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乐安的眼泪流得很凶，施离一点也不心软，他冰冷着一张脸，从她手里夺过剩下的车轮饼，转身干净利落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让她吃。
回身进了厨房，开始烧菜，从始至终保持沉默，没再多说一句话。
孙乐安先是被他凶得吓了一跳，哭了出来，然后看到他把车轮饼扔了，又哭了，而且哭得更凶了。
是委屈的。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宁愿扔进垃圾桶，也不给她吃。
施离做好了菜，温在保温箱里等孙哲庆下班。
他拿了一本竞赛书边看边等，孙乐安气呼呼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拗气不肯看他。
他漠不关心，不被烦人的小孩缠身，乐得清净。
过了两个小时，孙哲庆回来了，一回来，孙乐安就屁颠屁颠跑去告状，告状她吃了他买的车轮饼被他凶了一通。
孙哲庆瞪了施离一眼，安慰地抱起她走到餐桌边，“你表哥人坏，小气，乐安别和这种人计较。爸爸惩罚他，以后不给他零花钱。”
施离将竞赛书一合，扯了下嘴角，对孙哲庆不耻的发言嗤之以鼻，他本来就不给他零花钱，以前他每次问他要班费、书费、公交费的时候，他都一脸不情愿，骂骂咧咧说一通才给他。
后来，他开始攒奖学金和竞赛奖金，渐渐地很少再问他要钱。
他从沙发起身，走到餐桌旁，拿起孙哲庆的碗给他盛饭，听到他关切地问孙乐安吃饭了没。
菜刚烧好的时候，施离就叫孙乐安先吃饭，他必须要等孙哲庆一起才能吃饭，但是孙乐安不用。
那时，孙乐安拒绝先吃，自己说要等爸爸一起。施离怕她年纪小，肚子挨不了饿，还劝说了一下，她不听。
现在孙哲庆问起，他听到她颠倒是非地跟孙哲庆说，是他故意不给她饭吃。
孙哲庆一听当即就火了，他把施离给他盛的饭带碗重重地砸在了施离的身上。
施离拍了拍粘在校服上的米饭，“我没有虐待她，是她自己不想吃的。”
孙哲庆扇了他一耳光，“你还敢狡辩！不是你故意的话，难不成是乐安在撒谎吗？！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东西！”
他无条件相信他宝贝女儿的话。
对此，施离没什么好说的，他舔了舔嘴角破开的一点皮，拿起自己的碗去盛饭。
“还吃什么吃？！”孙哲庆被他无所谓的表情激怒，抄过他的空碗往地上砸碎，“你今天不许吃饭！给我滚远点！不想看见你！”将工作上的不顺心一并发泄在了施离的身上。
又不是一次两次发生这种场面了。他惯会用不给他吃饭来作为惩罚。
孙乐安趴在孙哲庆的怀里，趾高气扬地看着他，仿佛在示威说这就是你惹到我的下场。
施离拿起沙发上的竞赛书开门离开，离开这个让他丝毫感觉不到半点温情的家，没有一丝犹豫。
他没有马上坐公交回学校，而是先去了一家蛋糕店。从蛋糕店里出来，手上多了一个纸盒子，他才往学校的方向去。
镇山中学门口就有公交站，施离坐着公交直达校门口的站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学校的晚读早已结束，各班都在安静的晚自习。
施离走在漆黑幽静的校园里，提着纸盒往图书馆走。
镇中的图书馆不算小，藏书很多，有两层。但平时很少有人来。
快走到图书馆的时候，风中传来女生的哭泣声。
紧接着听到女生哭诉，“为什么突然要分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别分手好不好？”
看来是无意撞见了小情侣分手现场。
施离非礼勿听地继续赶自己的路，女生哭诉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你明明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现在才交往不到一个月，你就变心了？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五班的那个谁？！”
他听到男生否认，“怎么会？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我们只是普通发小，所以比较熟，你别瞎说。”
两人的声音从图书馆的某根大圆柱后面传来，施离本来是一点窥探的兴趣也没有的，但是听到这个男生的声音非常耳熟，像是同班苏木的声音，他抬脚走了过去。
走近两步，就看见圆柱后面，灯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里，苏木正和一个女孩面对面对话。
那个女孩，施离不认识，是别班的同学。
女孩一抽一抽地哭着鼻子，哀求苏木不要分手，苏木一脸的不耐烦。
“亲爱的，你别和我分手好不好？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真的！我真的很爱你，你别离开我......”女生卑微地去拉苏木的手。
被他嫌恶地甩开，“喜欢要两个人同意才能在一起，分手只要一个人提，关系就决裂了。我是来通知你的，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我俩到此为止，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不喜欢被纠缠。”
他毫无情意毫无留恋地说，“你别贱，别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我们好聚好散。”
女生哭哭啼啼，“可是昨天我把第一次都给你了......”
苏木不屑地笑了一下，用语言贬低她，“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分手原因，那我告诉你，免得你不死心。就是因为你身材不好，我尝了一次没有兴趣了，懂了吗。”
他似炫耀似嘲弄地继续说，“我交过那么多女朋友，就你跟死鱼一样，玩不开。没劲。”
一听就是个骗女孩子身子，得到了就不珍惜的渣男，到头来还要侮辱女孩一顿。
镇中不好好读书，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挺多的，施离没想到苏木也是这种烂人，他明面上的形象可以说是相当正派，端正有礼，没想到，私底下反差这么大。
他没再继续听，往前走进了图书馆大门。
图书馆的大门是自动感应门，红外感应到有人靠近，自动打开。
苏木转头看了一眼，看到施离提着东西进去，他没想到这个点居然会有人来图书馆，谨慎起见，他特地挑的上课时间。
结果还是被人撞见了，还是同班的。最糟糕的是，被撞见的人最近和温绵走得还比较近，而温绵是他的下一个目标，本来希望就不大，这下更没希望了。
他烦躁地抓了下头发，骂了句脏话。
阅览室二，温绵坐在一张白色长方桌旁写作业。
偌大空荡的室内，只有她一个人。
阅览室二平时是锁着的。施离去接孙乐安放学的事，他提前告诉了她，并把阅览室二的钥匙也交给了她，让她先过来自习着等他。
温绵边写作业边等他，等得心浮气躁，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看他有没有进来。
咔哒，听到背后传来的开门声，她立马回头望了过去。
看到他出现，一下子欣喜地笑了起来。
“哥哥！”她喜悦地叫了他一声。
施离温柔地回应了她一声，关门，反锁，向她走了过去。
“耽搁了下，来晚了，绵绵作业写得还好吗？”他将纸盒放到桌上，拉开凳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温绵用笔尖点了点旁边的好几本作业本，说了下不太理想的情况，“进展堪忧。都好难写，不会。等着哥哥教我。”
她惊喜地看着他带过来的纸盒子，脑海中闪过某个猜想，“这是什么？哥哥。”
施离没直接回答，“你拆开看看。”
温绵在他鼓励的眼神下，越发觉得心底的猜想是对的，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她小心地扶上纸盒子，慢慢地拉开上面的绳结，纸盒子被打开。
里面躺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蛋糕。
心底的猜想被印证，真的是生日蛋糕！温绵欢喜地哇了一声，又感动又开心地扑到他的身上。
搂着他的脖子，“全世界哥哥最好了！”
温绵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赚钱不易，生活省吃俭用，从来不过生日。
小学四年级之前，温绵连生日这个概念都没有，直到某一天，班级里有小朋友过生日邀请了她，她才知道了生日这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都说，生日，是一个人诞生的日子，是需要庆祝的，给予他来到人间的祝福。
生日要戴生日帽，唱生日歌，吹生日蜡烛，吃生日蛋糕。
那一次朋友的生日，别的温绵都没有印象，只深深地记得那个甜甜的精致得不像话的生日蛋糕，足足有三层高。
在当时的她看来，仿佛像一座塔一样高，一样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别人的生日，有生日蛋糕，有大家的祝福，她的生日，什么都没有。
得知生日存在的第一个生日，温绵哭得格外的惨，她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是个没有人爱的可怜虫。
施离找到她，问她为什么哭，她满脸泪地跟他说，她也想要有人给她过生日，和她一起吃甜甜的生日蛋糕。
彼时的施离还是个萌萌的小正太，手里没有半分钱，他思考了一番，从家里拿了一个孙乐安吃剩的蛋挞给她。
蛋挞，在小小的施离看来，很像迷你小蛋糕。
他向她许诺说，以后的生日他都会帮她过，她再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还给她磕磕绊绊地唱了生日歌，有点跑调，但她觉得很好听，非常配合地给他鼓掌。
施离也没有人给他过生日，当时她得知了这件事后，把蛋挞分了一半给他，天真无邪地提议他们以后一起过生日，他欣然接受，并且决定他们就在她生日这天一起过。
自那以后，每次到了温绵生日的这天，施离都会和她一起互相庆祝。
温绵抱了一会儿，从施离的身上起来。
她拿出蜡烛，一根一根地插在蛋糕上，只插了两根，一根代表她，一根代表他。
蜡烛和蜡烛盒子分开，被她随手放在一边，施离把它们都捡了过来，将剩余的蜡烛整齐地放进蜡烛盒子里，归置到蛋糕纸盒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店那买的打火机，按了按，冒出长长的火舌。
试了没问题，他去点生日蜡烛。
点完蜡烛，温绵郑重严肃地盯着他破相的嘴角，“哥哥，你的嘴角是怎么回事？被打了吗？”
孙哲庆这次只掌掴了他一巴掌，没用全力，他的嘴角只是破裂了一点点，非常微小的一道口子，他没想到居然被她发现了。
他随便编织了一个借口，“口腔溃疡，嘴角烂了。”
温绵没得过口腔溃疡，不知道这是不是口腔溃疡的症状，但她有见过别的同学得这病，他们都是口腔里面起泡破洞，不像施离这样，裂嘴角。
她狐疑，“真的？没骗我？”
施离淡淡地嗯了一句，心想:嗯，骗你的。
看他肯定，温绵姑且相信。
施离起身，关灯，屋内陷入黑暗，他一边朝着蜡烛光亮靠近，一边低低地唱着生日快乐歌。
温绵也跟着唱。
少女娇柔的声线和少年低沉清冽的嗓音缠绕在一起，相得益彰，和谐动听。
唱完生日快乐歌，温绵笑着对施离说，“哥哥，祝你生日快乐！年年岁岁平安喜乐，越来越帅！”
施离低声笑了笑，捏捏她的脸蛋，“也祝我们绵绵生日快乐，越来越漂亮。”
她与他对视，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侧颜，影影绰绰，勾勒着他精致的下颌和耸立的鼻骨，打出阴影，把他的五官衬托得更加立体，更加俊气逼人。
黑暗中，他的目光更加深邃幽沉。
他对她说，“现在哥哥没钱，只能给绵绵买得起四英寸的小蛋糕，以后等哥哥有能力了，哥哥给你买你梦寐以求的三层大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