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园中。

    顾漪一手插兜，说着电话悠闲地走在小区里。她的脸上不见半分的愠色，与前不久冰冷的神色截然相反，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像刚用完晚饭下来遛个弯。

    早在陆渊停车之前，她便让苏格在她定好的时间点打来电话，提前布局好了接应。

    既然她决定让陆渊作为她下段时间的男友，还是要认真花心思拿捏好他。

    她现在选男友的标准，早就过了迷信所谓的爱情、缘分。她对于一段男女关系的衡量，只关乎对方能提供的情绪价值和经济价值。

    所以，刚刚忽热忽冷的模样都是她演出来的。

    这么一套下来，不仅让她暂时拿到主动权，从陆渊说的“她想要什么”这话，还让她探到了陆渊对她的态度。

    既然他们都抱着各取所需、交易的想法，那么接下来他们的相处，应该会是可控、愉快的，在安线以内。

    这很好。

    她只需要男友提供的情绪和陪伴，不需要牵扯到其他多余的感情。

    顾漪想着，心情变得晴朗，对电话里的苏格说：“谢了啊。”

    电话里的苏格听了觉得奇怪，语气狐疑：“一个电话而已你这么客气。倒是你干什么了昂？还要靠我的电话救场，你给我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嗯...？”顾漪无奈笑笑：“人在职场身不由己嘛。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位子免不了一些应酬。”

    苏格哼唧了几声，倒也没再继续问，只说：“暂时先放过你，反正你自己擦亮眼睛，别到时候来找我哭就好。”

    “遵命我的大小姐。”顾漪失笑，趁机转移话题：“对了，你的书是后天晚上七点开售是吧？”

    苏格的语调肉耳可听得飞扬起来：“没错没错没错！”

    顾漪在电话这头，从她声音便能想象到苏格狂乐的模样，也不禁乐了，“我一定集齐你的亲签，好吧？”

    “嗯嗯！”

    ---

    周一。

    顾漪昨晚难得一夜好眠，她一路驱车来到公司。

    顾漪刚迈进办公室大门，便觉察今天的办公室的氛围有些不对劲，下属们的窃窃私语比平时更为嘈杂，有种暗流涌动的骚乱感。

    发生什么了？

    待顾漪走进办公室，便看到她的老板，有滋有味地坐在她的摇摇椅上，端着他的老干部茶杯，嘬着大红袍。

    “早啊，又来我这？”顾漪对老包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一边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什么叫又？”老包十分不满意顾漪的用词，嘟囔了几句，把自己重新哄好后，一脸神秘地道：“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不知道。”顾漪看着屏幕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点也不捧场。

    “无趣。”老包直摇头，“好好一年轻人，怎么就变得这么老气横秋呢。”

    “天呐，快过年了，您这么空闲要不帮我下午开两场会吧。”顾漪无语。

    她这老板虽然能力一般，但这整天都能乐呵呵的心态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都快奔六的年纪却还对八卦抱有极高的热情，对公司里的各种小道新闻做到如数家珍。

    “这个事情可比两场会重要。”老包故意说到一半停下，想卖个关子，却见顾漪不动如山，丝毫不吃这套，他只好道，“我们大厦换的新房东有点眉目了。”

    这句话终于让顾漪从屏幕上移开视线。

    “什么时候的事？”顾漪挑眉，来了点兴趣。

    一幢大厦的易主可是个大新闻，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得到。尤其这还事关房东，对一个企业的财务经营有着极大影响，怎么说都不应该这么悄无声息。

    “买家是一外资，据说还是老美东海岸那片的老钱家族名下的企业。上年末不刚出篇了外资有关的小作文嘛，这就闻着味来了，那财力雄厚得嘞。”老包啧啧称奇，一边忍不住继续道：“你不知道人从总部派来的总裁，是那个气派啊，那俊俏模样大高个的，把咱们那一群小姑娘看得个个春心萌动。”

    “45、46、47不都咱们的层吗？”顾漪皱了皱眉，“那位CEO来我们这层是？”

    一提到这个，老包那叫一个兴奋，“那总裁看着一脸精明样，结果大早上第一天来上班，竟然还能搞错楼层，来到我们这层逛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走错了，你说逗不逗？”

    “嗯...挺逗。”顾漪眼皮不知怎的一跳，心下有种隐隐预感，于是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道：“你知道那位的名字叫什么吗？”

    “嘶——”老包摸着下巴兀自思索了半天，一拍脑袋十分懊恼，“瞧我，忘了问这茬。”

    顾漪：......

    “怎么？失望啦？”老包笑眯眯打趣道，“那总裁看着顶多三十出头的年纪，硬件绝对杠杠滴，像他这样能配上你的，小顾你琢磨琢磨？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就咱们这上下楼的关系，可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啧。人都没见过，您就急着拉红线了，别太离谱啊。”顾漪懒得理他。

    “诶，你这么说不就巧了嘛。”老包贼兮兮地凑近道，一拍手，“今天中午楼上那位约了咱们一起吃个饭，这见面的机会不就来了？”

    ？

    顾漪这次是真的有被震惊。

    现在人换了个新邻居也见不得约饭，工作场所的上下楼有人员变动，他们连同事都算不上，还能有约饭这样操作？

    “嘿嘿，还得是我啊。那总裁走错楼层的时候，我看准时机救那位总裁于尴尬，并且送他到电梯门口，这不白捡一个人情嘛。然后那总裁也上道，说中午请我们吃个饭。”老包一脸得意。

    “不是是我们，只有你。”顾漪面无表情一口回绝。

    “别啊，人也说了他们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希望我们就是一起吃个饭，了解一下周边的风土人情，苍蝇馆子。”老包连忙补充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财神爷呀。”

    “人家是财神爷，可不是散财童子。”顾漪丝毫不为所动，淡淡提醒到。

    老包又是好说歹说，才劝得顾漪勉强点了头，这才端着他的老干部茶杯心满意足地离开。

    待她的老板走后，顾漪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就让人很头疼了。

    前天陆渊在咖啡店和她炫耀什么来着，地产红本本是吧，她现在有万分的预感......

    .

    半个上午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到了中午的饭点，顾漪戴上围巾口罩来到电梯口，在她看到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时，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陆渊适时转过身，见到她后，嘴角勾了点他那标志性的坏笑，“真是有缘何处不相逢啊，你说是吧，顾顾。”

    顾漪忍不住蹙眉。

    深夜酒店外偶遇，咖啡厅又偶遇，这些她都忍了，毕竟按照陆渊强硬偏执的性格，他现在对她有了兴趣，不做出什么举动才让她意外。

    可是，他不该如此越界，将手试图伸到她的工作范畴内，他现在的行为实在是咄咄逼人。这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两人之间所谓的“安全线”是否真的安全。

    “这哪是什么缘分，这分明是全靠您花钱。”顾漪不咸不淡看了陆渊一眼，眼中有些不解：“我真是搞不懂您现在想干什么，追我追到工作的地方，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面对顾漪骤然发难，陆渊表情有一瞬的怔愣。

    随后，陆渊轻笑，姿态散漫地耸了耸肩，语气轻松：“我是有一宗不良资产重组要做，这幢大楼在内都是我的债权所得。所以，这个还真不是因为你，别多想。”

    “那最好。”顾漪点点头，不再看他。

    就在这时，老包从后面走过来，搓着手笑眯眯说：“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呢，你们以前认识啊？”

    “认识。”陆渊说。

    “不认识。”顾漪说。

    两人转头互相对视一眼，再次异口同声道。

    “不认识。”陆渊说。

    “认识。”顾漪说。

    顾漪：......

    而老包是彻底迷茫了，小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又转，发出灵魂拷问：“你们到底认不认识啊。”

    顾漪选择闭嘴。她看上去也十分迷惑，带着尴尬但不失礼貌地笑容，转头看向陆渊。

    陆渊笑了一下，在两个人的目光的注视下，神色自如，“顾小姐大概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的赤马峰会上，陆某还给您递过名片。”

    “这样啊！”老包恍然大悟，信了陆渊的说辞，喜气洋洋道：“那我们可还真是有缘，有缘啊！”

    陆渊订的餐厅是在大厦附近，银座CBD中的一家意式餐馆，价位的目标人群是中产白领，很适合同事以及工作上普通合作伙伴的聚餐。

    因为方才电梯口的尴尬对话，顾漪一路上没有再搭理过陆渊。

    他们进到包厢里，陆渊的两个副手和老包的助理已经坐着了。等陆渊三人都落座后，服务员送上菜单。

    陆渊将菜单推到顾漪这边，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主随客便，客人先点。”

    老包也装模作样做了个请的手势，跟了句，“女士优先。”

    顾漪含笑接过菜单，垂下眼睫，避开桌对面陆渊投来的视线。

    顾漪斟酌着点了四个菜，将菜单传了下去，老包已经和陆渊他们聊得火热朝天。

    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聊起各自行业的笑料和内幕。

    “想我当年是做技术岗出身的，开始创业那会儿哪懂商业上的弯弯绕绕，踩过的坑那可真是数不胜数，幸亏后来遇到了小顾，小顾是我最得力的干将啊。”老包开启唠嗑模式，又细数他这些年踩过的坑，堪称全场话题担当。

    随之，陆渊身边的一位女副也笑着接过话茬，“我早年在投行做承销出身，那里面的奇葩趣事可真是要多少有多少。我有一次的客户是个煤老板，就带着大金链子的那种。我在饭桌上一顿输出，到饭吃得差不多时，那位大哥把我叫到了一个小房间，锁上门，一把脱光衣服。你们猜怎么着？”

    大家都催促女副快说时，她见吊足胃口后才侃侃道：“大哥指着他身上的伤疤，一条一条给我介绍来历，最后盯着问我说那产品靠谱吗。我那时候哪还敢再卖什么产品啊，打着哈哈圆过去后，再也不敢碰这类客户了。”

    最后女副来了句总结，感慨道：“独属于煤老板的风控方式，一般人hold不住啊。”

    饭桌上的气氛很是热闹，众人也都乐呵呵的。

    顾漪在这种饭局上一向很少开口，基本都在安静吃着吃饭，就留一耳朵听着以防被点名。

    因为是意式餐馆，餐桌也搭配主题用的是长桌，所以有些菜放在离她超远的对角线位置。

    很巧的是，她点菜时，一眼相中的开心果酱烤羊排就在那个位置。

    顾漪浅浅目测了几次后，发现她确实够不到。

    羊排与开心果的香味融合，看得顾漪眼热，可她碍于餐桌礼仪，也不想因这点小事麻烦他人，用力地看了两眼后，在心里用起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看过即吃过”。

    顾漪正准备移开目光时，基本没说过话的陆渊忽的在此时开口，他出声道：“各位，要不换一下两边的菜吧，这样都能吃到了。”

    大家都赞成，七手八脚地将菜盘掉了个位。

    很快顾漪心满意足地吃上了小羊排。

    她拿着叉子叉了一块时，飞快地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意料之外但又好像情理之中，她直直对上陆渊那双狭长的眸。

    陆渊的眉眼间含着丝丝笑意，对着她颇为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幅度很小。

    但顾漪还是接受到了男人像邀功似的信号。

    顾漪若无其事地移开眼，不知是在掩饰什么，她连忙将小羊排塞进嘴里，面上文雅地细嚼着，可长桌之下，她跷起的鞋尖，已在空气中轻盈地踩起拍子。

    因为，坚果香与羊肉的鲜嫩在她的味蕾上绽开，还带出一丢丢甜，实在是太美味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