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馒头上桌的时候俞心已经有些吃撑了，她悄悄将手探到桌子底下，摸了摸略微凸起的肚皮，心中有一丝负罪感。继而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香喷喷的烤馒头，思考着再吃一个的可能性。

    程屹没有注意到俞心的小动作，贴心地把小罐炼乳打开，慢条斯理地拿勺子舀了半勺炼乳倒在烤馒头上，然后把盘子推到俞心面前。

    “趁热吃，凉了口感不好。”

    “我……”俞心欲言又止，“吃不下了……怕吃多了晚上失眠。”

    程屹看着俞心脸上一闪而过的委屈不由地失笑：“那就吃一小口，尝尝味道。”

    俞心原本就在“吃”与“不吃”之间反复横跳，听见程屹的话，赞同地点头：“好，尝一下味道。”

    她拿起一个烤馒头，就着炼乳咬了一口，奶味浓郁，香甜的滋味让她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俞心一吃到好吃的，便会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睫，感受美食带来的愉悦。

    “好吃吗？”程屹觉得自己的食欲也被带了起来，顺手拿起一个烤馒头问道。

    “好吃！奶甜奶甜的，虽然味道不同，但它让我想起了阿姨做的红糖包子。”俞心眉眼弯弯，秋水一般的眼眸里透着光亮。

    程屹拿着烤馒头的手瞬时一僵：“是吗？难为你还记得。”

    对于程屹的情绪变化，俞心似乎并未察觉，依旧兴致颇高地说着：“怎么会忘记呢，那天我本来因为考试成绩的事整个人特别泄气，你当时递过来的红糖包子真得超级治愈，就……甜到心里的那种！”

    “谢谢，我妈如果知道，她一定会开心的。”程屹苦笑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

    “你……怎么了？”俞心终于注意到了他情绪的转变，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程屹话里诸多感慨，让俞心以为他真得只是在回忆往昔。

    陆陆续续有吃夜宵的人走进店里，大厅人声嘈杂，掩去了程屹的遗憾和落寞。

    “你吃饱了吗？明天还要起早带早读，晚上可能还得回去写一会儿教案。”俞心话里有几分催促的意思。

    程屹点头起身，然后望了眼后厨才对俞心道：“你稍等我一下，我去跟老板招呼一声。”

    “替我谢谢他的烤馒头，一定要告诉他超级好吃！”俞心一边点开小程序结账一边嘱咐程屹。

    店内还开着暖气，俞心觉得有些闷，便先一步走到了店外。夜凉如水，江南的春天早晚温差大，此刻一阵夜风吹来，卷起路旁散落的海棠花瓣。

    程屹推开店门走出来时，俞心正在低头拉毛衣外套的拉链。

    “怎么先出来了？”程屹跟老板打完招呼重新返回卡座，却发现座位已空空如也。那一刻他竟然生出一丝慌乱，直到转头看见落地窗外左顾右盼的女子，才渐渐安下心来。

    “可能是吃得太饱了，觉得里头闷，就先出来透透气。这天还怪冷的，都三月下旬了。”

    “那快些走吧，一冷一热容易感冒。”程屹说着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迎风的一侧，高大的身躯替俞心挡去了一部分凉风。

    上车后，程屹点开显示屏上的导航，问俞心：“还住之前那个地方吗？小区名字叫什么？”

    俞心忙否认：“不住了，我现在和孙恬恬一起合住在林蓓儿家，就望城花园。”

    “望城花园？”程屹重复着俞心的话，一丝讶然浮上心头，“这里过去还蛮久的，你要是困的话可以先睡一会儿。”

    俞心见程屹将导航关了，调出车载广播，选了个晚间音乐电台，问道：“不用导航吗？”

    好一会儿才听见程屹说：“不用，那儿我熟。”

    许是出于职业本能，程屹开车的时候几乎不说话，就是说话也非常的简短。俞心是真得有些累了，不愿再挖空心思找话题跟他闲聊，于是闭上眼睛假寐。

    车载电台里女主持人温柔的声音拂得人昏昏欲睡，俞心隐隐听见她说今晚的话题是同窗之谊，接下来即将播放几首有关青春的老歌。

    至于后面究竟播了什么歌，便不得而知了。等她揉着迷蒙的睡眼醒来，车子早已平稳地停在了小区地下车库。

    “到了很久了吗？”刚睡醒的缘故，俞心的声音哑哑的，透着娇憨，“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那么熟，就没敢叫醒你”程屹略一沉吟，“怕你有起床气。”

    俞心知道他在故意说笑，也开玩笑说：“那还好你没叫我，本人确实……起床气比较大。”

    说笑间俞心解开安全带的卡扣，打开车门下了车。她倚着车门客客气气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一直跟我说谢谢。”程屹无奈至极，旋即也解了安全带走下来。

    俞心就这么倚着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见程屹后脚下了车急忙说：“不用再送我了，这小区治安挺好的。”

    “不是送你……”程屹叹了口气，“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开进地下车库停在业主车位上。”

    “诶？”俞心脑子没转过弯来，“不是在保安处登记再进来的吗？”

    程屹摇头：“巧了，我家也在这个小区。”

    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吗？俞心的瞌睡彻底被赶跑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以及心里那点难以言喻的暗喜。

    “你住几幢？”俞心问。

    “7号楼。”

    “7号？我也是啊！”

    “还不走吗？”程屹锁了车，见俞心仍旧满脸震惊地定在原地，忍不住提醒道。

    “一起走吧。”俞心收回惊讶，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跟上了程屹的步伐。

    晚间一楼大厅十分静谧，电梯口只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并排而立。

    “叮咚，一楼到了。”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程屹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俞心先走。

    俞心先一步跨进电梯，按下9楼后问程屹：“你住几楼，我帮你按。”

    “8楼。”程屹面不改色地开口，“咱们楼上楼下。”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从昔日同桌变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俞心默不作声地盯着电梯显示屏发呆。

    电梯到了8楼停住，电梯门打开，程屹步伐利落地走出去。趁着电梯门还未关上之际，转身朝俞心挥了挥手告别。

    俞心扬起右手，无声地说着“再见”。电梯门慢慢合上，直至程屹的俊脸被完全遮挡。不锈钢门上映出她自己的身影，虽然变了形，但还是能看到脸颊上浮起的红晕。

    很快9楼也到了，俞心打开房门，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客厅不似往常那般静谧，电视机里还在播放一个选秀综艺。

    “俞心，你终于回来啦！”林蓓儿话语里满是关切。

    俞心一边把背包挂在玄关柜上，一边望向客厅：“怎么还不睡？”

    “担心你啊！”话音刚落，林蓓儿便急急朝她扑过来，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将她紧紧环绕。

    “心心你回来啦！回来了我就放心了……不行我得去睡觉了，明天还得陪领导出差。”孙恬恬打着哈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恬恬你也没睡啊！”俞心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呜呜呜，你们真好！”

    她从林蓓儿温暖的怀里退了出来，捂着脸夸张地“呜呜呜”几声，表达自己的感动。

    笑着笑着，俞心的眼里竟真得蓄满了泪水，有几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孙恬恬回了房间，过道的廊灯昏黄，林蓓儿离得近才发现俞心脸上的泪珠。她亲昵地踮起脚揉揉俞心的发顶：“真哭啦？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有我们呢！”

    “你先去洗漱，我给你热杯牛奶，喝了再好好睡一觉。”

    俞心还沉浸在感动之中，乖巧地“嗯”一声，便去房间洗漱了。

    等她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卧室的写字台上摆着一杯热牛奶。

    俞心关了房间的吸顶灯，只开一盏放置在床头的小台灯。然后将热腾腾的杯子捧在手里，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九楼的灯光黯淡下去，八楼最里边卧室的灯光亮了起来。

    程屹刚洗完澡，随意地光着上半身走出来。小麦色的皮肤上仍有水珠往下淌，滑过紧致的腹肌，落在蓝色浴巾上。

    他坐在床沿上擦着头发，眼角瞥到床头的合照，那是他高一入学那年在锦绣中学门口照的。彼时的程屹笑得张扬又肆意，露出洁白的牙齿。父母也都还年轻，一左一右挽着程屹的胳膊，笑容明媚。

    “妈，你在那边还好吗？”程屹有些哽咽道，“今天有人说谢谢你的红糖馒头，特别好吃，治愈了她整个高中。”

    良久，程屹自言自语道：“妈，那个人是我喜欢的女孩。”

    想起俞心晚间对于红糖包子的称赞，程屹心中有了打算。于是他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消息。

    【爸，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躺着休息？对了……红糖包子的配方还有吗？突然想念老妈做的红糖包子了，得空想自己做几个。】

    擦完头发，程屹随手往上身套了件白T，他慢慢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往上望了一眼。

    上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唯有夜空中的点点星光在窥探每一个人的隐秘心事。