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摄像师一起装好琴房的机位，两人下楼。

    楼梯上先闻到饭菜香，后听到甄玲和黄瑞坤絮絮叨叨，讲述剪片思路。

    不知黄瑞坤作了什么妖法，魏大导演已不在楼下。

    他走了，所有人安心吃饭。长餐桌上堂皇摆开二十来个精致餐盒，助理给客人挨个盛汤。余非凡又惊又喜：“明楼酒家哎！”

    “老字号粤菜。”他给许欣心介绍，“冰皮烧肉和乳鸽特别出名。”

    许欣心喜欢清淡的，拿了虾饺和杨枝甘露。一桌坐了八九个人很热闹，吃一会聊开，两边都放松很多。

    许欣心这才好插空刷手机。

    午休时间，群里聊天的人也多了。今天在讨论的，是李斯特回国后拍的一支智能汽车广告。群友看法一致，都认为品牌太小，不够李斯特咖位。

    许欣心加入讨论，和她们聊天下饭。

    「满天都是小钱钱：说不定只是想做音乐，做音乐送代言，买一送一[托腮]」

    「扛着鸭梨到处飞：笑死，别说，老板真干得出来」

    「让我亲下李：金主爸爸说你来都来了不如坐进车里拍个广告，哈哈哈哈」

    ……

    “闪闪，你吃这个。”余非凡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他动作自然地推过来一小碟时蔬煎带子：“晚上拍到几点都不一定，多吃一点。”

    许欣心道过谢，还是慢腾腾吃自己的。脑后响起脚步声，她拿余光去看，瞥到李斯特往吧台去。

    他不和他们一起吃饭。冰箱开了又关，他取备好的食材叠三明治，绿的生菜叶，白的金枪鱼，红的烟熏火腿，吐司焦黄，像搭乐高。送进微波炉加热十几秒。又摁了杯温水，就是他全部午餐。

    为什么吃得这样草率呢。

    房子都值几个九位数，请营养师准备餐点，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吧。

    察觉到投过来的视线，李斯特掀起眼皮回望过来。许欣心自觉失礼，回头拿手机起来假装发消息。

    ……不对，群里出什么事了？

    不就叠个三明治的功夫，群聊怎么就飚到99+了？

    「疯会带来我想念李老师：我就说青柠做事不行，一定会出乱子的吧！」

    「疯会带来我想念李老师：巍导不干了，那不就真成平平无奇的娱乐综艺了吗？？？救命啊，工作室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世界中心呼唤瓜：姐妹们冷静，先别急。有没有人能客观分析下巍导的微博？」

    「让我亲下李：这有什么好分析的，明摆着巍导给气死了。青柠会不会用人，我真是无语。」

    ……

    “闪闪？”余非凡见她神色古怪，出声喊她，“你在看什么？”

    许欣心蹙眉，关掉群聊打开微博。热搜中段已飘上来一个爆掉的话题——

    #魏巍导演 闲云野鹤#

    @魏巍如山岳V：干不了，不干咯！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回乡野歇歇了。如闲云，如野鹤，无处不美，不必淤堵于心。

    @热一：巍导别走[哭泣][哭泣][哭泣]

    @热二：粉丝少来假惺惺，都散了哈。你们上下五千年唯一指定宇宙顶流有多能气人你们自己心里真没点AC数吗？

    屏幕停留在这个微博页面，许欣心递手机给余非凡。

    半空中忽然伸出来一只极漂亮的手，不客气截走她的手机。许欣心和余非凡同时抬头，见到李斯特定在他们身后，神情淡淡，若无其事地划微博。

    他右手扶住许欣心的椅背，从余非凡这个角度看过去，很像搭着许欣心的肩，两人距离不清不楚。

    许欣心无知无觉，她只急着拿手机回来：“李斯特老师，请不要看这个——”

    评论区都是鸟语花香，真的没必要看。

    李斯特看着她，眼角微弯。手一松，手机落回她掌中。

    “闪闪吗？”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还有兴致打趣她。

    “很可爱的名字。”

    这不正不经地是在说什么啊！恐高晕眩的感觉一瞬回到许欣心身上，“没有啊，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网名……”

    余非凡神色微妙，目光在俩人之间蹿移，眉头越锁越紧。

    李斯特根本不看他。他点点头，忽然俯身下来，凑到她耳边恶魔低语：“原来不是钱钱啊。”

    许欣心一颤。

    什么钱钱啊！！！

    拿走她手机，到底是看了哪些不该看的……

    李斯特撩完就跑，没事人的样子荡到黄瑞坤那边嘱咐正事。许欣心僵着身子环视一圈，发现除了一直盯着这边的余非凡，没人注意到她，才稍微放下一点心。

    她抱歉地对余非凡笑笑，低头专心对付碗里的水晶虾饺，顺便也藏起微微发热的脸。

    听到黄瑞坤找甄玲说了几句，又下桌去外面打电话，许欣心推想他是在解决巍导的微博问题了。

    她专注在自己的虾饺问题上。

    水晶皮左右打滑，失败几次后，她一把握住筷子，武腔十足戳一个对穿的洞。

    总算吃上了。

    虾仁既大又鲜，是她很喜欢的口味。余非凡水泥封心不说话，她半点儿都没留意到。

    没了吹胡子瞪眼的大导，下午的拍摄格外顺利。许欣心也没忘记随时刷微博水评论，线上线下两处滑铲，劳逸结合。

    收工后余非凡喊她去吃饭，她仍在想刷广场的事，下意识拒绝：“时间有点晚，要不下次……”

    余非凡却拔高声音：“不能下次。”

    感知到他的严肃，许欣心收起手机：“怎么了吗？是很重要的事吗？”

    “李斯特的事。”余非凡口吻生硬，“还是要下次吗？”

    他们去公司附近的一家小型居酒屋。点单时余非凡问好几次要不要加这加那，许欣心都婉拒了。

    她没什么胃口，点了一碗清汤寡水的茶泡饭。

    的确很想刷手机，但余非凡神色凝重，她也尽力克制。

    把手机翻面扣在桌上，尽量不看它。

    ……就是不知道，巍导那条微博下面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两人吃饭，余非凡讲一些综艺拍摄片场的趣事，她认真捧哏。话题文史哲艺来回跳，在许欣心吃完饭时迫近正题。

    余非凡说他导师亲手指导他剪片子的事，“他改的太牛了。那一刻特别想哭，觉得特别爱他，可以跟他同生共死。”

    许欣心失笑：“两位都是天生的艺术家，到处留情。”

    “不是好事。转天一清醒，我就觉得自己有点大病。”余非凡表示认同。

    “后来我看到一种心理症状，叫‘司汤达综合症’①，觉得很能解释我当时的心理。”

    许欣心点头，等他继续往下讲。

    余非凡清清嗓子：“……直面了强烈的美感刺激，控制不住地感动、落泪、心慌。产生错觉，注意力无法集中。”

    “为那个人深深着迷，甚至把这种感情错当成喜欢。”

    许欣心平静地应了一声。

    “那后来呢？”她问。

    “后来？”余非凡乐了，“我下一个作业被我导师骂成智障。他说我猪脑子不如AI，建议我转去GPT大学，读完预科班再去找他。”

    “你就脱敏了。”许欣心不笑，她确认他的回答。

    “脱敏了，痊愈了。”余非凡肯定道。

    吃完饭，两人道别。走到外头，许欣心多事问了一句：“不是说要讲李斯特的事吗？”

    “哦，忘了。”余非凡冲她挥手，“下次。”

    回到家，许欣心几次打开「此处无瓜胜有瓜」的后台，又百无聊赖地关掉。

    综艺的保密红线很严格，结束拍摄前，恐怕她都没什么东西可发。

    打开微博也无事可做。乱糟糟的社区已被小钢琴们修理完毕，走哪都是一片“不信谣不传谣”“满满期待”。

    青柠传媒官博也出来解释，说巍导因身体原因需要疗养一段时间，才不得不改动安排。高赞评论被清理，魏巍甚至还在评论区互动了几句，以平攸攸之口。

    粉丝保驾护航，公关干净利落，哪里差她这一个数据女工。

    不买专辑，消费度还不如摄像师小哥。就她这样，真的能算是正经粉丝吗？

    可能只是喜欢每天签到刷评论的感觉。

    也可能，她只是有点犯病，需要被黄瑞坤恶狠狠地痛骂一顿。

    干脆向他提出想做李斯特个人专访的请求，收获专访，或者收获被骂。

    她倒是，都可以的。

    一夜无梦。第二天闹钟一响，她抛下昨晚的怪念头，仓皇奔赴公司。

    到李斯特的别墅后，甄玲先检视昨天布置在公共区域的摄像头录下的素材。到某个片段，她喜出望外，喊他们所有人都过去围观。

    李斯特居然在装着监控的衣帽间里换了个衣服。

    他半侧着身，扯掉衬衫，换了件白T上去，全程对摄像机视若无睹。

    胸腹线条雕刻般优美，中间展臂，又露出一截纤劲后腰。

    其他人都见过男模出浴，只有许欣心毫无抵抗力，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甄玲很满意她的反应。

    她势在必得：“就拼着这半分钟，这片子也得给我爆。”。

    准备工作差不多时，正门推开。一个提着老花皮箱的高个子女孩熟门熟路换了鞋，婷婷走过来。

    看到许欣心，她眼睛一亮，扑过来拉起她，亲切地抱了一下。

    “星星！”嘉百乐毫不掩饰地高兴，“我们又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