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可能会看错，但两个人绝对不会同时看错！艾鼬是这么认为的。她两三步靠近拐角，扒着墙壁探出脑袋，一双眼睛水灵灵不放过任何角落，空旷的走廊没有打灯，除了墙壁镶嵌的公告栏，尽头是一扇闪烁着标识的门。

    转念思考，其实这件事的问题所在，不是这闪诡异的门，而是安娜！她一没有盲杖，二走路极快，艾鼬不理解，她不是盲人吗？为什么对这像是了如指掌一般？

    “要去看看吗？”耿青槐看出艾鼬的想法，在她犹豫之时提出。艾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点头如捣蒜，怕他反悔抓着他的手一并往前走去。黑暗中，被她抓着手腕的人勾起嘴角，只有一瞬，没有人捕捉到。

    幽暗的走廊并没有开灯，害怕打草惊蛇，艾鼬走路声音主动放轻，不过几秒钟，垫着脚尖的两人一起来到那扇门前，屏住呼吸，她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

    “啪嗒”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艾鼬心下一惊，拽着耿青槐要躲起来，只是长长的走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两人和室内的人被迫打了照面。

    舍仕锦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见到门外的两人，沉重的面孔放松了些，仔细看眼角的皱纹似乎有增加，整个人疲惫些许，依然扯起熟悉的笑：“哦，是你们啊。”他一张嘴，像是经历了沙漠久久干旱，沙哑而苍老。

    开门的是安娜，她今天穿着白色连衣裙，雪白的头发比刚见到那时有光泽了不少，凑近看才发现发丝细软如透明一般，跟随她的动作在空气中飘散，原本血色瞳孔如今暗淡不少，就像童话故事里即将消散的美人鱼。

    “七七姐姐好，耿青槐哥哥好~”安娜牵强地勾起嘴角，随意打了招呼后回到病床旁边，床头有个烧水壶，她抽了个纸杯想要给一边的舍仕锦倒水。

    艾鼬嘴巴一张，欲言又止，又看一个妇女抢过她手上的纸杯，她的五官苦相，大概是哭久了，双眼肿地像一对核桃，语气中的斥责略显中气不足，“倒水，这是你干的活吗？”她一口气抽出好几个纸杯，滚烫的热水烧开，又停顿了下。

    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包装严实的茶叶，往杯子里丢了几根，而后才倒下水。

    “你们是舍老的朋友吧，快请进。”中年男性主动上前来招呼门口站着的两人，艾鼬收回视线，看得出这一屋子的人兴致均不高，且气氛很沉重。

    “你好，我是更有甚组林七七。”

    “同组耿青槐。”

    简单打过招呼，两人走进房间，破败阴暗的病房，几人没有开灯，靠的只有落日余晖。阳光透过海平面反射进来，昏黄与灰暗交织，若有若无的海风从窗户吹进，让艾鼬打了一哆嗦。那女人虽没有好脸色，还是主动上前关上窗户。

    病床上的人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只有手露在外面打点滴，艾鼬多看了两眼，一股不可言喻的阴冷爬上心头，那是一只什么样的手？

    他的手臂肤色青黑，瘦到青筋暴起，指甲纤长，而手指末端的皮肤几乎连在一起，组成了夸张的手蹼，就像鸭子的脚一样。往上看去，那只手的手背同样长满了鳞片，只是他的鳞片统一往一个方向延申，忽略恐怖的元素，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特别是在昏黄的落日映射下。

    艾鼬被耿青槐捏了捏手指，这才后知后觉收回目光，那妇人面无表情挡住他们的视线，扯来被褥把那双可怖的手藏进去，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拉下。

    舍仕锦见此状，一口气叹出，脸色挂着一直很慈祥的笑来：“是来找我的吧，我们出去说。”说完，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安娜两三步过来，想要扶住他，被他笑着拒绝。

    “你留在这里多陪陪家人吧，我们出去说几句话就好。”

    安娜见此只好作罢。

    两人原不是为舍仕锦而来，在这情况下却只能顺着他给的阶梯下。

    三人一路走到基地外边，艾鼬忍不住问出口：“舍老，病床上是……”

    舍仕锦不慌不忙，缓缓抬眸看海岸线上的落日一寸一寸消失，半晌开口回答：“是安娜的哥哥，养父母的亲儿子。”

    艾鼬想起了那天在病房里，小女孩小声嘀咕的“不是怪病”，鸡皮疙瘩起一身。“是哥哥啊，他……这个病生了多久了？”

    舍仕锦猜到了她会问这些，“大概……有三四年了吧。”

    “不找医疗系异能者来看看吗？”

    “……看啊，看了不少，有些救不了，有些是看都不愿意看。”舍老想到先前那个狼狈逃走的医疗系异能者，轻轻嗤笑出声：“那个小丫头可护着她哥了，有些异能者但凡露出一点嫌弃或者话里话外暗示这像怪物，她连看病的钱都不管了，追着人家打。”

    艾鼬点头，那今天出现在基地，并且熟络找到房间也能解释。是来的多了，她把地形刻在自己脑海里了。

    也不对？

    他们俩在门口的时候，门是从里面打开的，当时的声音已经放得很轻了，况且安娜打开门后并没有出去，说明她的目的就是来给两人开门。

    她是怎么知道的？？

    艾鼬完全理不清了。

    “……舍老，她哥哥的病，您怎么看？”艾鼬认为不太对，只是这会也不好问出来，她想先探探舍仕锦的口风。

    舍仕锦看得开，他年纪大，阅历仿佛，又经历了末世丧尸这一遭，现在遇到什么事都能良好接受了，“我一开始见到还会发怵，但转念一想，我连丧尸都见过了，这有什么？况且，世界上得鱼鳞病的人有那么多，总不能一个个担心过去吧。”

    一个皮肤病，一个……艾鼬并不觉得两者能相比。

    基地里面有声音，她转头，远远看到安排任务的酷哥陆伟，才想起来要去看抓到的那只变异种。

    “舍老，听说基地里抓了只变异种，我们要去看看！您见过了吗？”她诚挚邀请舍仕锦一同参观所谓的海洋变异种，并且附上亮晶晶的眼神，可惜舍仕锦大笑后拒绝了，天色已暗，他在E1还有工作，要回去处理。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艾鼬问了一嘴安娜。

    “安娜留在这里陪她养父母待几天。”舍仕锦留下答案，拄着拐上挥手，消失在黑暗里。

    E3区的基地实验室不大，在耿青槐的记忆下，两人成功抵达。和门口工作人员沟通过，顺利无误进入实验室。

    实验室里人不多，很容易找到变异种专属研究地，艾鼬敲敲门，门从里面被打开。

    “……谭深？”看到熟悉的面孔，艾鼬随之一愣，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谭深身着白大褂，还戴着实验用眼镜口罩和白手套，看上去极其专业。对方也愣了下，一把手把两人拉进来，埋怨：“太慢了吧，你们俩！”

    门口有两套未开封的白大褂，艾鼬只瞄了一眼，谭深一把将这些统统塞进两人怀里，“快套上，再来晚点，那只变异种要死了。”

    艾鼬一听，顾不上说话，拆开外面一层塑料包装膜，扣子来不及解开便往身上套，还是耿青槐见她卡在一半，主动帮她把扣子解开。

    火急火燎套上白大褂，草草戴上眼镜和口罩，拆开手套一边往前走，手里动作不停，脚上步子愈发快。

    “来了啊。”安喆听到声音往后看，瞧见是艾鼬，抬手瞄了眼时间，笑道：“现在还活着，不过快死了。”她又报出几个专业用词，艾鼬听不太懂，随着她的介绍看去。

    这是一只鱼人，所谓鱼人，也就是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它和下午艾鼬见到的又不一样，她大胆猜测，是品种不一样，所以身上的花纹也不同。但很显然，性质都差不多。

    每隔七秒，那鱼人便会停止挣扎，嘴里的泡泡和它的动作一起停下来，因为没水，它又开始挣扎。

    “一开始两条腿也会一起挣扎，比较难控制，不过现在两条腿明显已经失去控制了。”是穿着渔夫装的童迦尔，艾鼬这才注意到他。

    童迦尔明显是抓鱼的那一方，一双乌黑发亮的胶鞋上沾着泥巴混着水，上身同样多水渍和伤痕，一边脸的红肿格外明显。艾鼬咂舌，欣慰拍拍他的肩膀，留下后者一脸懵。

    实验室里还有一人，在侧边使用实验用显微镜，同时在纸上详细记录着各项数据。

    “鱼人死了。”安喆的声音起伏不大，她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记录下时间以及死后的状态。一旁的实验研究人员听到，抬起头：“好的，报一下脱水到死亡的时间。”艾鼬随着声音看去，一看吓一跳，居然也是个熟人。

    祝贞襕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艾鼬，他推眼镜的手顿住，呆在原地。

    “你好，更有甚组林七七。”艾鼬不确定对方记不记得她的名字，主动挥手打招呼，祝贞襕忙点头，两人距离相隔不近，他同样抬起手：“E1实验室，祝贞襕。”

    安喆的目光扫过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瞥了眼耿青槐，迅速收回后，报出数据：“总共四个小时整。”

    也就是海洋变异种只要一上岸，便会进入脱水期，如若在四个小时内未进入水域，就会脱水干涸而亡。

    “体积以及重量都比刚开始少了。”谭深记录下一串数据，均是自己观察所得的，汇报上后摘下了手套。他是易出汗体质，戴着手套闷了半天，粘嗒嗒的，非常不舒服。

    祝贞襕把所得的数据记录下来，“辛苦了。”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很用心。

    谭深摆手，笑道：“没有，你们才是辛苦了，好好休息，回E1一起吃饭。”

    艾鼬点头，从储物戒里摸出一盒未拆封的饭盒，放在桌上：“没动过的，可以吃，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就连没说过几句话的小队队长，同样关切地回望他，两人相视点头后，带着小队离开了实验室。

    祝贞襕眼眶蹭的一下红了。

    要知道他已经孤军奋战在这里两天了！这两天除了规定时候食堂有发饭菜，错过了时间只能啃面包渣渣。他摘下手套，一双手被手套捂着泛白起褶子，不过他没在意，双手捧着热乎的盒饭，他的心同样被温暖了！

    打开盒饭，一股喷香勾出了他饥饿难耐的胃，祝贞襕吸吸鼻子，在原地保持一个动作迟迟没下手。

    不是被感动到了，天杀的，是他没有筷子。

    时间不早了，分配好晚上巡逻守夜的小队，艾鼬几人住进了基地宿舍之中。因为来的晚，住宿条件一般，几人分配到的是四人寝室，艾鼬和安喆很顺利地和段薇会合，再加上佩佩，四人刚刚好。

    两个医疗系因为今天消耗的体力太多，段薇实实在在打了一天，这会纷纷倒头就睡，留下艾鼬关灯。准备上床之际，外面吹来一股阴凉的海风。艾鼬下意识缩起身子，目光投向窗外。

    窗子外面就是大海，而海边有异能者镇守着，此时安全系数很高。她踏上拖鞋，来到窗户前，想要把窗户关上，不知看到了什么，随即一愣。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映出银白色的月亮，视线一路划到异能者后方，白发少女在大路上仰头望月，身上披着单薄的外套，留给艾鼬的是纤弱的背影，她的白发随风飘，如画一般梦幻。此时的海洋似乎平静了些，她敏感地觉察到。

    同一时间，白发女孩转过头，视线精准无误和艾鼬对上。

    她像是看到了，但她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