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

    夜色如墨,春风仍寒。

    县衙后宅,张孝文与乔大人神采奕奕从萧景飏房里出来。

    山上的水源找到了,就在马贼山寨的灶房里。

    山寨大火房屋倒塌,还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将水源找到。

    二人听令明日便动工,修一条水渠将水从山上引下来。林州山与林州城相距,不过二里。

    萧景飏下令,暂停修建通往江州的那条水渠。倾尽全城之力,修建林州山这条水渠,大约只需一个月的时间。

    言御医见两位大人出来,这才敢进去为陛下诊脉。

    言御医小心察看了萧景飏的双眼,“陛下,可有觉得不适?”

    萧景飏如实回道:“没有不适,目力与从前一般无二。”

    言御医大喜,拍着马屁道:“陛下,洪福齐天。”他心里惶恐不安许久,这都半个月了不见好。唯恐因此罢官是小,丢了项上人头可就惨了。

    萧景飏眼神沉了下来,严肃命道:“朕,恢复目力之事,先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言御医才不会过问原因,谨言慎行听令行事方能保命。应道:“臣,谨遵圣意。每日仍旧为陛下煎药。”

    萧景飏抓起白绫眼纱,言御医立即会意接过去,为其重新蒙在眼前系好。

    “告退吧!”萧景飏懒懒散散地挥手。

    言御医背上药箱,退了出去。

    萧景飏呆坐在桌案前,不由有几分烦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

    这个江婉莹,当真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难道元家真的没有告诉过江婉莹,他的真实身份是当今天子?

    “陛下。”俞百川归来,在门口奏报。

    “进来吧。”萧景飏冷淡应声。

    俞百川行到萧景飏跟前,一本正经道:“陛下,您交代的,该说的臣都说了,江姑娘铁了心不回来。”

    萧景飏傲慢哼道:“不到半日而已,朕要看看,她多久会后悔。”

    现下就他二人,俞百川胆气十足,不解道:“陛下,臣不明白,宫里的娘娘们,哪个也没见你费过心思。除了皇后娘娘,您几乎不召幸。陛下您继位三载,宫里至今没有一位娘娘有过身孕。”

    若不是蒙着眼纱,萧景飏骤然间被人揭穿心思,定会情绪凌乱。

    萧景飏故作威严道:“朕,不是与你说过江婉莹的身份吗?朕,只是受太上皇的嘱托。让朕,一定要善待江家人。”

    俞百川半信半疑,哦了一声。

    “你去,让汪指挥暗中护着江婉莹。”

    俞百川一听这话,不正经笑道:“臣看,陛下就是喜欢江姑娘,还派汪侍卫去保……”

    明明陛下蒙着眼纱看向他,俞百川却觉得有一道锐利的杀气。吓得闭了嘴,恢复了正经:“臣,这便命汪指挥去。”

    这一夜,萧景飏辗转难眠。也不知为何越想越气恼,总觉得自己被江婉莹玩弄了一般。

    他是皇帝,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可偏偏宫里的那些女人是他还是太子时,太上皇继位后,为了稳固朝中局势。特意选的重臣家的闺秀,强塞送入的东宫。

    登基三载,已过了国丧期,本可以大肆选秀。恰逢林州大旱,萧景飏顺理成章取消了选秀。

    宫里有一后,三妃。这四人皆为了家族入宫,整日争风吃醋个不停。一见面,三句话不离自己的父兄,一心想让萧景飏为他们的父兄升官进爵。

    萧景飏嫌烦,以国事为重为由,对这四个嫔妃避而远之。

    萧景飏翻过身,猛地握拳砸在身侧。自言自语道:“萧景飏,你定是这几年,太久没碰过女人了,才会被这个女人轻易地勾引了。”

    萧景飏定了定气息,扯过锦被蒙在了头上。

    那边,江婉莹呼呼大睡,睡得很是香甜。这些日子,夜夜守在萧景飏身边。

    虽说她是睡在屋内的短榻上,到底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何况她二人有过亲密接触,她岂能踏踏实实安睡。

    月移日落,转眼间,十日后。

    萧景飏一袭靛青色的锦袍,准备随张孝文等人一同上山。他想亲眼看看,修渠之事的进度如何。

    阳春三月,林州山上水源附近,青草茵茵,一派绿意盎然。

    塌陷的山寨已被清理干净,顺着泉眼向前挖了一条半丈宽的沟渠。

    沟渠就地取材,内里三面用山石混着灰泥铺垫。

    俞百川不知道萧景飏恢复了目力,扶着萧景飏,一边为其解说:“公子,你看,比预想的要快,还有一半就能到山下了。”

    在外,俞百川依旧掩人耳目,称呼萧景飏为公子。

    萧景飏低眸,隔着眼纱审视着沟渠。虽是山石,但也是被精心挑选,整齐有序得镶嵌在渠壁上。

    张孝文与乔大人,在不远处监工。

    萧景飏让俞百川扶自己,再到前面看看。

    百姓们干得热火朝天,甚至有人苦中作乐。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

    众人分工明确,妇女们负责在一旁和泥浆,男子们负责搬运与铺垫山石。

    也不知何人唱起了歌谣,萧景飏循声望去。是个粗布麻衣的女子,身上褐色的衣裙打了不少破补丁。身段看上去不错,头上包裹着做活的碧绿头巾。

    那女子背对着萧景飏,他一时看不到对方的样貌。

    “妾盼君归,夜夜思。不知归期待何时,妾似黄连,苦难言。”

    婉约的歌声在山间回荡,原本说笑的男子们挤眉弄眼嬉笑着,低声似在打趣着什么。

    俞百川大大咧咧,夸道:“真好听,就是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萧景飏品味着,歌声柔婉轻灵。曲意虽是苦情,但被唱得有几分欢喜。

    “这里,能有你什么熟人?”萧景飏打趣道。

    俞百川撒了手不扶萧景飏,上前一步挡在萧景飏身前,向那个女子那边张望。

    那女子提起一桶泥浆回身,歌声嘎然而止。

    这泥浆沉重,她拎着十分费劲。咬着唇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走,自然唱不得小曲了。

    俞百川瞪大双眼,这女子虽然面上沾染了泥浆的污秽,但他一眼认出是江婉莹。一惊一乍喊道:“是江姑娘,江姑娘。”

    江婉莹闻见有人喊他,暂时放下了木桶,抬眼望去。

    “俞管事。”江婉莹笑盈盈与其挥手。

    俞百川忙过去,帮其拎起木桶。

    俞百川这一动,江婉莹才看到萧景飏亦在。

    她垂下眼眸,如此灰头土脸的,就当没看见。

    不对啊,那个景公子看不见,她没必要在意。

    江婉莹立刻笑靥如花,跟在俞百川身边道谢。

    而萧景飏知道唱曲的女子是江婉莹,当真是大吃一惊。幸而有眼纱遮挡,他可以肆意看向她。

    江婉莹宁肯做粗活累活,也不愿留在自己身边。如今看来或许江婉莹厌恶自己,之前的一切确实都是些虚情假意。

    想到此处,萧景飏越发觉得憋屈,怒唤道:“俞百川。”

    俞百川正与江婉莹闲聊,得知对方来此做活是为了赚工钱。猛地听见龙颜不悦,连忙将空桶还给江婉莹,匆匆撂下一句:“遭了,我家主子看不见,定是着急了。”飞奔赶回萧景飏身边。

    江婉莹敛容收色,没了笑意。不禁为景公子担忧,若真是瞎了倒是怪可惜的。

    她望向萧景飏,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似有凝霜般的冰冷。心中腹诽:“这人,脾气越发古怪了。”

    几句污言秽语,落入萧景飏耳中:“那个唱曲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听说她住在何婆子那个孤寡婆子家,哥几个机会来了。嘿嘿,半夜摸黑翻墙去何婆子家,说不定能与她共度良宵呢,嘿嘿!”

    萧景飏负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拳。这个江婉莹唱什么曲,招蜂引蝶的引祸上身都不自知。

    “公子,可是要下山?”俞百川赶过来,询问。

    萧景飏愤愤低声道:“汪指挥呢?”

    俞百川回道:“应当就在附近。”

    说话间,俞百川四下搜寻汪指挥的身影。

    “在那里。”俞百川下意识指着江婉莹的方向,一时忘了陛下看不见。

    萧景飏看得清楚,那个汪指挥正过去帮江婉莹拎木桶。

    这个汪指挥扮成百姓,一袭青色的粗布麻衣。他长身玉立,眉清目秀,乍看上去像一位满身书卷气的书生。

    江婉莹没有拒绝汪指挥,热情唤道:“多谢,汪小哥了。”

    这几日在此做工,汪指挥时常帮她,一来二去二人也就熟悉了。

    江婉莹倒觉得这个汪小哥,甚合她心意。温柔体贴,重要的是听话。

    俞百川啧了一声,在他眼里那个江婉莹与汪指挥简直是在打情骂俏。

    他忐忑不安偷瞄了一眼,身边的陛下。从前还能从眼神里,多少揣测圣意。如今幸好隔着眼纱,不然被陛下看到还不得龙心大怒。

    “百川,下山。”萧景飏声色冰冷。

    俞百川察觉龙心不悦,只觉后背一凉,抖了抖发冷的肩头。不敢多言,搀扶着往山下走。百思不得其解,陛下明明看不见为何会生气。

    江婉莹直起腰身,眼光去追寻似有负气离去的背影。

    江婉莹自嘲一笑,笑自己为何会觉得不舍与遗憾。

    汪指挥停下手里的活计,陡地凑到江婉莹耳畔,嬉笑道:“莹姐姐,可是看上那位景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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