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阵寒风吹过，艾鼬挣扎着睁开眼，裹紧自己身上的小薄毯。太阳刚从海平面露角，她抬起手腕，现在五点不到。意识到什么，艾鼬抬头四处张望，耿青槐在沙滩另一侧和提早来交接的对组组长站在一起，一起的还有安喆。

    三人说是在聊天，大多时候都是对组组长自说自话，安喆偶尔回应或者发表自己的感言，竟也如此和谐。

    艾鼬起身，整理了一番衣物，她这一晚上睡得不算饱满，满打满算大概两个小时，加上守夜前睡过的，也才五个小时。想到这，她张大嘴巴打了个十足的哈欠。

    眼尾冒出生理性泪水，艾鼬抬手抹去，托着压了一晚上的腿一瘸一拐走向三人。

    “早上好~”艾鼬把身上的重量放在安喆身上，困意连天打招呼，后者习惯了，拍拍她的肩膀：“你回宿舍再睡一会。”

    距离和安娜约好的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艾鼬听完闷闷地应了声，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回到宿舍。段薇和佩佩还在睡觉，她们值的前半夜，估摸着现在应当进入了深度睡眠。

    刚一躺下，艾鼬精神了。

    她盯着天花板，莫名想到了在逃嫌犯宋一婷。她已经是一只六级丧尸王了，顶着霍步云样貌的组织为什么还要把她抓回去，他们是在研究什么？这个组织到底和末世前爆炸的实验室有什么关系？

    脑子糊成一团浆糊，艾鼬侧过身，闭上眼睛静下心。

    五分钟后，再次睁开了眼。

    那些海洋生物一触即海水就恢复了出厂设置，这说明他们在外的形态是异能拟造的，是什么人用了如此浩大的异能，来拟造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

    艾鼬思考无果，她重新闭上眼睛，想着赶紧睡觉，睡醒了起来找陆伟问问情况。

    半个小时过去，艾鼬从床上翻下来，恨铁不成钢地捶自己静不下来的脑袋。

    烦人，饿了。

    大早上没找到陆伟，通讯消息也没回，艾鼬叼着馍馍坐在基地实验室看祝贞襕拍摄的实验照片，里面是一群老朋友，谭深和童迦尔出现时，错愕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你来这么早？”

    “嗯哼？”艾鼬眼下青黑一片，她也很无奈，睡不着。守夜之后的每个人状态均不如之前，艾鼬软绵无力的手拿着圆珠笔，大脑在工作，偶尔送笔头进嘴巴里咬两下，上面的牙印增多，力度控制刚刚好，在破碎边缘来回踱步。

    “九点了。”安喆抽取纸巾，擦拭她啃咬过的笔头，嫌弃道：“你磨牙期到了？”

    这句话实验室的每个人都当成乐子听，笑过就好了。

    这件事情明显三个男生跟上没用，尽管谭深很想去看看这个所谓的“海妖化”到底是怎么个化法，艾鼬思考了一瞬，还是摇头：“婉拒了哈~”

    没办法，小队再次兵分三路。耿青槐在陆伟那边联系霍步云，谭深和童迦尔两人下午值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

    抵达阴森森的病房，这间房间背光，没有阳光照射进来，黄智俊的妈妈张秋纯打开电灯，起到微不足道的照明用处。大概是安娜和她说过了，安喆是四级医疗系异能者，她一改之前恶劣的态度，毕恭毕敬向两位问好。

    艾鼬扯着笑，点头不再说啥。

    安娜眼眶红红的，可能是刚哭过，张秋纯坐在她旁边，眼里的疼爱不似作假，她时有时无地顺着养女的头发，偶尔正着脸瞧瞧安娜哭红的眼睛，如若一旦红肿她会让丈夫去基地医疗室那边取冰袋。

    黄正，也就是安娜的养父，此时也在病房里。他给两人泡了壶茶水，倒给两人的时候茶香正浓。艾鼬接过，道谢后抿了一口，而后放在茶几上。

    “他是大脑有意识，就像植物人一样，但是做不出回应是吗？”安喆站在病床旁边，没有急着掀开遮盖的白布，而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下各种笔记。艾鼬感叹，她身边的人里面，最敬业的莫过于安喆，就是耿青槐也得排第二。

    张秋纯忙点头，起身站在病床另一边，又怕打扰到安喆工作，不敢随意出声。黄正叹气，拍拍她的肩膀，两人无声地握紧彼此的手，给予彼此能量。

    “拉开。”安喆记录完，给艾鼬一个眼神提醒到。

    没等夫妻俩回复，艾鼬一只手拉住头部那段白布的一角，缓慢掀开，露出对方的头部。

    映入眼帘的是黄智俊显露在表面的青黑色皮肤，眼球严重突起，艾鼬能清楚看到眼皮上的血管，再看下去，耳朵的外轮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又尖又细向上延申，如果忽略青黑色的皮肤，是一对特殊的精灵耳。嘴巴干涸开裂，苍白毫无生色。

    艾鼬纵使做好万千准备，依然觉得诡异至极，她的动作不再缓慢，一把掀开。他上身平时要记录身体数据，便没穿衣服，下身倒是套了短裤。

    黄智俊平稳躺在病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的确，和昨天猜想的一样。安喆眼睛闪过光亮，记笔记的本子另起一行，详细记录了身体的各项状况。

    他的四肢上长满了鱼鳞，特别是腿上，两腿并在一起不仔细看会以为是长出一条人鱼的尾巴。

    “把人立起来，我要看背后。”

    艾鼬倒吸一口气，寻思一会儿要洗几遍手，在这对夫妇的注视下，攀着对方的肢体，小心扶起。注意到背后长出来的东西，所有人均倒吸一口冷气。

    那背后，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鱼鳍，常年被压着，连接皮肤的地方，折断了不说，还渗出了血液，现在都已经结痂了。

    “这……”夫妇俩大惊，张秋纯最先受不了，眼泪夺门而出，黄正扶着她，走到一边坐下。

    “最近一次看背部是什么时候？”安喆不理会两人的伤感，语气严肃，亲自靠近背部，细细研究这些伤口。

    张秋纯抽抽噎噎回答不上来，黄正仔细回忆着：“大概是……上次换床单那段时间，去年九月份，换季的时候。”也就是说，将近半年的时候没有看过背部。

    艾鼬回眸，安娜站在不远处，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们一家人没有收入，平时把这些交给医院，自己除去帮工或者借钱，寻找治病救人的机会，却忽略了自己儿子的具体情况，没有做好全身检查。

    安喆伸出手去触碰鱼鳍，她能感觉到这一竖排的鱼鳍正在慢慢恢复生机。

    突然，她一把揪住背上的鱼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往外一拉。夫妇俩来不及阻拦，安娜一下站立，吸引在场全部人的注意。

    “……”安喆的动作没有给艾鼬带来很大的震惊，反而是安娜看得见的直接证据，而且，这个看得见不是普通的看见。

    安喆淡笑，没有在拨弄黄智俊背部的鱼鳍，合上笔记本塞给艾鼬。后者懵懵接过，安娜像是受不了室内的气氛，尴尬牵唇，“我刚刚意识到我还要给舍老回消息，我先去找王叔了。”王叔是舍仕锦给安娜留下的通讯人员，黄正和两人解释道。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安娜这丫头从小就这样，看起来看得见，其实她就是比别的孩子稍微灵敏了些，她的眼睛我们也带去医院检查过了，说是先天性眼盲，那孩子可怜得很……”黄正替她刚刚的行为做了解释，艾鼬点头，她的眼睛的确看不到，这话没错，是她的异能给她开了个天眼。

    这趴过了，安喆往黄智俊背部输送湖蓝色光电，那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夫妇俩本来应该欣喜，又发现不对，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应该把人恢复原状吗？

    “安医生，你看着……”黄正有些怯懦地开口。

    安喆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大致看过了，我一个人来会很难办，这得和实验室合作。”

    “实验室？……”张秋纯不喜，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当作怪物被研究，但这些年也不是没人这么说过，如今再加上安喆这样说，她心里动摇了。

    “你可以交给我，我把他带到实验室，但这之前，你得先把他那一年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出来。”再次拿起圆珠笔，想要交给助手帮忙记录，她下意识一顿。

    错了，大错特错。

    她恰好带了个写字最慢的人来。

    沉默半分钟后，安喆叹气，早知道把童迦尔戴上了。

    不出所料，这件事是安喆亲历亲为，她潦草的字迹在草稿纸上龙飞凤舞，艾鼬看了一行又一行，愣是没认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听这对夫妇大致所说，末世后的第二年，黄智俊在某一天突然心悸，嘴唇惨白，伴随着高烧不退的情况，让街坊邻居都以为是要来异能了，夫妇俩也希望，要知道，觉醒异能就可以进入基地工作，他们的生活质量也能上一层楼。他们好生照顾着儿子，没想却再也没等来儿子苏醒的那一刻。

    “李依烁是他前任女朋友？”

    夫妇俩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扯上了儿子前任，但还是乖顺点头。“是的，不过他们俩性格不合，这才分的手。”

    “你儿子生病后，她来过，但你们没让她进来？”

    张秋纯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张大了嘴，瞪眼不可置信：“你说，烁烁她来过？我们不可能不让她来的……说实在的，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女孩，但两人没有缘分，你说她来过我真不知道……不过现在，两人已经不可能了，也不用那孩子费心了。”她可惜道。

    “平时你们怎么照顾他？”安喆很快记录完，不放过任何一点，颇为专业。

    这点张秋纯熟，夫妻俩平时没钱请护工，大多时候都是张秋纯来的。她细细讲述自己照顾儿子的步骤，安喆记得详细。

    “用沾水的面前湿润嘴巴？”说到一点，安喆打断她，蹙眉抬眸：“有用吗？什么水？”

    张秋纯一顿，有些不好意思：“普通的水，我就润一下他的唇，效果很小，但总不像今天这样干燥开裂。”

    安喆点头，“准备了吗？”这话明显是对身后小助手说。

    艾鼬从储物戒中摸出一把棉签和一罐水，那是她大早上脑子抽不睡觉去海边灌的海水。当时就觉得有用，没想到还真能用上！果然她和安吉吉是最有默契的！

    棉签浸湿海水，小心贴在黄智俊嘴唇上，海水很快被吸收。有效果！

    重复刚才的动作，病床上的人慢慢恢复气色。夫妻俩脸上终于露出高兴的模样，却听安喆阻拦：“好了，可以了。”

    “这，为啥，这才刚有起色。”张秋纯不解，好不容易等到看得见效果的治疗，她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安喆睨了她一眼。

    “你想让他变成真正的人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