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半秒，许欣心拒掉这一通视频通话。

    「一闪一闪：不瞒您说，我的手机摄像头一直都是坏的。」

    「Astro旅行家：真的？」

    「一闪一闪：假的，但它就是坏了。它接不到任何视频通话。」

    李斯特不回复了。等了一会儿，许欣心下意识点开他的头像，去朋友圈看了一眼。

    置顶是和一些音乐人的合照，最新发布分享了一篇电子刊文章。

    #音乐家生死战：在你看不到的房间里#

    她写的系列报道中的第一篇。题材有点冷，但目前热度还算不错，圈内口碑也比较好。

    许欣心犹豫一下，还是厚着脸皮，给自己的拙作点了个赞。

    晚一些，她给李斯特发过去几个运动相机链接。他还她一个地点坐标，是在高速上，靠近某个冰川景区。

    许欣心了然，没再打扰他。

    周六睡了一整天，周日她和朱眺约着去某个特色古镇逛街。下车荡到一个晃着青旗幡的仿古街，墙根里一只小母鸡哒哒地颠过去。许欣心眼睛一亮，取出来一台手持录音机，追着母鸡跑了一段。

    录完鸡鸭猫狗，她又去录纪念品小店讨价还还价，河道下艄公吆五喝六。

    朱眺跟着她左晃右晃地走，整个人给晃得找不着北：“你在录什么没用的？”

    “不是没用的。”从一个汩汩作响的天井水龙头上收回录音机，许欣心好脾气地和她解释，“你也看过凌日环行，小说里不是有写吗……”

    《凌日环行》原小说主要讲述一位宇航员的归乡之旅。主角在深空与地球失联后，驾驶自制飞船回往太阳系，航行途中，他意外联系到地球上一个小镇普通家庭。

    漫长航程中，宇航员目送这个家庭走过三代人生，也因他们的生活点滴重燃对生命的热情，最终重返地球家园。

    “在这个故事里，宇宙和地球都一样重要。”许欣心思忖道，“所以我就想着录一些生活化的声样，说不定能帮上他们的忙。”

    朱眺觉得她有点好笑：“你干这个，你前夫哥给你钱了，还是他PUA你？”

    “火火。”许欣心不太爱听她这样讲，“这和他没有关系啊。”

    “没关系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不是脱粉了吗，难道又背着我上头了？”朱眺重重道，“上次出那新闻时你状态好差，我那时候就很怀疑……”

    许欣心即刻否认：“没有的事。”

    “看着不像。”朱眺不依不饶，“闪子，问问你的良心。你觉得，你们天才唱作人真需要你帮这个忙？凌日爆了，他们能分你多少票房？”

    “咱俩出来玩，你一直忙着刷你家正主好感度。”她刻薄道，“你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对不起。”许欣心觉得她反对得有点太夸张，“可我真的只是想送个生日礼物。”

    “以前的事你都给忘了？”朱眺提点她，“你家那位粉丝太多，送礼物的人更多，不差你一个的。”

    河水绿得发脏，不怎么能入眼。许欣心转开视线眺望远处的石拱桥，突然下定决心。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她掀开一页往事，“四年前，大三上学期那时候。”

    “也是快到他生日，我不知道送什么好。那个时候更难办，因为连钱都没有……根本想不出来。”

    “可是那半年来，他一直留票给我。幻夜花园的演出，线下活动，到后来那档蒙面音综，一场都没落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一定是要准备礼物的。”

    “最后就做了一本活页相册。里面都是跟行程时拍的照片，冲洗出来装订成册送给他。”

    “那不挺好的嘛。”朱眺不以为然。

    “他给我退回来了。”许欣心摇摇头，“隔天寄到了学校。”

    朱眺不说话了。她挑挑眉，嘴唇轻启成一个O。

    “……整本还给我了。”

    “然后，每一张照片上都签了名。”

    明明是李斯特的生日，她没能送成礼物，反而变成收礼物的人。

    朱眺从她的话里听出点端倪。她沉吟一会儿，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你得有多开心啊。”

    许欣心沉默着点点头。

    当时她没多想，签名相册到手，快乐来得就像草履虫一样简单。

    现在想想，是她自己迟钝过头，没读出其中微妙的讯号。

    “你看，我得还礼吧。”许欣心就事论事，“还得送个他没办法退回来的。”

    “所以，你要送声音……”朱眺点了点下巴尖。

    两人并肩，往镇子更深处走。越过石桥时，朱眺突然神神秘秘挨过来：“姐姐给你两个忠告。”

    许欣心摘掉耳机。

    “第一个是，你必须得藏好了。”朱眺很认真。

    能领会好友的关心，许欣心失笑，点了下头。

    “第二个就是……”朱眺笑得眉飞色舞，满脸不怀好意。

    “出息了啊，能让你豆追着你跑。”

    “姐妹，出书吧。”

    许欣心：“！！？”

    晚上回家，许欣心处理音频。弄到半夜，她遇到一些软件上搞不懂的问题。打开手机，这才留意到李斯特一整个周末都没发消息过来。

    两人的聊天界面，停留在他两天前发的那一条定位。

    瓦特纳冰川国家公园，冰岛和欧洲最大的冰川。热门打卡景点，有三小时和五小时两种徒步路线。

    但从周五到现在，那也有整两天时间了。

    一旦留意到谁先发的消息，谁又发了多少条……

    态度转变带来的落差感，就很容易影响心情。

    她不太喜欢这样。

    抛开整理到一半的声音文件，许欣心关掉微信，怀着微妙的情绪，查看企鹅小号的聊天群。

    「让我亲下李：雪域穿越太帅了……我不允许还有人没看过我哥的VLog！@所有人速看！！！」

    看来，她错过最新要闻了。

    点开微博，视频音乐声先起，旋律耳熟，是她曾听过的「凌日环行」DEMO曲中的某一段。

    @李斯特V：Milky Way.

    车前窗外，旋风团团卷起雪片。李斯特在画外，用英文介绍名声赫赫的冰岛1号公路，讲他租车和买保险的经历，描述开车时路面打滑的奇妙感受和操控车辆的技巧。

    “我想听冰雪爆裂的声音。”他说为了采集到恶劣天候下的声样，他必须冒雪行进。

    影片最末尾，风雪里闪过一道翻倒在路边的车影。路虎车半刹，降速徐徐迫停。

    李斯特在最后几秒出镜。防风高领遮过小半张俊脸，他垂着眸随意道声“再会”，画面转黑。

    粉丝一多半感慨高危行为请勿模仿，剩下一半赞叹人美路更野。更多人担心雪中行车的安全，拼命@工作室让他们好好保护李斯特，不要重蹈东京秀场的覆辙。

    简单扫了眼评论区，许欣心放下手机。

    看完整条视频，她兴致索然。

    除了些许担忧，没生出其他什么特别的感觉。

    例行公事般点了个赞。

    次日起床，她收到“旅行家”发来的，新鲜出炉的照片。

    雪路苍茫，冰川嶙峋。遗憾是天光不美，拍照的人可能也走得艰难，照片以外，干脆来了个一声不吭。

    逐张看完，许欣心轻叹口气，仍是找不到话来讲。

    夸赞也好，担心也罢，她能想到的说辞，一早都在评论区被其他互联网嘴替说完了。

    挑挑拣拣，她回复一个捧哏的表情包。

    接下来她出差去采访若干品牌晚宴，李斯特的账号，旅行VLog一支接一支在发。

    行程很赶，刷不到最新动态，但她加的几个群里，总有粉丝逐帧细扒旅拍内容。

    「啊对对对：绝对是环岛旅行。音乐家第二季？新歌？还是电影？」

    「黑白格子：希望回来的时候能发新专！等着买爆了」

    ……

    「资深奏鸣曲：[图片]黑沙滩哎。几年前我也去过的，当然是白天」

    「昼夜不歇：朋友说那边半夜潮水大，蛮危险的，真是担心」

    ……

    「疯会带来我想念李老师：喜提热搜，#李斯特冰岛环行#」

    「疯会带来我想念李老师：凌日环行你好大的福气」

    「世界中心呼唤瓜：哥刚发的这人是谁，你们知道吗[图片]」

    「世界中心呼唤瓜：脸好白，像个鬼，吓人」

    「扛着鸭梨到处飞：别多想，我看哥是又要扶贫了。」

    ……

    好不容易出完差回到家，许欣心刷群，发现这次被抬出来批的，是李斯特新近拜访的一位冰岛音乐人。

    不巧，她还认识。

    低迷的情绪突然找到出口，看不惯评论区一直拉踩无辜乐手，许欣心忍不住打字留言。

    @满天飞的小钱钱：！！！“谜巢”的主音吉他手！[撒花]给后来的姐妹们科普一下，“谜巢”是一支独立民谣乐团，拿过很多音乐奖项。目前乐团已经解散不再活动了啦，但他们的音乐非常优秀，强烈推荐！

    不久，新加的生日应援群里有人@她。

    「金牌小号手：钱钱？钱钱！你被翻牌了！！！」

    @李斯特V：谜巢[赞]我也很爱.

    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她的微信也跟着一亮。

    「Astro旅行家：？[截图]」

    「Astro旅行家：为什么不直接说...」

    「Astro旅行家：跑去微博留言？？？」

    被他直接质问，许欣心也愣了神。

    是哦。

    微信聊天她唯唯诺诺，微博评论区她重拳出击。

    为什么呢？

    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