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睡的第一晚并不踏实。

    屋内一切都是木制，行在水上，木头家具湿气重，颜色发深，即使外表一层涂了油脂，可还是散着腐烂的潮气。窗外江水滚滚，船行过，两侧水流挤压着向外冲刷岸边河堤。

    苏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睁着眼，脑子一直清醒。

    大船晃晃悠悠，她也很快被摇晕了，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睡了过去。

    船舱之间都是木板，隔音很差，稍有一点响动，隔壁都能听见。

    苏玥睡了没多会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声音。

    似是女子娇弱的闷哼声，痛苦却又勾人。

    她也没甚在意，闭上眼眯了片刻，骤然睁开。

    陡然间想起，她昨儿跟谢林非说了，要替他送早饭。

    苏玥这才挣扎着爬起来，揉了揉脑袋从床上坐直。

    她怔怔望着四周不熟悉的环境，昨日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似的。

    那扇门，她昨日被按在那里。

    陆衍真的亲了她？她怎么完全没这个印象了。

    难得在意自己的外表形象，苏玥从行囊里挑衣服，几乎都是男式的外袍，没有颜色明艳点的衣裙。

    她撇了撇嘴角，原本心血来潮，还想特地打扮一下。

    在有限的衣服里挑来挑去，最终挑一件浅蓝色的外衫换上，系上外衫的系带后，她抚了抚身上的褶皱。

    对着船舱里的铜镜，用自带的小梳子，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用水盆里的清水拍了拍脸，没有青黛胭脂，她就使劲揉搓脸颊，拍了几下，脸上的灰白总算是被压了下去。

    苏玥拨开门闩，打开大门，撑开双臂，呼吸着迎面而来的凉风，就听隔壁房间一声怒音。

    “赶紧滚。”

    她没有听错，是陆衍的声音，苏玥下意识侧过头。

    昨日在大厅里见到的婷茹正站在陆衍门前。

    她穿着月白抹胸，湖绿色外衫一个肩膀盖着，另一个肩膀光裸着，瘦弱极了，皮肤很薄，上有一块很明显的红色印迹。

    婷茹面上沮丧，可心有不甘。

    这会卯时未到，商客几乎都在房内休息，没人出来。走廊上空荡荡的。

    她一侧头就望见了苏玥，她是从兰姐那得知她是陆衍妹妹。

    苏玥面容错愕，脸上表情僵住。

    见那女子衣衫不整，从陆衍房内出来。属于清晨的雀跃顿时凝固，像从头被浇下一盆冷水，阴冷得彻底。

    苏玥愣怔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么盯着人不礼貌，想要收回脚，关上门回房内。

    婷茹小跑了几步挡住她关门的手，眉心凝着愁绪，“妹妹，你兄长是怎么回事？他不会不喜欢女的吧？”

    肩头被陆衍剑鞘挡了一下，现在已经发红，婷茹勾上了肩膀滑落的外衫，过来向他妹妹打听情况。

    婷茹昨晚托了兰姐，向船家打听到了陆衍的房间。

    寅时刚过，她就收拾打扮好，急匆匆过来敲门，哪知道一推门竟然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婷茹望见了衣架上挂的外袍，确认这就是陆衍的住处无疑，遂脱了鞋坐到了他床上等他回来。

    她特意穿了件低矮的抹胸，瘦窄的锁骨下是傲人的突起。

    以往她穿衣都偏保守，但她清楚自己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是男人会喜欢的那类。

    她斜躺在床边，故意褪了衣衫，露出半个肩膀，从侧面看来凹凸有致。就等着陆衍回来。

    都说这女追男隔层纱，她豁出去到这份上，不信他没有反应。

    半炷香的功夫，陆衍在甲板上晨练归来，顺便在浴房沐浴，那清早没人。他只穿着白色内衫，单手端着木盆往房间走。

    刚一进门，空气中有一丝古怪的异香，他走到衣架边放下水盆，眼梢瞄到了床尾处的一双腿。

    是女子的腿，很细，几乎都是骨头。

    他当然不会认为那是苏玥。

    他轻声走到附近，微微挑起床幔，剑鞘直接招呼了上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不管男女，一视同仁。

    昨日可怜兮兮的女子摇身一变，惊呼一声，回头望他。

    她风情万种，满眼的柔情蜜意，柔弱似水。

    也不问“你是怎么进来的”这种显而易见的废话。

    陆衍下巴侧向门口，直截了当，“出去。”

    婷茹听到声音，扭过头，抬脸，低眉垂眼。柳叶似的眉毛纤细，红唇在涂过脂粉的脸颊上更显鲜艳。

    她屈起膝盖坐起，双臂直直地趴扶在床边，肩膀向前夹，隆起的曲线半裹着衣料。

    她很大胆。

    陆衍眉心皱起，阴郁之色爬上眼底，顿时放下床幔挡住她看来的视线，移开眼望向窗外的江水。

    他背过身，走到窗前站定。

    “衣服穿上，立刻离开。”

    婷茹眼中滑过一抹狡黠，肩膀上几乎透明的蝉翼湖绿薄纱，正和外面滚滚江水的颜色相近。

    她瞧见他好像僵硬了的躯体。

    只穿着白色内衫的背部宽阔挺拔，依稀看出腰线精壮利落，应该是刚刚锻炼过，脖颈下的肌肉隐约可见，硬朗而带着少年特有的瘦削。

    她声音软了下去，笑声轻扬，咯咯的，很清脆，像是窗沿外挂的银铃随风飘动。

    “人家衣服可都穿着呢，是小公子想歪了呢。”

    边说边把一个肩膀的薄纱褪下，让肌肤暴露得更充分，“公子刚刚可看到了什么？”

    她声线带有那种讨好的，绝不会轻易被打击到的情绪。

    婷茹知道他武力超群，但定是个冷漠别扭的人。

    这种人可遇不可求，也最有意思。

    他跟普通男人不一样。

    一般男人一看到姿态露骨的女子就放出让人厌恶的目光，那种猥琐，肮脏渗透到他们的视线，以及一言一行。

    而他泰然自若，视一切为无物，浑身散发着那种她想要把他挑逗到失控的气息。

    她想看他隐忍的样子彻底爆发出来。

    婷茹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板上。

    每走一步，脚踝上系着的红线铃铛作响，足够吸引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癫狂。

    铃铛声和女子媚笑的声音惹人心烦。

    陆衍下颌绷紧，拳头捏紧，骨节咯吱。

    这种情况只能送她出去了。

    刚一转身，一双柔软无骨的手直接从他后腰穿过，掌心慢慢由下往上滑上去，抚摸上了他的胸膛。

    后面的女子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更加忘乎所以。

    婷茹侧脸贴上了他的后脊背，果真如看到的那样坚硬绷紧，触手尽是紧实起伏的块状。

    她正闭着眼享受，昨晚受伤的手腕处突然又被一折。

    疼痛使她从意乱情迷中立刻清醒过来，婷茹痛呼出声，没有伤的一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想要减轻手腕被攥住的痛苦。

    婷茹满眼不可思议，他眼里的鄙夷和厌弃令她心生畏惧。

    她的意图算很明显了，可他怎这般冷酷无情。

    她全身痛得发抖，也顾不上什么姿态和表情，踮着脚尖，整个人被他抓着手腕向上。

    陆衍垂眼看她，黑眸里酝酿着平静的风暴。

    “滚。”

    见他高高在上，惜字如金，婷茹瞳孔左右闪动，用力挤着两滴泪想要装可怜，“公子我手疼，你先放手。”

    他丝毫没有触动，语气漫不经心，“疼也不能让你听懂人话？”

    她后背一颤，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奴家只是想要伺候和报答公子，就当陪公子解闷，公子怎这般无情。”

    她身上的花香气很浓，熏得人头疼。

    陆衍一把甩开她的手腕，婷茹没了力的作用向后退了几步，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地上。

    裙裾岔开，光裸的小腿一起暴露在空气中，婷茹自暴自弃，姿态也强硬了起来，有点耍无赖似的赖在地上不起来。

    她双手向两边撑在地上，胸膛挺起，瘦弱的架子完全放开，锁骨下方，细细的青筋若隐若现。

    “奴家走可以，可我要公子要亲自来赶我。”

    陆衍太阳穴跳了一下，居高临下睨着地上的人。

    没有多加思索，直视着她带了挑衅的眼眸，蹲下，捞起她的腰，走几步，踹开大门，把她扔了出去，再合上大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婷茹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屁股就又重重砸了一下，她弓着腰起来，骨头都要散架了般，不甘心，还要去拍门。

    “赶紧滚。”

    里面的声音沉稳又带着隐隐的怒气。

    婷茹拍门的手这才停在空中。

    她其实心里只道陆衍跟那些面相凶恶的不是一路人，她才敢这么肆意妄为。

    她揉了揉手腕，见陆衍门没有开启，倒是隔壁几扇门都开了，露出的脸色也都像是没睡醒被吵醒了的模样。

    “大早上的发什么骚病？”有船客听到动静被吵醒，不满地怒吼道。

    婷茹无所畏惧，对他们的目光不甚在意，大大方方从陆衍门口站起。

    嘴角带着得意的笑，理了理肩上的蝉翼外衫。

    “呸，睡你们的觉。”

    船客对这些见怪不怪，有些女子就是专门在船上干这等生意的。

    只是动静太大了，吵到别人了。

    见她不再敲门了，这才剜了她一眼，愤愤关上门，轰隆一声响。

    苏玥刚起，昨夜一直哭，加上睡眠不好，眼皮很肿。

    她有点喘不上气，呆呆地望着昨夜的女子。

    这该不会又是她的梦。

    她为什么会穿那么少的衣服，从陆衍房间里出来。

    难道陆衍和昨夜他救的女子在一起了？

    苏玥实在没有话要对堵在她门口的婷茹讲，只眼神空洞的摇着头。

    “你兄长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婷茹依然不依不饶，紧紧抓住苏玥要关门的手腕。

    苏玥一时无措，不知道该看哪，摇晃着脸，“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就是那方面。”婷茹一时语塞，她盯着面前这个小姑娘单纯稚嫩的样，一下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话，立刻用指尖捂住嘴唇。

    她也是跟那群姐妹在一起聊惯了，一时看见个小姑娘，都忘了改口。

    “没什么。”

    婷茹干笑了两声，“我是说你兄长很英俊，就是性子忒冷了。”

    “力气这么大，太粗暴了，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女人。”

    婷茹的话意味不明，她揉着后腰，扭着胯骨，站的姿势弯弯曲曲，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