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纪西泽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

    语气沉厉,摄人的威压扑面而来,父女隔着书桌,一坐一站,像一场严厉的审讯。

    所有的谎言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一把高悬头顶的剑似乎即将刺下。

    葛今颜嘴唇如坠千斤巨石,无论如何也重复不了先前的话。

    那些话,糊弄别人可以,但糊弄不了葛霆,知女莫若父。

    “说话!”葛霆脸上布满寒意。

    葛今颜抿紧的唇几乎僵白,“是我踹的。”

    葛霆勃然大怒,厉声呵斥,“对血亲动手,想明天传出葛家内部不合、兄妹阋墙的传闻吗?你即将成年的关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要让他们觉得你容不下兄弟,阴狠歹毒吗?你这样子,怎么继承集团?”

    训斥最后,是冷硬的判决,“去自省室。”

    如一柄重锤砸在葛今颜耳边,她顿时脸色煞白,一阵晕眩。

    刻意遗忘的恐惧,如同呼啸的海浪,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她竭力保持镇定,可四肢百骸仍然控制不住地簌簌哆嗦。

    “不、不要……”

    一直如幽灵般沉默的乔芸,面露不忍,张了张嘴,想求情,但立刻被葛霆的暴喝堵了回去。

    她便无力地住了嘴,葛霆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用这种手段惩罚葛今颜,只是这次,她触了葛霆的禁忌。

    “错便是错了。我不管你有多看不惯纪西泽,但我葛家没有对血亲动手的道理!你的浅薄狭隘,不顾大局,根本不配做我的女儿,不配做继承人,听明白了吗?”

    葛霆的狠厉的用词,像一道道沉重的鞭挞,粉碎了葛今颜的骄傲与自尊,让她羞愤痛苦,垂下眼睫,寂若死灰,“我去自省室。”

    自省室一座密不透风的刑房,四面围墙,没有窗户,没有光亮,只有一张木凳和马桶,阴森窒闷,凌迟来者的尊严。

    管家把葛今颜送入自省室,铁门缓缓关上,收走最后的一隙光亮。

    金属锁芯发出沉闷的落锁声,房间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死寂蚕食,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视线被剥夺,她只能凭借仅存的记忆四处摸索,死寂的房间中,每走动一下,脚步声、摩擦声、甚至是强抑的呼吸,通通放大数倍,异常清晰。

    葛今颜坐在冷硬的板凳上,四肢僵直,双眼在黑暗中徒劳睁着。

    耳朵在过分寂静中响起不适的嗡鸣,密密麻麻的阴寒感,沿着后颈,钻入满是冷汗的后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如果秦修弈在这里,便会明晰那时山上葛今颜的不自然,她怕黑的秘密。

    浓黑悄无声息地涌动,仿佛匍匐在阴暗处的鬼魅,阴冷贪婪地注视着她,伺机撕碎蚕噬她的血肉。

    葛今颜猛地攥紧掌心,指甲陷入肉中的刺痛,将她从无尽的恐怖幻想中拉回。

    黏稠的阴冷感,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后颈凝出一片冷汗,她克制自己不胡思乱想,但无法忽视这种压抑。

    巨大心神折磨,对人的精力消耗很快,她开始感到疲倦,呼吸滞缓,目光逐渐涣散。

    沉重的眼皮短暂地合上,几息之后,又立刻惊惧睁开。

    循环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她撑到极限,像失去了生机一般,从木凳上跌下。

    四肢沉重如灌铅,她跌跌撞撞挪到墙角,抱住双腿蜷缩起来,从灵魂深处涌出痛苦和累怠,让她累极,渐渐失去意识。

    压抑和恐惧,却依然如影随形,渗入她的梦中。一片漆黑的梦境,光怪陆离的怪物,她浑浑噩噩醒来,又昏昏沉沉入梦。

    大脑在频繁的负面情绪中沉浮,她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饥饿感涌上,绞扭着她的胃,终于将她从混沌中拽出。

    干涸让她的喉咙粗粝如砂纸,简单的吞咽动作都变得十分艰难。

    脆弱的神经已达到极限,眩晕中开始产生幻觉。

    葛今颜痛苦紧按一突一突的太阳穴。

    似乎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大概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小女孩很害怕,哭得撕心裂肺,可怜又无助,但任她如何捶打喊叫,注定无人回应。

    嗓音逐渐沙哑,消匿……满脸干涸的泪痕,蜷缩在角落。

    那是从前的自己。

    更弱小,更脆弱,和现在的自己很不一样。

    小女孩的身影逐渐消弭,又出现一个模样大些的女孩。

    继承人课业的进程不理想,爸爸很不满意。

    比小时候的自己,镇定了不少,但还是很稚嫩,身体抖得不像样子。

    为了对抗死寂黑暗,疯狂地说话唱歌,制造声音减轻恐惧,但随着时间流逝,巨大的体力消耗,让她逐渐消沉,摇摇欲坠。

    现在……

    好在这一次,她学会了保存体力。

    早知道踢那一脚会有这种后果,还不如就让纪西泽掐死呢……

    葛今颜倒在地上,惨淡地弯了弯唇。

    或许有孩子是生来便乖巧听话的吧。

    但可惜,她不是。

    ……

    “大小姐,还好吗?”

    模糊的意识渐渐聚拢,葛今颜吃力地睁开眼缝,柔亮的灯光下是一张温柔美丽的脸庞,还有一脸焦急的小女仆。

    “妈……”

    葛今颜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叶安立刻上前扶着葛今颜坐起,让她靠在枕头上,声音有些哽咽,“太好了,您终于醒了。”

    乔芸端坐在一旁,“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和水分。”

    葛今颜点点头,食物驱赶了口腔的苦涩,但吞咽时,像一把刀子从干涩的喉咙划下,不好受地呛了几下。

    叶安慌忙地放下碗,拍葛今颜后背,脸上满是自责,“对不起大小姐,是我太着急了。”

    一向伶俐的人此时手忙脚乱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爱。

    乔芸担心地身体前倾,带了几分埋怨,“小姐太久没进水进食,嗓子不好受,你小口一点慢慢喂啊。”

    “没事,”葛今颜嗓音沙哑,有气无力地摇头笑了笑,“哥哥怎么样了?”

    乔芸眼露愧疚,“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可能得小半月吧。”

    “姑姑那边……”

    “西泽他,有意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你姑姑没说什么,只是,今颜,妈妈有些话,还是要说,你们兄妹俩的矛盾,说到底都是为了那个位置,其实一家人谁继承都不重要……”

    葛今颜安静垂着眼捷,淡淡道:“嗯,妈妈,现在很晚了,您先去休息吧,我身上很难受,想洗漱了。”

    乔芸轻叹一声,“好吧,你好好休息,明早妈妈再来看你。”

    乔芸走后。

    葛今颜躺在浴缸里,毫无血色的脸几乎消融在白蒙蒙的水汽中,只有一双水杏般的眸子,在氤氲里闪着沉寂的光,看着有些阴郁。

    浴室灯光如昼,身体被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可她还是感觉浑身发冷,有种灵魂仍禁锢在自省室的错觉。

    “小姐……”

    小女仆眼眶微红,葛今颜很浅地弯了一下唇,“我没事,别担心。”

    叶安很喜欢葛今颜的眼睛,和奥斯卡一样又大又圆,明亮清濯,但葛今颜平时总是戴着眼镜,轻易不显露出来。

    现在这双好看的眼睛,蒙上了不属于她的灰霾,叶安心底不住地发颤。

    “有两件事情,需要你帮我。第一,找人查查当年救援队搜救纪西泽父子的过程,第二,把我爸的烟蒂搜集起来,做一个验证,这两件事情,要私下进行,别被人发现。”

    叶安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重重点头,“好的小姐,放心交给我吧。”

    *

    第二天返校上学。

    车内空荡荡,令葛今颜微微出神。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纪西泽的存在,现在忽然消失,反倒让她有些在意。

    林善阅在校门口和学生会纪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目光在来往车辆中巡梭,直到葛家车标出现,她便急切地朝车的方向走去。

    下车后,葛今颜在林善阅开口前,淡淡吐出两个字,“别问。”

    林善阅明白了。

    一向朝气恣意的脸上,有些低沉,“对不起,都怪我非要搞这种游戏,以后……”

    葛今颜盯着她阳光下发光的银发,伸手揉了两把,“说什么呢?如果连你都变了的话,那也太没意思了。”

    林善阅捂着脑袋顺毛,“这里是校门口,能不能给我的形象留点余地……”

    林善阅恢复神采,两人一道进校,得知纪西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啧啧摇头。

    “你哥本来就讨厌你,你这一下把他踢坏了,恐怕把你拆骨入腹都不够解恨。”

    “不会。”

    “这样,你考虑考虑买凶拍人,咱把这隐患直接杀死在摇篮里。”

    饶是一向知道林善阅不靠谱,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他把原因都揽到自己身上,没供出你我。”

    林善阅有些意外,“他被夺舍了?那、那就祝他早日康复吧。”

    “说起来,比起你哥,秦修弈这两天也是挺惨,动不动就出点小意外,学生会的那些部长们比以前还肆无忌惮给他穿小鞋,倒也不是担心他,我主要担心这种搞法,别把我家带沟里了。”

    葛今颜听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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