎！”杨开泰开口拦着，“我想去看看有没有跟你曾经送给我的一样的巧克力。”
甄帅听了他的话，表情纷呈，难以置信。
我他妈，我怎么那么贱！还送给别人巧克力？！
甄帅无语至极，恨不得立马穿越给曾经的自己两巴掌。
他正唾弃，他们已经走到店门口。
杨开泰赶忙说：“我进去了，哥，你等我一会儿。”
看着他跑进去的背影，甄帅站在原地几次欲走，最终在店门口找了个长椅坐下。
“哇！这些巧克力好漂亮！”
从店里出来的女孩捧着手里的一盒巧克力惊叹不已。
兴奋得声音引着路人多看两眼，侧边的甄帅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地出神。
“明天晚上的生日聚会，你说我是直接用这些巧克力呢，还是自己重新改造呢？”女孩问朋友。
“嗯……要不，一半一半？”
女孩朋友的声音一出，甄帅瞬间回过神，他不自觉侧过头。
头扭过去的同时，女孩朋友的目光不经意递过来。
两个人对视上，喊出声。
“甄帅！”
“张俊宇！”
两个喊声让旁边沉迷在精美巧克力礼盒的巫格格一惊，转过头就看到甄帅，对着张俊宇道：“你的老熟人啊？”
张俊宇面带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我……”甄帅想了想，“等人。”
“哦。”张俊宇点着头，却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进去，要在外边等。
“对了，甄帅。”巫格格伸过头看向甄帅问：“你明天来我的生日聚会吗？段洛跟我说他想带你来玩。先说明，我非常欢迎哈！”
“明天晚上没事儿的话，应该去。”
虽然并没有多想去，但已经答应段洛了，而且，他确实没什么事儿。
“好。”巫格格很兴奋，“正好我们可以玩，斗地主！”
“哎，不行，人太多了，要不玩掷骰子……狼人杀会不会好一点。”
巫格格自言自语着，张俊宇拆开手里的巧克力礼盒，挑了两个递给甄帅，“给你。”
“嗯？”两个彩色糖纸包装的巧克力突然出现在甄帅眼里。
“巧克力，这两种都是我喜欢吃的。”张俊宇拿起其中一个兴致勃勃向他介绍，“这个是榛子巧克力，里边有整颗榛子，很好吃。”
又拿起另一个，兴致更高，“这个更好吃，是酒心巧克力！”
甄帅听言视线从张俊宇明亮的笑脸移到她手里的巧克力上。
他维持着脸上略显僵硬的微笑，“啊～”
“一定要尝尝，超好吃！”张俊宇极力推荐。
“嗯……好。”
甄帅接下巧克力，“谢谢。”
“别客气……”
“啊！小宇！”巫格格突然大惊失色，“我的面还闷在锅里呢，再不回去就坨了！”
“啊？”张俊宇转头，“那我们先走了。”
张俊宇跟着巫格格转身，被她拉着向前跑。
甄帅身靠长椅，跟着张俊宇的身影转头。
他盯着她的背影。
女孩向前奔跑，在灯火通明，红笼高挂的新年长街，衣角飘扬，卷发跳跃。
忽然，她转过身，笑容明媚，灯光失色。
“对了，要来生日聚会啊！”
这一瞬间，甄帅呼吸停滞，眼里是灿若星光的那抹笑，他根本没有思考。
“好。”
她们的背影被来往的人□□错遮挡，直至……再也看不清，甄帅把目光收回，张开手掌，看着手里的两颗巧克力，唇角微微勾起。
他握紧手里的两颗巧克力，视线垂在地面，一双板鞋走进眼里。
“哥。”
听见声音，甄帅眉梢一扬，表情渐敛。
杨开泰笑了下，“我买好了。”
他拿着一盒巧克力，兴奋道：“我挑了几个，还真有跟你送给我的一样的巧克力。”
“嗯。”甄帅起身要走。
“哎，哥。”杨开泰拦下他，挑出两块黑巧递到他面前，“我记得你喜欢吃这种，给。”
甄帅随意瞥了眼，摊开手掌，“不了，我已经有了。”
杨开泰愣住，垂下眼眸，笑容变淡，嘴角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冷漠地扫视着这两颗巧克力。
忽然，他视线一顿，定在其中一个巧克力彩纸上，伸手拿起，念出上边的字。
“酒心巧克力。”
甄帅挑眉，抬手想拿回来，杨开泰手往上一扬，躲开他的手，冷冷的视线从手中的巧克力移到甄帅脸上，面无表情地问：“谁给你的？”
甄帅被他的动作气到无语，呼出口气说：“同学……”
刚张口，眼里的手随意一甩，巧克力彩纸飞出视线，在眼中划过一道虚影。
“哎！”
“咣当！”
巧克力进了垃圾桶。
甄帅话噎在喉咙，不敢置信地愣了两秒，继而震惊地抬起眼。
“杨开泰！！”
“哥真是在哪儿都能收到礼物。”杨开泰垂眸盯着坐在长椅上的甄帅，脸色很是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