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洄声 10

    李斯特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很镇定地解释:“昨晚,我听到两个人在墙里说话。”

    嘉百乐抓着刷子的手蓦地一抖,餐桌旁的几个同事也是一顿。许欣心默默咬了一口吐司片,没再像刚才那么心慌了。

    “一个人说,他的头在天花板上。”他淡定往下,全不顾他人死活,“另一个人说,他的尸体藏在房间角落里。”

    “……所以没有睡好。”嘉百乐的惨叫中,他轻松地收尾。

    甄玲先愣了一下:“李斯特老师……”

    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许欣心大概能猜到,这个没头没脑的怪谈让她对李斯特刮目相看了。

    其他几个同事按捺不住地讨论起来。

    “其实我也听到了。半夜的时候,墙壁那边好像有声音。”

    “三点多钟我醒了一次,还听到有人在走来走去。”

    “什么情况啊。这屋子真有问题?”

    “说不定是大佬的考验?不是爱耍我们玩么。”

    嘉百乐直接发疯:“你们!所有人!都!不许再说话了!”

    许欣心:“……”

    安静吃完早餐,她在心里给李斯特悄悄比了个赞。

    开拍后,许欣心暂时忘掉了昨晚的窘态。隐居深山的作曲家不喜欢合成器,认为原始的恐惧更具魅力。传统风格的小木屋中存放了相当数量的民俗乐器和工艺品作为灵感来源,有一部分乐器的声音甚至能直接勾起她关于某一片段的战栗回忆。

    至于那只黑色羊驼,也是为了录制特殊的音效专门买下来的。

    “我们的关系糟糕透顶。每到春天它离家出走,冬天来临找不到食物,它才会回家来。”作曲家冷脸介绍自己的宠物。

    黑羊驼“咩嘿”一声,亲昵地蹭了蹭他。

    打开备忘录,许欣心记下“关系亲厚”四个字。

    托它的福,昨天他们才没有冻死在半山腰。

    暴雨后晴,天高云淡。到下午三点左右,作曲家说什么都不肯再拍了,坚持要带他们到附近的高地人村落去观光玩耍。

    摄制组哪敢说话,都巴巴去看李斯特,希望他和大师打个商量,好让工作正常推进下去。

    李斯特却道:“可以。”

    工作狂人设突然摇摇欲坠,摄制组几个人都是一脸呆滞。

    “两天后飞日本,八小时时差。”见无人响应,李斯特不得不好心揭示谜底。

    众人一愣,随即醒悟过来。

    原来是要去睡觉啊!

    有计划地改变睡眠时间,提前调好时差,可以说是考虑得非常周全了。

    交口赞叹中,一群人自由行动,想玩的去玩,该睡的去睡。许欣心打着哈欠回到屋里一头倒下,再睁眼已是晚上八点。

    客房里空空荡荡,梳妆台前甄玲给她留了便条,说组里一起出去玩了,请她自便。

    把便条压回原处,她留意到门缝下还躺着一张折了三道的信纸。

    想着可能是谁落下的文件,许欣心捡起信纸,随意扫了一眼。

    黑色铅字水笔手写的字迹,瞥了一眼,她定在原地,直接走不动道了。

    —Kupala Night—

    日光下无影的花

    悄然绽放的夜晚

    遐想中寻寻觅觅

    无数次地将我呼唤

    黑暗处漂浮的花

    无声凋零的夜晚

    午夜零时月光腐朽

    留心!现在是几点钟?

    Kupala Night

    你有操纵魔法的能力

    每当你想念

    我随传随到

    Kupala Night

    我能否等到你的到来

    无法想象

    难以入眠的夜晚

    「日出到来之前」

    我闭上双眼采摘你

    幽灵吻过的花

    ……一首没见过的歌词。

    信笺尾端,还签着一行熟悉的花体字。

    「有拾到者,请速交还本人。」

    「L.S.T」

    许欣心:“……”

    比起有所触动,更多是无言以对。

    什么莫名其妙的。

    忍不了了……

    好想笑。

    真的是——

    拎着轻薄纸片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绕了两圈,她坐下,双手按住低垂的脸,带着点抽噎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邀请。

    写明了时间,却没有给出地点。

    讲的什么“随传随到”,什么“难以入眠的夜晚”。真就逮着她一个人当灵感血包?

    安保工作倒是做得很好。但凡不是她,换任何一个人拾到,大概都会以为这只是一首随手挥就的歌词吧——

    她的答案是No。

    新歌词写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写了。

    折好信笺收起来,她去客厅泡了杯麦片。回房间打开笔记本工作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了,她就干脆又躺回了被子里。

    其实还远远不到她平时睡觉的时间,但李斯特下午的“时差论”,确实让她很在意。

    为了在下一个行程保持良好状态,还是尽可能多睡一会儿吧。

    再睁眼时已是凌晨,同屋的室友都回来睡下了。大概白天睡太多,这会儿她精神得不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坐起身,余光忽然瞥见身边窗户上一道影子晃过。

    鉴于李斯特有过凌晨四点直接跑到酒店楼下拨前台电话的惊悚先例,许欣心难免忐忑,悄悄拨开一条窗帘缝偷眼去看。

    ……噢。

    原来是“黑山羊”在木屋外踱来踱去,看月亮。

    放心下来,她留意到高山草场的月夜美景。没有城市光污染的地方,并非最初想象的那样漆黑一片。皎白月光明亮非常,为万物笼上一片莹蓝雾白的纱。

    黑羊驼踱步回来,喷了喷鼻子。她回神垂眼,半梦半醒中分辨出墙边一道浑噩不明的影子。

    心脏骤然一跳,似要冲出胸膛。

    窗下闲置着一只打横的橡木酒桶。李斯特背倚着墙坐在那上面,一条腿支地,姿态松散。

    突然想起一件事,许欣心从床头一下抓过手机。

    没有信号,不在服务区。

    凌晨两点五十三。

    距离午夜零时,两个小时又五十三分钟。

    ……微卷轻翘的发尾,也笼上了一层轻薄的水雾。

    无声无息,与静谧融作一处。

    离开窗前,她换了外出的衣服。又轻轻回去,一点一点慢慢拉开窗闩。

    室内外气压不同,夜风呼啦一下倒灌进来。甄玲在睡梦中咕哝一声,吓得她半死。

    还好她只是翻个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煎熬着等到室内重归平静,许欣心回身,支着窗台探出去,伸长胳膊在李斯特的面前挥了两下手。

    ……没有反应。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推醒,黑羊驼悠悠地转了个圈,伸长脖子恰到好处地“哞”了一声。

    许欣心:“……”

    开着窗子听这叫声,还真是双倍嘹亮……

    屋里的人没有反应,李斯特先从浅眠中抽身。有一霎的迷朦,但他很快从暧昧不清的影子里挣出来。

    原野的风不息地回荡着,玻璃在窗框里微弱地响。追着那个细小的响动,他高高地仰起头,朦胧视线扫向窗台,在看到她时愣怔一秒,唇边漾开一个浅淡的笑。

    没有原因,没有目的。

    因为看到你,所以想要微笑。

    ——敢翻窗吗?

    他没出声,用口型挑衅她。

    ——那不算什么。

    她以行动作答。

    时间到达凌晨三点零二,日出还有几小时。手机收不到信号,即使就此在旷野深处消失,找到他们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没看身后,她撑上窗台。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李斯特揽着腰一把抱了下去。

    “这是什么啊……”草甸又深又软,好不容易站稳,又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戳得痒丝丝的。月夜翻窗的那一点冲动,一下子就在混乱中跑没影了。

    揉揉鼻子拉远距离,许欣心发现自己居然撞在两人中间的一捧花上。

    “拿好。”李斯特把花推到她手里,走到一边,伸长手带上两扇洞开的窗户,将丝带挂在窗闩上在外打了个结。

    “是纸做的。”许欣心惊讶道,“本地的民俗工艺品?每一枚花瓣的形状都有不同,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旅游纪念品。”李斯特往后站开一截距离,勾着点笑打量她,“怎么,打算拿着这束假花,站在窗户下面直到天亮?”

    许欣心摇头。

    “我要去他们说的高地人村庄。”她早就想好了。

    她提着花,轻飘飘跑过李斯特身侧,冲出一段路,又折回头看他。

    “不认识路啊!”她喊。

    李斯特插着兜,慢悠悠靠近她。

    “跟着月亮。”他说。

    月亮东升西落,照亮荒芜的山道。转过一道缓坡,先映入眼帘的是烧红天边的火光,继而是飘飘渺渺、被风吹至时断时续的琴声。

    “丰收庆典。”李斯特给她介绍,“餐馆通宵营业,篝火会一直烧到早晨。”

    “我什么都想做。”许欣心望着那道红彤彤的火光,拔腿又跑了几步。

    “来之前我做了很多功课。”她扬起头,对上李斯特的眼睛,“他们会围着火堆跳牧羊人舞,就像是在祭拜神明。剪纸团制作的花,串成长串挂在墙上。长得很像饺子的食物,但是里面包的馅是奶酪的。还有鬼屋……哦不对,那个不在这里。”

    李斯特迟疑片刻,想说点什么,但又忍住了。

    他点头:“那就都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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