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凭借着记忆下了两层楼梯,谢含辞发现自己来到了昨天进门的三楼,确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后她胆子大了起来。

    腿间的疼痛折磨得她直不起腰,只好乘坐电梯去了一楼。

    没想到闻天歌就在大堂里坐着。

    看到谢含辞扶着墙走出来,闻天歌小跑过来扶着她离开了。

    回酒店的路上,闻天歌兴奋的问她,

    “怎么样?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他记住我了,答应我的事情会办到的,但是我完全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傻啊,丫头,还用你说什么,我带过去的年轻姑娘,又介绍给了姓刘的,他一看就知道是圈内小新人求资源的,放心吧,大概下周起,你就能飞起来了,这周在家好好休息,之后准备大干一场。”

    “那个,闻姐,你能不能帮我,买点儿擦的药啊。”谢含辞越说声音越小,脸红透了。

    “诶呦,弄坏了,那可要注意,你先回家,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闻姐的手机叮叮叮的响,谢含辞说了谢谢之后就靠在车窗上休息。

    路上有工人在给路灯上安装红灯笼。

    已经一月了,马上要过年了。

    今天是谢含辞正是迈进演艺圈八个月的日子,她记得很清楚。

    但是下定决心,却是整整一年了。

    一年前。

    今年过年早,一月中旬就是大年三十,学生们几乎是期末考试之后不到一周就要过年了。

    大年二十八,大街上早已挂满了红灯笼,路上大多是老人领着自家的小孙子孙女,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喜气洋洋的。纷飞的大雪并没有浇灭人们过年的热情。

    当然,这里的人民早已经习惯了下雪。

    谢含辞趴在窗台上,看着过路的行人。

    她左手撑着下巴,大拇指按着下颌角的位置,那里肿起来一块,是她姗姗来迟的智齿。

    智齿刚冒头的时候是特别疼的,但是谢含辞好像很享受这种疼痛,还会手动加剧痛感,就像现在这样,一边用上牙床磨着下牙床,一边还用手按着长牙的位置。

    疼得整个下巴都发麻,却乐此不疲。

    她爸爸妈妈都没有放假,只有她自己在家,她家也没有购置太多年货,她在等着明天父母放假后去买一些礼品,然后开车回爷爷家过年。

    小时候,谢含辞特别期盼过年,那时候她无忧无虑的,过年可以吃好吃的,穿新衣服,还有压岁钱拿,虽然最后都不会进到她的口袋。

    不过过年也有让她害怕的地方,她妈妈总会在过年前一周大扫除,会给她收拾屋子和书桌,总会翻出很多她自己偷偷买的文具,本子,然后训她一顿。

    上了大学之后,她妈妈就不再收拾她的书桌了,她自由了不少,但是她现在完全不期待过年。只要一想到亲戚们令人窒息的各种问题,她就有些呼吸不顺畅。

    尤其在知道了她堂哥堂姐表弟在大学里的各种出人头地之后,她就更不想回去了。

    谢含辞,今年二十二岁零七个月,大学毕业半年,考研失败,法考没有通过,校招会投的简历被各大公司直接pass,年末的国考面试失利,现在在家专心准备省考。

    可以说是很全面的失败。

    她现在没有心思看书,手机里也没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就趴在窗边看行人。

    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她爸妈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肩头上的雪厚厚的。

    谢含辞跑过去接过礼盒,小心的放在茶几上。

    “二姑家的小丽丽明天下午的飞机从大湾市回来,好像和她老公一起。”

    “她老公家贼有钱,这次回来好像要顺便在这边办个婚礼。”

    “真是会打算盘,多少年不来往的人非要回来办婚礼,这点儿份子钱也得要。”

    父母讨论着亲戚家的事情,这种事一向和她没关系,她打算回自己屋。

    “小谢含辞,你现在越来越懒了,天天在家呆着怎么让你收拾下厨房都不行呢。”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忘了。”

    “多大点儿岁数啥都能忘,起来吧别在这晃。”妈妈看起来十分暴躁,谢含辞什么都没说,回屋关上门。

    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古装丑女李嘉序‘神图’盘点”的讨论上,下面粉粉黑黑的大战看的人心累。

    李嘉序是这一年火起来的小花旦,被称作最强资源咖,一年主演了四部古装剧,营销全网飞,好像火得不得了。

    但她确实不算什么大美女,只走清新路线,什么国民初恋国民妹妹国民校花全都往她身上安。

    “长成这样都有人捧,那我也能火。”谢含辞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就退出了软件,继续看动画去了。

    第二天她跟着父母回到奶奶家,大伯和姑姑两家都已经到了,还有其他亲戚,都在一起。

    她勉强挨个打了招呼就躲在沙发角落里玩儿手机,不想听他们谈家常。

    可是说话能躲吃饭不能躲,全家围坐在一起,惯例的敬酒发言结束后,话题就转到了他们这群小辈身上。

    此时谢含辞是最难熬的,小时候她在家以学习好听话著称,但现在同辈人都上大学毕业后,她就成了垫底的那一个。

    姐姐在医院规培,弟弟在毕业实习,但据说毕业后就能正式签约,其他更远的亲戚也是都有着落,连学习最差的大哥都因为已经结婚生子而扭转了自己在家的地位,一跃成为老人口中最有正事的孩子。

    唯独她没有一点儿能说得出口的话。

    但是她的亲戚还算体面,没有过多的问她,这让她自在不少,可是这种忽略却又刺激到了她更深处的自卑。

    她一直是个矛盾的人,自卑,又自恋,幻想着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能被别人注意到。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慢慢加剧,甚至越来越变态。

    她实在吃不下去了,找个牙疼的借口离开了饭桌。

    接下来一连五天都是同样的日子,过年的气氛热烈又隆重,但她却一点儿感受不到。

    初六晚上,送走了其他远房亲戚,一家人围在客厅看电视。

    重播了无数遍的春晚终于断断续续的看完了,现在电视里在播放电视剧。

    李嘉序主演的穿越剧。

    爷爷奶奶看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但剩下的大人孩子却在兴奋的议论着他们道听途说来的各种八卦,热火朝天。

    谢含辞突然重新审视了自己那天的想法。

    “我要是出道,没准也能红。”

    种子一旦发芽就会破土而出,之后她再也不能安心摆烂,随时都在想她出道的可能性。

    好不容易熬到了回家,她立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是学习,其实在各种地方搜集信息。

    她平时追星都是看个热闹,这次专心研究才发现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研究了两个多星期,她最终锁定了一个目标。

    易好娱乐。

    这是现在唯一一家给素人提供面试通道的娱乐公司,从这里起飞的明星不在少数。

    可是她现在没有胆量和爸妈提这件事,只能等到省考结束后再说。

    由于年后心思完全不在复习上,这次省考笔试她连进面分数线都没有达到,气的她妈妈一连四五天都没和她说话。

    周五晚上,谢含辞鼓起勇气,据理力争,要爸妈给她一年时间,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拿着过年时爷爷给她的一万块压岁钱和一个行李箱,谢含辞独自去了北京,给易好投了简历。

    面试过程十分顺利,她成功签约。

    但是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她只取得了三部戏的群演资格,露脸的时长加起来,有13秒。

    眼看着就要到了和爸妈约定的时间,她越来越焦虑,常常借酒消愁。

    直到她在公司大堂里见到闻天歌。

    闻姐对她十分感兴趣,甚至带她去见了艺人部的王总经理,她以为自己出头的日子终于要来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赤身裸体的王经理。

    她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在外面遇见了闻天歌。

    那时她才知道这家公司的真面目。

    易好娱乐的老板是一对兄弟,人称大刘小刘,他们与上面领导关系紧密,不断用素人面试的方式骗来各种漂亮姑娘,然后经过王经理的调教,送给上面领导,维系着关系,从而获取源源不断的资源。

    闻天歌毫无保留的告诉她,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服从,二,退圈回家,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如果被发现说了出去,那保命都难。

    失魂落魄的谢含辞回到公司提供的群居公寓,还没有换鞋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她没有嘘寒问暖,而是冷嘲热讽的嘲笑她的无知。

    “别到时候屁名堂都没混出来还把自己搭进去。”

    谢含辞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期待的事情其实都是泡沫,家庭,事业,感情,都是假的。

    既然别人都可以,那为什么我不行。

    她挂断妈妈的电话,转身就去找闻天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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