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熙离开了卧室，大厅内人声嘈杂，她没有进去，反而拐了个弯，从侧门走了出去。

    夜深如墨，天上的星星稀疏的可怜，走在路上，连影子都看不见。

    又走了一会儿，没看见什么人，她就在路灯底下的长椅上坐着。

    外边风很大，她却穿的很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蚂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的血液都被凉风渗透了进去，杜雨昕拎着“甜点”的袋子出现在了她面前。

    俞熙下意识地扬起笑脸，可又瞟了眼她的身后，没有人，俞熙的笑容变淡了一些。

    “杜小姐，你来了呀。怎么不去宴会厅，哦，你是来找我的吗？”可能被风吹久了，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杜雨昕看着俞熙精致的脸庞，完美的没有一丝缺陷，曾经她以为这样的人是天使，可想到下午看到的画面，被欺骗的愤怒如野草般滋长。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手中的袋子砸了过去。

    俞熙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虽然眼疾手快地打掉了袋子，可里边的内容物还是倾洒了出来。黏糊的奶油夹杂着咖啡渍倒在了她的衣服上，显得有些狼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俞熙的脸虽然还笑着，却似罩了一层寒冰。

    杜雨昕的面皮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一直以来，她觉得俞熙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可此刻她感觉到了刺。

    极其强烈，让人无法忽视。

    她虽然有些不安，但看到俞熙这狼狈模样的兴奋感还是占据了上风，更何况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她俞熙理亏！

    “别再惺惺作态了，我还真以为你是好人，对你感恩戴德，没想到你是那样的人。”杜雨昕愤恨地说道，“为了这次宴会，小禾他还特意为你做了礼物，可是你根本就不配！”

    “他那么喜欢你，心里老是记着你，对于那样一个天真单纯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做到见死不救的？”

    “你知道了。”俞熙掀起眼皮瞥了杜雨昕一眼，面容依旧淡淡的，也丝毫看不出愧疚，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会以为这种事情能瞒一辈子吧。”杜雨昕越发义愤填膺，仿佛要将这阵子的怨气一股脑地全发泄出来。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花了心思想要瞒住你吧。”俞熙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刀子一样刺进了杜雨昕心里。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就算没有管你的孩子，我犯了什么大错吗？那天之前我们仅有一面之缘，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们之间交情匪浅？”

    “你……”杜雨昕从没见过俞熙这个样子，一时愣住了。的确，她们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可往日俞熙那亲切热情的样子，总会让她觉得俞熙拿她当朋友。

    “杜雨昕，抚养孩子是你的责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一次可以说是不小心，但接二连三地出现这样的事情，是你的失责，你不反省自己，反而来抓我的错处？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我没有。”杜雨昕下意识地解释，“那天只是因为工作不顺心，我花费了太多精力在工作上，所以才一时恍惚，忘记了小禾，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做个独立女性，想给小禾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而已。”

    “真的吗？”俞熙的语气有些刻薄，橘色的灯光投映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平添几分诡异。

    “当然是真的。”杜雨昕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几分，“俞熙，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那天明明是你和我说要我脱离吴时，好好生活，我也按照你说的做了。可现在你又要拿我的努力来攻击我没有看好孩子吗？”

    平时俞熙也懒得和她说这么多话，可今天她的心情实在不算美丽，杜雨昕又弄了她一身污渍，可以说是撞枪口上了，所以她说话也没留情面。

    “你的努力，是让我帮忙开后门吗？”

    俞熙直白的话，成功让杜雨昕脸色一白。

    她竭力反驳，“是你执意要这样做的，我没有请求你。”

    “可你完全可以拒绝的，但你没有，反而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不是吗？”俞熙说道。

    杜雨昕完全被俞熙的话刺激到了，“是，你的确救了我，但不代表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过得多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帮我从吴时手中解救出来，帮我找到工作，我的确应该感激你。但这些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受过什么苦？又凭什么指责我。”

    一阵风吹来，俞熙闻到了自己身上混杂着的食物味道，她深呼了口气，表情讥诮。

    “杜雨昕，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别人害的？我不该帮你，既然帮了你就应该帮到底，不然就是伪善。吴时就更是大错特错了，他诱惑你，他毁了你的人生。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他给了你好的生活，不是吗？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为什么现在要装成受害者？”

    杜雨昕的脸瞬间惨白。

    “杜雨昕，其实你是怎样的人，完全没必要和我解释，我也没有一点兴趣。”俞熙转过了头，“你知道的，我救你，不是因为你。”

    杜雨昕有一瞬间觉得很荒谬，她知道俞熙会注意自己和李琛有很大的关系，但能对别人施以援手，其本人至少也应该有着高尚的品德。

    可现在，她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俞熙对她没有丝毫怜悯。

    她救她，纯粹是为了获得李琛的好感。

    可若救人者对她没有丝毫道德上的怜悯，她背弃了李琛，按照俞熙的本心，难道不应该狠狠地报复自己才对吗？

    杜雨昕很想知道，这种“爱屋及乌”的畸形情感与睚眦必报相比，是否显得更高尚一点。

    杜雨昕想不明白，然而这更让她感到愤怒。明明刚刚她占据了道德高地，抛弃了一切世俗的羁绊，可这奋不顾身的一切，在俞熙的只言片语中变得滑稽可笑。

    “我要去告诉李琛，你冷血的可怕！只怕李琛也还被你虚假的面孔所惑，被你耍的团团转吧。”杜雨昕突然厉声威胁，希望在俞熙脸上看到害怕的神色。

    然而，她失望了。

    俞熙站了起来，咖啡渍已经干涸，她又恢复了笑容，说道，“你确定？”

    那若有似无的调侃，代表了她内心的底气。

    于是杜雨昕清楚地意识到，她的所谓威胁，不过是垂死挣扎。

    是啊，就算告诉了李琛，他会相信谁？

    一个不离不弃，一个完全背弃。

    她根本毫无胜算。

    气愤过去，理智终于回笼，骨感的现实摆在她面前。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被俞熙拽着。来之前，原本想靠监控看到的道德优势让俞熙感到愧疚，可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再联想到俞熙当时处理吴时的情景，那时只觉得她雷厉风行，现在落在自己身上，杜雨昕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俞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忘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者您可以泼回来。”衡量清楚利弊后，杜雨昕强撑着的脊背立马弯了，她服软道，“我向您道歉，是我不识好歹了，可是我还有小禾，您就可怜可怜我。今天因为我头脑发热，所以也没有带小禾来，他现在还一个人待在家里呢。”

    空气安静了一瞬，然后俞熙动了，她走到了杜雨昕面前，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锐利，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你说你生小禾是为了什么？当垫脚石还是挡箭牌啊，他真是可怜。”

    杜雨昕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像是突然被揭去了遮羞布，可她僵着身子，没有动。上次吴时落到了那样的下场，而她今天对俞熙做了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被轻轻揭过。

    直到俞熙轻飘飘的话传来，“你走吧，我可以当一切没发生过，你照常上你的班，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李琛的面前。”

    “真……真的？”杜雨昕有点惊讶，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俞熙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知……知道了。”杜雨昕心中一惊，连忙灰溜溜地逃走了。

    在夜风中又站了一会儿，俞熙也准备往回走，她身上黏腻腻的，觉得烦躁的同时，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叼着根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俞熙认出来了，是李易。

    和上次相见时的毛躁相比，此时的他多了几分沉稳，眉眼间也多了分显而易见的疲惫。一个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俞熙也没打算和他说话，径自往前走去。

    记忆中那股凛冽的香气飘入李易鼻间，他抬起头，微微愣了一下，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似有些不敢置信。

    “等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话就已经钻出了嘴里。

    俞熙停了下来，皱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