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媱也不否认，她跪在红鸾跟前，轻声哀求：“求仙君施法，助我融化方宛儿身上的千年寒冰。”
红鸾伸手摸了摸方宛儿的尸体，她被一层厚厚的冰块包括，指尖极度的冰凉触感和冷意如一根根细细的针一点点戳进红鸾的指尖，冷冷地刺痛指尖。
这真是千年寒冰，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一旦封上只有千年真火能将其融化。
而能有这种火的人，必须需要上千年的火，上万年的道行才能不被寒冰反噬其身。
红鸾看了看已经毫无血色的方宛儿，又看了眼还好生生活着的寿媱，忍不住问她：“你已经没有了神籍，如果法力也没了你会魂飞魄散，而你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陆元洲的供奉吧？”
正仙可以没有法力，但不能没有神籍。
三界之中每一个生灵都有一个户口，凡间生灵归地府管辖，户口便是生死簿上的名字，他们会根据因果命簿进入轮回；普通神仙名字会出现在天命册上，多以兵士普通仙女为主，拥有属地的正仙则是神籍。
寻常被贬谪的仙，名字会重新登记在生死簿上进入新的轮回，但是寿媱不是被贬。
她已经不再三界之内，不入轮回，死后会直接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而陆元洲的供奉给了她法力，维持着她的生命。
获得法力的来源有两种，一则靠本身修炼，一般最少上千年才有稍许成效，修出来都是实实在在的道行，另一种就是香火，香火越多信徒越诚则法力越强，但并不稳定。
寿媱三年前庙宇全部被拆，日渐衰弱，时至今日只有陆元洲还在供奉着她。
寿媱看向冰窟紧闭的大门，她知道陆元洲就在外面等着。
他在等方宛儿。
“他爱方宛儿，我想成全他。”
红鸾扶额，忍不住道：“你成全他？那谁来成全你？”
寿媱低下头，想起那些曾经的过往，她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我曾在饥荒年现身给过他一锭银子，因而他与母亲得以活下来，被他记在心上，此后他就在家里放了一尊我的神像，一日复一日，十几年来从未断绝过我的香火，他是我最后一个信徒，是守护过我的子民，我想为他做点什么。”
红鸾算是明白了。
这两个人都想成全对方。
寿媱知道陆元洲一片赤诚，所以趁着神智清醒时将方宛儿留下，她失控杀了方宛儿，陆元洲也没有因此怨憎她，反而处处帮她掩护。
寿媱再也没有办法无视这份赤诚，她活在世间千年，得她帮助的人成千上万，陆元洲是唯一一个想着还恩的人。
她不能再夺走陆元洲最爱的女孩儿。
而陆元洲满怀感恩之心，十几年来对寿媱的供奉维持着她生命的最后一点生息。
红鸾想到前几日和寿媱交手的场面，想必寿媱是认出了自己，所以想尽办法想把红鸾引到蝴蝶谷来，可惜自己打不过红鸾还差点死在半路，陆元洲怕她出事一直待在山里，正好拦住要追上去的红鸾。
晚上那一出分身就是寿媱担心陆元洲出事，所以弄个分身出来转移视线，同时也确定一下陆元洲的平安。
红鸾还是没有拒绝寿媱的恳求。
方宛儿的心脏身躯都是完好的，寿媱当初挖出来后立即就给她装回去了，并寻来千年寒冰将其魂魄冰封在身体里。
可是方宛儿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融化寒冰后，还需要注入法力强行催动心脏跳动和血液循环，才能让她真正的重新复活。
这一项“手术”对红鸾来说不在话下。
冰窟寒冷无比，面前有三个人前后排列坐在一起，白无心在旁边护法。
红鸾忍着寒冷在冰棺上打坐，召唤出南明离火将屁股下的冰块一一融化。
法力消耗过大，周围冷气侵袭而来。
冷！冷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冷得每一口呼吸都在结冰！
她实在撑不住了！红鸾睁开眼睛，看着已经尽数融化的冰块，她起身抱着双臂跺了跺脚，呼出的气息都在颤抖：“寿媱，渡法力的事你自己来吧，我快冷死了！”
她不停地跺脚，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缓解寒冷。
寿媱坐好准备施法渡方宛儿法力，白无心问她：“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寿媱看向他，心里有了数。
朱雀是天界最老的那批正仙之一，若是寻常的魔头早就被她灭了，若能这般留在她身边，必定是高手。
寿媱坦白道：“我镇守洛阳数千年，无愧于天地，唯一的错就是信了清远，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我自知犯下大错，此生惟愿清远身死魂消，不入轮回，要他将我所受之苦百倍偿还！”
“呵……小事。”
“阁下的条件是什么？”
白无心走到她面前，高高在上俯视她：“把你的心给我。”
红鸾：“？？”
他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红鸾不曾插话，仍在一旁静观其变。
寿媱苦笑，又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红鸾：“你这话若是旁人，我大概要以为你在勾引我。”
白无心也看了眼红鸾：“什么是勾引？”
红鸾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词少儿不宜，你还是别知道了。”
“呵……”寿媱轻轻笑了声。
白无心还是没有听懂“勾引”这个词的用意，只冷声道：“小朱雀，你先出去一下。”
他们要在这里干嘛？
红鸾不组织为何心里闷闷的，像被狠狠扎了一下，她哼了一声，留了句：“行，你们抓紧时间，我不打扰你们了。”
红鸾转身离开冰窟。
寿媱施法打开冰窟洞门。
陆元洲还在外面等着他们，他看见大门打开，以为方宛儿已经醒来，心下激动万分，刚想进去看看但又立即看到冰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时，远远轻轻唤了一声：“宛儿？”
寿媱坐在冰床上，朝他笑了一下：“再等一会儿。”
红鸾离开冰窟后，把陆元洲也拉出去：“行了，他们有重要的事要办。”
两人离开冰窟后大门再次关上，外面漆黑一片，陆元洲手里的火把也灭掉了，两个人在黑暗里就这么干瞪眼，谁也不好开口说话。
里面和外面完全被隔开，洞外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一声一声，轻轻的，很尴尬。
红鸾一向豁达，自然不会容许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在自己身边。
她随手幻化出一个纸糊的白灯笼，用一根木头杆子提着。
洞外顿时也明亮起来，而陆元洲此时再也藏不住脸上的表情，他脸色通红，气息局促，看到红鸾时背过身去。
红鸾看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拍了一下他：“你吃错药了？”
陆元洲背对着她不肯转身：“没有，我没生病。”
红鸾气不打一处来，酸溜溜骂他：“呆鹅，跟里边那个破男人一样！”
陆元洲被她骂得摸不着头脑，吞吞吐吐道：“对，对不起，其实我说的那个梦，是假的。”
哦，原来他是为了这事才羞愤难当！
红鸾懒得跟他计较，但是被人yy还是很不舒服。
“哼！”红鸾也背过身去，环抱双臂，把灯笼塞给陆元洲：“话说，你对寿媱就没点别的感情？”
她很想知道，这两个人各自都想为对方做点什么。
两个人又这么有缘分。
这个陆元洲可比那个清远真人好太多了，如果寿媱当初遇到的是他，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元洲吊着气，小声问她：“你指的是什么？”
“榆木疙瘩！”红鸾过去敲了一下他的头：“比如，如果你梦里的人换成她，会不会不一样？”
“啪嗒……”灯笼掉到地上。
陆元洲被她吓得大惊失色，脸上越发涨红，慌得手忙脚乱，上窜下跳，连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着好。
他连连摆手解释，还伸出三个手指对天发誓：“大仙莫要开玩笑，天地可鉴，小生对寿媱仙子唯有满腔感恩和崇拜之情，绝无其他！”
红鸾：“……”
至于吓成这样吗？
“哈哈哈……”红鸾忍不住嘲笑他：“瞧你吓的，谅你也不敢做那种梦！”
这小子呆呆萌萌的，还挺好玩。
陆元洲却在这时候跪下来：“大仙，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他挺直身板，嘴上虽是恳求，面上却是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快起来！别老给我下跪，太折煞了。”红鸾一边说一边将人扶起来。
这个时代啊，动不动就跪，真麻烦。
陆元洲：“求大仙救救寿媱仙子，她所做的恶事，皆是因清远陷害，并非她的本意。”
“这……”红鸾结结巴巴。
她满是难为情，面前冰窟大门紧闭，里面渡法力的事怕是已经完成。
过不了多久寿媱就会魂飞魄散。
就算她想救人也无力回天。
怎么办……她要不要跟陆元洲说出真相。
此时，冰窟里有了声响，里面的冷气猝然上升从冰窟门缝里溢出来，红鸾一把提起陆元洲往后退了两步。
随之，冰窟门打开。
里面冷气尽散，千年寒冰尽数融化成水，寿媱仙子不见了，只剩了方宛儿和白无心。
“宛儿！”陆元洲见到方宛儿，顾不上冷扑上去看。
方宛儿手指动了动，脸上恢复了血色，她身下只剩了一滩化开的水，冰窟里很昏暗，床边只有几个蜡烛还亮着，方宛儿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正是陆元洲急切的脸。
“元洲？”方宛儿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关切与温柔，她高兴之际，也觉得洞里很冷，上去抱紧陆元洲的脖子：“这是哪里？怎么这么冷？”
陆元洲说着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轻声安慰：“好了好了，先穿上我的衣服。”
随后他四处张望，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寿媱。
红鸾也缓缓来到白无心面前。
白无心直直站在一旁，深深皱着眉，脸上不再是平淡无波，身躯好似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红鸾推了他一下：“白无心？你怎么了？”
白无心被她推得退后一步，睁开眼，看向红鸾时的目光很复杂。
幽深冷酷的血眸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他的眉眼很好看，深邃，神秘，只是从前的眼睛里总是淡漠，如今那份淡漠没了，变成了幽深，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他皱着眉头，是因为悲伤，还是痛苦？
白无心上下打量红鸾，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软。”
红鸾：“？”
他这是在耍流氓？！
“啪——”红鸾一巴掌打过去，一声清响，白无心被打得脸一歪。
他不可置信捂着脸，脸上通红一片：“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