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说：“我们来做个实验好不好？”
如果陈酩没有所谓的万人迷光环，齐允还会被吸引吗？
祂送陈酩去了新的世界线，在这里，没有人是天生爱他的。
村里新来了一个样貌平平的单身汉，租住在村头的空房里，每天游手好闲，不是在村里闲逛，就是坐在田埂抽旱烟。
房东婶子有时路过单身汉，会好心地提醒：“小陈啊，咱们村还有几块地没开垦，你种一种噻，不种地吃啥子哦？”
小陈笑了笑，没答话，继续看着地里插秧的强壮男人。婶子寻思小伙子除了懒，脑子也不太好使，摇着头走了。
男人忙完了一天的农活，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出田地，小陈走上前去，指着附近的牛棚说道：“叔，好厉害，比他家的牛还能犁地。”
“还好吧。”齐允拿起放在田埂的水壶，喉结滚动几下，几口喝光了。
小陈又说：“我是城里来的，不会种地，你能不能教我？”
齐允看了看他那细胳膊细腿，和一下午就被晒伤的皮肤，“怎么不待城里了？”
小陈说：“其实我是个写书的，没灵感了，来乡下找找。”
齐允想了想，说道：“城市里能看到的东西，比这里多很多。”
小陈摇头：“我就想学种地，你教我嘛。”
齐允没答应，觉得他太奇怪，回家了。小陈毫不气馁，第二天继续看他干活。
齐允不自然的劲儿挺大，他一个男人，天天被另一个男人看着，还送水送饭，和李叔家的媳妇儿一样。
小陈依旧露着细胳膊细腿，给齐允带五个馒头，自己啃一个。他啃馒头的时候，面前多了块阴影，他仰起脸笑了，牙齿很白。
“叔，吃饭不？”
“小陈，回去吧，你……不合适。”不合适干粗活，后半句他为了年轻人的自尊心没说出来。
小陈去自杀了，齐允不选他，他就想脱离这条世界线。他躺在河底，腥膻的河水灌进了他的耳朵和鼻腔，很难受。
意识逐渐消失时，一只有力的臂膀拽着他的半边身体，往上面去，往活路去。
小陈会水，他主动游到水面，看看是谁救了他。不是齐允，是一个未曾见过的中年汉子，他救起小陈后，小腿抽筋，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小陈被封印了力量，只是个普通人，救不了他。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河边，一边走一边拖出泥泞的印子，躲到房间里哭。
不知多久，有拍门声。
有很多人，不认识的人，或是一面之缘的人，中年汉子的妹妹见到他，甩了他一巴掌：“自杀就自杀，你自己去死啊，为什么死的是我哥哥？”
其他人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
“我就说他不正常，肯定是变态，一个大男人天天缠着齐家的小子。”
“哎，我听说他是被大老板藏在这里的，要不然吃喝的钱哪来的？”
“可怜老张了，救了个小白脸。”
……
房东把他赶了出去，租金都没要。小陈白天露面被人拿砖块砸，被愤怒的死者家属殴打，他就避在庙里，只有晚上会去一户毛坯房外看看。
齐允不见他。
三五天后，他心力憔悴，低血糖晕倒了。
小陈醒过来时，是在硬硌的行军床上，比草铺舒服，额头搭着块湿毛巾，睁开眼睛瞧瞧，望见了背对他剥豇豆的男人，他开心地笑了。
你看吧，你就是会选我。
他将手心放在嘴外，咳嗽了几声，脸颊多了几块红晕，齐允扭过头，淡淡地扫视他：“醒了就走吧。”
小陈咳出了几滴泪，瘦削的身体屈着，哽着声音：“叔，我不敢出去，他们会打死我。”
齐允沉默了一会，继续剥他的豇豆：“我送你去车站，你回去吧，村里不适合你找什么灵感了。”
小陈说：“都一样，我在城里也举目无亲，叔，你藏着我呗，我很会做饭，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男人又是很长时间没说话，带着豇豆出去了。开门的时候，小陈闻到了玉米排骨汤的香气，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这副身体比他想象的虚得多，刚触到地面就摔了。
齐允盛了一半汤，听到“咚”的一声响，赶紧放下手头的事，去房间把小陈扶起来。
他贴着鼓鼓囊囊的肌肉，虚弱地哼哼：“谢谢你，你扶我去门口吧，后面的路我自己走，我认识车站的。”
那齐允哪能看着他这副样子出去，当天就要死在村里头了，他听说了小陈的事，没作任何评价，只是觉得哪边都挺倒霉的。
“你先住吧，多双筷子的事。”
小陈黑漆漆的瞳孔充满了泪水，看得人更不忍心了，他使劲儿咳嗽：“不好吧，他们如果知道了，对你影响不好。”
“那你得藏好了。”其实齐允想说自己没爹妈不怕事，不知道为什么，出口就想逗他一下。
小陈的脸分不清是生病还是别的，红得很，轻轻地点头，搬了藤椅坐好，双手交叠搭着木桌，把脸埋进去。
齐允端了排骨汤给他，给他拿筷子勺子，小陈喝了一口，眼泪又冒出来了，“好烫。”
“过会喝呗，急什么。”
他继续忙自己的事了，用藤条编篮子，满是粗茧的手很灵巧。
齐允只有一张床，他寻思都是男人，就和小陈一起睡。一个人睡刚好，两个人就挤了，他说：“今天先这样，明天我弄张新床。”
小陈打了个颤，可怜巴巴的：“叔，好冷呀。”
齐允猜测他感冒了怕冷，加了一床被子，小陈又念叨：“好重，呼吸不上来了。”
他看笑了：“城里人挺娇气。”
齐允挪走被子，盖回原来的，躺在小陈的对面，健壮温热的手臂搭在他身上，他悄悄地问：“你会不会被我传染感冒呀？”
男人被折腾得有些心累，粗粝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薄背：“我身体肯定比你好，赶紧睡。”
四五点鸡叫的时候，齐允醒了，小陈睡相不好，迷迷糊糊挂在他的腰上，呼吸均匀。齐允拨开他的大腿，小陈哼哼着梦话，又往他怀里挤挤，蹭到了不该蹭的。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就……！
不是，不都是男人吗？
树袋熊一样的青年安宁地闭着眼，齐允疑惑地望着那张朴实无华的脸庞，心想，他的睫毛很长。
齐允天不亮就去装钉新床板，不能同床了，太奇怪了。
小陈被叮叮当当的敲钉子声闹醒，揉着眼睛去院子，齐允很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穿了自己的衣服，宽大的粗麻衣料套进瘦削的身子，他不禁思忖，会不会把娇气的皮肤磨破？
小陈观赏着他给木架敲钉子，刚睡醒的声线既慵懒又诱惑：“叔，我的衣服被打坏了，就穿了你的，可以吗？”
“那我还能让你脱下来吗？”齐允没好气地道，“我才二十八，不要叫叔了。”
他笑嘻嘻地改口：“好吧，齐允哥哥。”
齐允的心跳漏了一拍，补上了他早上看见陈酩的脸时，多跳的那一秒。
小陈主动去做饭，卖力地往锅洞里揣柴火，眼睛被火光熏得眯了起来，齐允默默把人拎出去，他还要挣扎：“我要为你做一些事情～”
男人叹了口气，给他一盘瓜子，“好吧，你的任务是把瓜子磕完。”
小陈只好捧着瓜子磕磕。
他闲不住去打扫卫生，但是家里就和齐允的脸一样干净，最后转了一圈，看到没编完的篮筐，去编完了。
小陈捧着篮子和两只竹编的兔子，跑去找齐允，新身体的协调性很差，他左脚绊右脚平地摔，齐允用手托住他的肚子才没倒下去，调侃道：“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小陈给他看作品：“我是不是编得比你好？”
齐允：“厉害的厉害的。”
他骄傲地仰起脸，脖颈纤长，像一只白天鹅。
天气越来越热了，齐允脱了背心下地干活，晒成古铜色的皮肤沁着汗滴，他偶尔看到别人家的老婆孩子给丈夫送饭，他什么也没想，继续干活。
他听到一声呼唤，回过头，青年戴着草帽，提着新编的竹篮，向他招手。
“齐允哥哥，我来给你送饭啦～”
齐允的腰杆从来没挺得这么直过，嘴里的话却变成了：“外头挺热的，以后不用送了。”
小陈什么都明白，但他不说，把布掀开，是两碟凉菜和三个馒头，齐允和他对坐着，吃得很香。
小陈看着他吃完，带着空篮子一蹦一跳地走了，齐允目送他离去，生怕他又摔在路上。
小陈带个小板凳，拿走齐允的鱼竿，去池塘钓鱼。鱼标没有动过，他有点昏昏欲睡了，刚眯一会，被人踹进了池塘里。
他自己游回岸边，一手拎着小板凳，一手拎着空桶和鱼竿，回家了。
他去洗了澡，再把湿衣服洗一洗，手指头没留意硌在木头搓衣板上，划掉了一小块皮。齐允下工回来刚好碰见这场景，三步并作两步用清水给他冲洗了手，再翻箱倒柜地找创可贴。
“齐允哥哥，我没事情的，它过会就自己好了。”
齐允的家里不常备医用品，急得满头大汗，“你说了不算，等等啊，我记得还有一个的。”
最后他终于在柜子夹缝找到了最后一块创可贴，焦急地拽过小陈的手，他的手指细腻洁白，像女孩儿的，齐允给他贴好那一块伤口，心里特别不好受：“别争着做什么家务了，我也要洗衣服的，多洗一件的事情。”
“那好吧。”
齐允将新床板搬进卧房，放在行军床的旁边，他仔细地铺床掖被角，然后开了屋里唯一的一盏台灯，给小陈补衣服。
小陈趴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齐允哥哥，其实我有睡眠障碍，手里不抱个什么就睡不着。”
他把自己的枕头丢了过去。
这死直男。
齐允补好了，将大褂还给他，拉了台灯睡觉。半夜小陈梦游钻进了他的被窝，嘴里念着“别丢下我”，齐允推他的手僵住了，收了回去，又被挂了一夜。
朦胧的月光透进矮窗，小陈的头发黑亮亮的，还有好闻的香皂味，和他一样，或者说用的就是他的。
身体很瘦弱，他没有问过小陈的过去，而那双手一看就没干过活，应该有很爱他的家人吧，或者是个家里有钱的小少爷。
大家都叫他小陈，似乎没听他提起过名字。
小陈扒着齐允的大胸肌睡了一夜，精神很好，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好意思地笑着：“我怎么睡到这里了……”
“梦游了吧。”齐允摸他的柔软短发。
“是哦，有人说过我压力太大的时候会梦游。”
“谁？”他一下子问了出来，后知后觉自己太敏感了，可他就是很想知道，小陈以前梦游趴到过别的男人身上吗？
小陈晃了晃白净的手指头，“我不告诉你～”
齐允把他推下去，起身去煮粥了。
他三两口喝完白粥，给水壶倒满水，揣了俩烙饼，对和白粥玩的青年说：“不用送饭了，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地里那么热，我才不想去呢。”小陈说。
他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相处着，只是到了晚上，齐允不管他是不是梦游，都把人抱回原来的床。
小陈敏锐地发觉某人可能是吃醋了，还是吃自己的醋……
某天清晨，在齐允冷脸给小陈洗内裤的时候，他噔噔噔地跑过来，差点栽进洗衣盆里，齐允用湿手顶了下他的胸口，没摔成。
小陈大声地解释：“那个提醒我梦游的人，是我的室友，我梦游时差点杀了他，他才说出来的。”
“知道了。”
他看起来无动于衷，小陈殷勤地到他背后，捏捏宽厚的肩膀，赞叹道：“齐允哥哥，你洗的衣服好干净呀，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会做家务的男人！”
齐允绷紧的嘴角微微松动，手上搓得更卖力了，“一般吧。”
“我才刚起呢，就看到你饭也做好了，小鸡也喂好了，你真勤快！”
他抿了抿唇，喉咙里干咳几声，嘴角压抑不住上扬，“你刚起就去吃饭吧，不用按摩了，我不累。”
“哎呀，我真笨，都忘记要吃饭了，齐允哥哥，你好体贴呀！”
小陈一步三回头地进屋了，独留齐允在院子里乐呵呵地搓衣服。
齐允不再揣着饼出门了，暗示意味满满，小陈明白得很，每到中午就给他送饭，再一番加油鼓劲，他的锄头都快挥出火星子了。
小陈梦游时滚下了行军床，摔在两床之间的过道，鼻子撞得生疼，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掉得没完没了。
齐允二十八年没哄过人，手足无措，只好一拳打在硬土地上，干巴巴地哄道：“我教训它了，别哭了好不好？”
他抽抽噎噎地笑了，齐允把自己的床板移过去合并，中间不留过道，“一起睡吧，我记得你第一天抱着我的时候没有梦游。”
他下来了，齐允主动抱住了他，想着可以省得他乱动。小陈埋在火热的胸肌里，规规矩矩地蜷好了。
虽然脆弱，但属实很乖的小少爷。
明明都把他的大褂补好了，怎么还穿自己的呢？
摸着都有点硌手了。
齐允轻轻拍着他的脊背，窗外传来压抑的蛙鸣，他说：“小陈，我明天去趟镇上，你要一起吗？买两身新衣服。”
“我就不去了，给你看家～”
齐允去了镇子，先买了两件时兴的衬衣，再买几斤熟肉，他看到小孩子向家长闹着要吃糖葫芦，原本没关注过，此刻忽然想，小陈会不会也向家长要过？会不会也喜欢？
新修的乡镇公路平坦开阔，风很舒服，阳光也刚刚好，他骑着自行车，带着送给小陈的礼物，往那座背山的幽深小村里去。
火焰燃得高高的，炙热而温暖，和冷漠的村民不同。
说了呀，村子里不适合你找灵感，你不属于这里，为什么要留下来？
齐允的思维一片空白，肌肉记忆使他义无反顾地往火里去，他还是没能赶上，眼睁睁看着断梁砸中了青年的脊背，总是藏着星星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祂顶着天道，强行将陈酩拖出世界线，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为什么不跑？”
“事不过三，放弃了，你又不会让我在那里留一辈子。顺势而为，对双方都好。”
祂摇了摇头：“你的思考方式不对，自以为是也是你的一个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