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林颖悻悻地将自己的手手抽了回来,“我前不久出了点事,什么都不记得了。请问阁下是?”

    男子似是怔愣了一瞬,“你……”

    然而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倒是把林颖整得不好意思了,他那受伤的表情搞得好像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般。

    林颖连忙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没事,重新认识一下就好了。”

    “是因为他吗?”男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啊?”林颖被问懵了。

    没法确定这个人口中的TA是男是女。虽然极有可能指的是陆承云,但是万一呢?万一除了他和陆承云外,还有其他人咋办。

    林颖想到这儿,赶忙甩了甩脑袋把这要命的想法驱散。

    这种假设简直太可怕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林颖好奇地问。

    “我叫林千戒。”他嗓音低沉,“曾是你的贴身护卫。”

    贴身?

    林颖再次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都怪那个陆承云!害得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爱他……

    而且千戒这个名字……怎么想都感觉跟某个净坛使者的名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那你刚刚说的那个TA是谁?”林颖又问。

    这个问题林千戒并没有回答,只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许久,忽的一阵风吹过,树叶与树叶互相拥挤着沙沙作响。

    林颖方才跑了挺长一段距离,出了一身汗,这一阵风吹得她感觉有些冷了。她默默抱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倒是没有提出要回去,就怕一旦回去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贴身护卫什么的,应该很了解原主的过去吧。林颖不想放弃这次解谜的机会。

    林千戒看了她一眼,“更深露重,我先送你回房歇息吧。”

    “不不不。”林颖拒绝得很干脆,“把这话聊完了再回去。”

    林千戒微微叹息,“回房再说吧,别冻病了。……得罪。”然后他再次一把将林颖打横抱了起来,轻松地跃下树冠,朝着林颖的院子疾驰而去。

    比起被七师兄拖着拽着跑,果然还是被抱着舒服得多——林颖默默想着。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回到了住处。

    沐月正在林颖的房门口候着,一抬头就看见林颖被一个黑衣人给抱了回来,正要惊呼时却看清了那人的脸。

    “你你你你你……”沐月震惊地拿手指着林千戒,话都说不全了。

    “我就出去了一趟,你怎么变结巴了?”林颖站稳后疑惑地望着沐月。

    沐月还在惊讶地继续:“你你你……”

    林千戒只看着林颖,“进屋说吧。”

    “噢。”林颖点头,乖乖地进屋了。林千戒跟在她身后,路过沐月身边时,还嘱咐了一句:“煮碗姜茶来。”

    沐月仍一只手指指着他,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但听见这话后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进了屋,关上了门,林颖熟门熟路地往自己的榻上一坐,然后抬头看见他还站在门口,并没有要再靠近的意思。林颖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开口招呼着:“坐吧。随便坐,我不讲究这些。”

    林千戒扫了一眼她床边那个自己坐过无数回的脚凳,又害怕自己表现得太过亲近会引她反感,毕竟自己如今对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于是摇了摇头,“我站着便好。”

    林颖也不强求,反正他自己乐意就行。

    屋内烛火通明,林颖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他精致的眉眼确实俊美出尘,帅得简直天怒人怨。一身普通的黑衣都被他穿得冷冽俊俏,衬得挺拔的身躯越发修长。

    他就在那站着,也不说话,只是面色有些冷,恍若傲雪之竹。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林千戒沉默许久后低低地开口,语气中仿佛带着叹息。

    “唔……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林颖苦恼地挠挠头,“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林千戒了然地微微颔首,“明白。”

    他虽无心责备于她,语气里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失望。

    林颖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失望,只满怀期待地盯着他等他主动交代,他却站在那儿埋着头继续保持沉默。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林颖都快没耐心了,林千戒也真的没再开口。

    林颖不由得揣摩着:这个人可能是个闷葫芦,指望他讲故事是难了,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那……你先说说,我是谁。”林颖准备先从原主的身世入手。

    “哪一部分的身份?”林千戒反问道。

    好家伙,难道原主有好多个身份好几层马甲,竟让这人一时难以抉择从哪部分开始?

    林颖更苦恼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可如何是好怎么跟别人描述啊。

    “就……要不……那……我是怎么来到震雷山的?”

    “当初我们计划失败,遭人追杀。你通过浮嗔阁的阁主姚远青搭上了震雷山这条线,后来你与无疆仙师达成了一笔什么交易,所以来到了此处寻求庇佑。”

    “什么计划?”林颖一惊。

    “复仇计划。”林千戒抬眸望向林颖,那一眼星火旋转透着心事浮沉,似乎都要直接望到林颖心里去。

    林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林颖又想起来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做过的那个火光漫天的荒诞的梦境。

    所以其实原主并非什么记忆都没给自己留下,恐怕原主跟那个陆承云一样多少也有些神识受损,所以轮到自己时就只能接收到那段最令她痛苦的回忆吗?梦里的那些应该都是她的家人吧,一场大火……就都没了?

    而之所以要复仇,只怕就是因为那场火灾不是天祸而是人为的吧。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林颖心中所想一般,林千戒继续说:“你本是俗世那边一个名为晋国的小国里开国元帅之女,父母双全,还有位兄长。原也是锦衣玉食,生活美满,可惜……”

    在他的话语中,林颖终于明白了原主究竟是个什么样身份的人。

    当年原主父亲因功高震主而含冤入狱,族中叔伯们为了不受牵连,纷纷落井下石、罗织罪名强行安到她父亲头上。其中跳得最厉害的就是二叔。

    那个二叔一直在外经商,就连本钱也都是找她父亲借的,后来为了扩大商业规模嚣张跋扈不知得罪了多少达官贵人,也是一一哭着求到她父亲面前。

    祖母向来疼宠这个二儿子,也帮腔逼着原主的父亲出面替他摆平这些祸事。

    可惜商人重利,丝毫不知感恩,再加上祖母后来已逝,无人能管得住他。本来原主父亲的案子还有转圜的余地,圣上本准备将其收回兵权贬为庶人也就罢了,可那个二叔迫不及待心狠手辣地使手段,联合三叔、小舅一起直接加重了她父亲的罪名。

    原主的母亲得到消息,连夜将一双儿女送出城去,随后一把大火自焚于元帅府。

    而后在逃亡途中,那个心狠手辣的二叔生怕等他俩日后成长起来会报复自己,派出了府兵一路追杀到雾林。雾林的另一边就是雾凉城,一座修士与凡人混住的城市,而雾林地势复杂毒漳极多,那群人便没再追下去。

    但兄长失血过多又中了毒雾,死在了雾林之中。只剩林千戒强撑着一口气拖着垂危的原主,所幸遇上了一名迷路的七级炼丹师,两厢帮扶下终于一同走出了雾林,来到了雾凉城生活。

    光是听着这段故事,林颖心中都能涌起一股滔天的怒意。真的很难想象,女主那么些年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在雾凉城稳扎稳打地培养势力,整整三年。而后倾尽所有向那恶人发起了宣战。我们历时数月好不容易在加途河边将他们围困住,可是……”

    林千戒说到此处顿了顿,神色有些犹疑。

    “我把他们放了?”林颖追问道。

    不至于啊,那可是至亲之人的血海深仇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啊!原主也算是卧薪尝胆了三年吧,准备了那么多,而且胜利在望,不可能在关键时刻突然心软吧!

    林千戒摇头,“没有。”

    林颖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那时,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而且扭曲事实硬说我们是从雾凉城来的修士。”林千戒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眸光越发冷冽,“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们扣上了要撕毁和平协议的帽子,并号召起周围数城之兵力,以守护凡人为名发动反击。我们……”林千戒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悲戚之色,“我们尽力了。”

    “后来呢?”林颖追问。

    “这仗打了几乎半年,我们的人损伤殆尽,后来是震雷山的无疆仙师亲自出手保下了你,而后牧离的秦家也出面调停后很快查出元凶,将你二叔一家阵前祭了天。”

    林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与无噢不,我与师尊达成了什么交易?”

    “不知。”他摇头,“我那时伤重难行、昏迷不醒。”

    “那你刚才说的诈死什么的,又是怎么一回事?”林颖一头雾水。

    这些事情太零散,这人说的时间线也很模糊,自己想象力不是很够,实在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待一切安定后,我出发去秦家接人,路上遭到了暗算。由于不知敌人是谁,于是我只好将计就计诈死逃离……”

    “等等等等。”林颖听得更加云里雾里,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去秦家接哪个?我们跟秦家还有啥来往或者交易吗?”

    “方才所说雾林中遇到的那个七级炼丹师,是秦家家主独子秦苍川。他遇到了些麻烦,写信相求。”

    林颖点点头,先前人家帮助了自己,后来他遇难了,自己确实应该回报,“那你诈死后……知道暗算你的人是谁了吗?”

    林千戒沉默地颔首。

    林颖被他的沉默又整得愣住了——大哥既然知道,那你倒是说啊!刚刚不还口若悬河吗这会怎么非要我来挤牙膏了!

    “不能说。”在林颖的瞪视下,林千戒的答言中竟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挣扎。

    林颖讶然,大家都这么多年的生死之交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小姐,姜茶好了。”沐月在门外扣了扣门。

    还不待林颖说什么,离门最近的林千戒自发就打开了房门,娴熟地从沐月手中接过那碗姜茶,然后反手又把沐月关在了门外。

    沐月:“?”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得林颖目瞪口呆,根本来不及拒绝。

    在林颖还没反应过来时,林千戒就已端着姜茶走到了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微微仰视仰视着她,还顺便把姜茶递到了她手边。

    林颖可讨厌生姜了,满脸写着抗拒。

    “自雾林出来后,你身子骨一直不好,可不能再病了。”林千戒像哄小孩一样轻声哄劝着。

    “可我现在是修士了,修士也容易生病吗?”林颖努力找借口。

    “你现在能一口气跑二里地了吗?”林千戒反问。

    林颖理亏,自觉长痛不如短痛,捏着鼻子一口气闷了那碗姜茶。

    正皱着眉忍受着那股辛辣,突然嘴里被塞了一颗糖丸。酸甜生津,瞬间就将那股辛辣味道冲散。

    林颖怔愣了一会,咬碎了糖丸又嚼了嚼,眼睛一亮:“山楂球?”

    “嗯。”林千戒眸中也染上几分笑意,“裹了糖霜的,你一向喜欢这个。”

    “嗯嗯嗯。”林颖嚼得很满意,总算是遇到原主跟自己有点相像的地方了。

    “眼下夜色已晚,是歇息还是继续聊?”林千戒征求她的意见。

    林颖想了想,今天获得的信息量简直是往日的好几倍,还是需要先消化一下,不然可能得记忆混乱,于是道:“今天就到这吧……对了,你住哪儿?我该怎么找你呀?你要是没什么好去处,我隔壁还有间客房,要不要叫沐月收拾出来给你住?”

    他本要开口说话,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沉吟了一会后终是点了点头,“那本就是我的房间。”

    “嗯……”林颖挠了挠头,“既然你现在是诈死的状态,那就好好呆自己房里嘛,到处跑反倒会惹人注意。只要暗算你那些人不是震雷山的人,量他们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来搜震雷山内门子弟的院子吧。”

    林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安全。

    主要是这男子虽然看起来是属于高冷那一挂的,却意外的十分好说话,对原主也非常了解。要真让人跑了,还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时何地才能再见到他。

    也果然十分好说话,林千戒直接就同意了。

    林千戒吹灭了蜡烛,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却见沐月仍端着盘子站在门外等。

    “千戒大人……”

    林千戒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去那边说。”

    沐月瞥了一眼林颖的房门后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下台阶来到小湖边的台子上。

    “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沐月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不敢大声说话,“您是不知道,在得知您的死讯后,小姐难过了很久很久。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整个人消瘦了好大一圈,最后还是殷师兄来把小姐给骂出来了。”

    林千戒听后眸光闪了闪,捏紧了拳头,对此却并没有多言,只问道:“小姐是如何失忆的?”

    沐月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许久未出行的小姐那日忽然就出了门,谁也没告诉就独自去了鼎酥楼。等奴婢收到姚阁主递来的消息赶过去时,只能看到满地都是血……”沐月说到这儿,又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后眼睛都红了,不禁带了些哭腔,“小姐她吐了好多好多血,姚阁主帮忙抱她回来时,还在一直咯血,虚弱得脉搏都快摸不到了。可姚阁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最后还是无疆仙师出手稳住了小姐的脉络。小姐昏迷了快一个月,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也莫名其妙可以开始修炼了。”

    林千戒的脸色沉了下来,氤氲着浓浓的杀意,眸光狠戾得仿佛失控了的野兽,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挤出几个字:“当时还有谁在场?”

    沐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陆承云陆公子也晕倒在雅间里,也浑身是血!……他该不会是想杀我们家小姐吧!”

    林千戒听到那个名之后在这一瞬间面白如纸,左胸腔里那个东西猛地一疼。

    沐月见他不搭话有些急切,“千戒大人?”

    林千戒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知道了。”

    沐月见他神色有异就没再追问,听话地离开了。

    林千戒就那么站在湖边垂着头沉默着,身形萧索,遗世孤立一般。

    眼底的红丝渐渐扩散,他忽然自嘲地笑出了声。

    “他哪里舍得伤你。”他嗓音低哑带着些许颤抖,喃喃着,“你怕是以自残的方式去威胁他什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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